赵北川道:“我们在平州开了个食肆,日子过的还算可以。”
赵婆婆看了一眼没说话,她不是个多嘴多舌的人。
赵志爽朗的笑道:“好小子,真有能耐!”
“做买卖行,比种地强,咱们这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也落不下几文钱。”
见两人没追问食肆的事,赵北川稍稍松了口气,听着几个叔伯说着家乡话,赵志的脸逐渐跟爹的脸重叠,仿佛看见父亲老了的模样,赵北川心里一阵酸涩难忍,端起酒抿了一口。
赵甘道:“你们这次回来能多待几日吧?”
“待不了多久,这几次主要是回来寻亲,想着把我爹娘的坟地迁过来,爹去世的时候拉着我的手,一直念叨着要回家……”
几个汉子听得都鼻子发酸。
“是该挪回来,你爷爷的坟地跟我爹的坟地都在小西山上,到时候二安回来了,跟他们埋在一起,也算是落叶归根了。”
赵北川点点头,这是父亲临终前最后一个愿望,他早该办的。
这顿饭吃了很晚,赵志非要拉着赵北川兄弟俩人回自己家去休息。
赵老太太拦下来道:“都喝了不少酒快回去休息吧,两个孩子千里迢迢过来也累得不轻,今晚就留下来住一宿,明个再去你们那。”
“那也成,大川,北斗你们好好睡觉,明天大伯来接你。”
“嗯。”
把人送走后,赵老太太把赵北斗和赵北川安排在了西屋,平时几个孙子偶尔过来住,家里都有被褥。
躺在炕上,赵北川长舒了口气。
“大兄,你是不是挺担心的。”
“担心什么?”
赵北斗翻了个身道:“担心亲戚们只认钱不认人,或者对咱们过分热情或太冷漠?”
“嗯……”
“我看这几个叔伯人都挺好的。”
赵北川道:“那个叫赵志的大伯,跟咱爹长得可像了,一看见他我就想起咱爹。”
“真的吗?可惜那会儿我太小了,根本不记清他长什么模样。”
赵北川伸手摸摸弟弟的脑袋,“爹如果活着,估摸也是这般年纪了,头发花白脸上带着笑纹……”
赵北斗想象了一下,心里满足的闭上眼睛,兄弟俩躺在炕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半睡半醒间,赵北川感觉屋里的灯亮了,从外头走进来一个老头。
老头佝偻着腰拄着木棍,身上穿着青布衣裳,留着一把长胡子,笑眯眯的看着赵北川和赵北斗,喊着他们“娃娃。”
赵北川虽然从未见过他,却丝毫不觉得害怕,心里还有一丝亲切感。刚想要开口说话,一张嘴便睁开了眼睛,外头天都亮了。
赵婆婆正跟大嫂子坐在门口唠嗑,上了岁数觉少,早早就把饭做好了。
“醒啦,锅里有饼子和粥,快吃饭吧。”
早饭还没吃完,赵志和赵甘就来了,还带了家里的孩子一起来的,赵志家的大儿子比赵北川大两岁,小儿子比赵北川小几岁,皆以成了家。
兄弟们见了面,拘谨得叫着赵北川和赵北斗的名字。
吃完饭赵志要带着他们去山上上香,赵北川正好也想去坟地看看,顺便商量一下挪坟的事。
小西山离着村子不远,一行人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山下,有一条蜿蜒的小路直通坟地。
赵志一边走一边给赵北川介绍,“这片坟地是咱们家的祖坟,你太爷爷,你爷爷、奶奶的坟都在这。”
赵北川突然想起昨晚做的梦,“昨天晚上我梦见一个老爷子过来看我。”
赵志脚步一顿,“你可看清他长得什么模样?”
赵北川描述了一遍,赵甘激动道:“那你是我二叔啊,就是你爷爷啊!他就是留着一把长胡子!”
赵志道:“老爷子这是看见亲孙子高兴啊,托梦来了!”
大家伙加快步伐,很快就来到一片坟地边,这里有十多个坟堆,埋着他们这一支的族人。
赵志作为最年长的长辈,走在最前面,先跪拜磕头道:“不肖子孙赵志拜见先祖,小子无能,没能寻回二弟和侄子,如今这孩子有出息自己带着弟弟回来,特地带过来给祖宗们看看。”
“来,大川,北斗。”
赵北川和赵北斗走上前也跪了下来。
旁边赵甘点着香烛递给三人,“先给祖宗上一炷香。”
两人把香插在土堆里,对着老祖宗磕了三个头。
秋风卷着落叶缓缓飘到到两个人的身上头发上,仿佛无形的手触碰着二人,无声着叹息着欢迎他们回家。
这一刻他们寻到了自己的根,再也不是漂泊在外的异乡人。
给祖宗磕完头,再去给太爷和爷爷奶奶磕头,赵北川领着小豆挨着上了香。后头赵志和赵甘和孩子们也跟着一起跪下磕头,他们都是一个祖爷爷的。
祭祖结束后,两人被拉着去了赵志家里。
一进院子就看得出赵大伯家日子过得不错,正房是五间宽敞的屋子,家里还养着骡子。
一个精明能干的妇人迎了出来,“这就是二安的两个孩子吧,长得真俊,快进屋伯母给你们煮了肉。”
“麻烦大伯母了。”
“一家人不说外道话,快进屋吧。”
屋里也是一样的宽敞,炕上坐着两个六七岁的小娃娃,看见陌生人也不害怕。
赵志道:“这是我最小的两个孙子,是对双生子,大双二双过来叫叔。”
“叔!”
赵北川赶紧从怀里掏钱,一人给了一个二两的银角子。
“使不得,大侄子哪能给这么多钱!”赵志吓得连忙把银子夺过来还给赵北川。
他手劲哪抵得上赵北川,轻松就掰开了,把银子放进两个孩子的手里,“第一次见面,也没给孩子们买东西,下次来叔给你们带平州的吃食。”
“谢谢叔!”两个孩子得了银子高兴的跑了出去,刚走到门口就被奶奶给抠出来了。
大双二双急的哇哇大哭,赵大娘让儿媳赶紧把孩子抱走,又把银子还给了赵北川。
“好孩子,这银子你自己留着,第一次见面合该是我们给你钱才对,哪能让你花这么多银子。”
赵北川心中一暖,接过银角子对这个伯父和伯母印象越发好了些。
晌午又做了一大桌子菜,有鸡有鱼还包了扁食。
赵志的儿子要给他他们倒酒,赵北川摆手道:“下午还有事就不喝了。”
赵甘道:“大侄子有什么事啊?”
“我们得去北谷村找舅舅,如果找不到可能就得回去了。”
“不行不行,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着也得多待些日子再走啊!”
赵志也道:“是啊,在大伯家里住着,什么时候住腻了再回去。”
赵北川解释道:“我们是跟镖局一块来的,如今镖局的人还留在青州等着我们,总不好让他们等得太久。”
“哦……”赵志和赵甘都有些不舍。
赵北川其实是不愿给他们添麻烦,虽然是亲戚但这么多年都没走动过,如今回来好酒好菜的招待着,一两日还成,时间久了让他们心里会生出不满。
吃完饭赵北川把马车套上,跟赵婆婆打了声招呼,询问她是打算跟着一起回去,还是留在赵家村。
赵婆婆犹豫半晌道:“我还是跟你们一起走吧。”
赵北川有些不解,来的路上赵婆婆盼得望眼欲穿,为何又打算回去了?
赵婆婆道:“我年纪大了,种不动地了,回来也是麻烦小辈们照顾……况且我跟他们都不熟悉,时间久了怕他们厌恶。”
赵北川道:“那就跟我回平州,酒楼里忙不过来您还能搭把手。”
“嗯。”赵婆婆何尝不知自己回去也是给大川添麻烦,但她总归熟悉了不是,她知道那三个孩子都是知恩图报的……
“您先在这待着,我跟弟弟去北谷村找人,如果找不到再来接您。”
“行。”
赵老太怕他找不到路,让自己的儿子赵宝根跟着一起去的。
他和赵北川年纪相仿,按辈分赵北川得叫他小叔。大概是第一次坐马车,激动的嘴里说个不停。
“这车真宽敞,得花不少钱吧!”
“还好,买的旧的。”
“旧得也不得了,咱们村子里还没有人家养马呢,赵大叔家倒是养着两头骡子。”他说的赵大叔就赵志。
“平州离咱们这远吗?”
“远,差不多两千里路,坐马车要走一个多月。”
“哎呦!”赵宝根惊叹一声,“你们太厉害了,这么远都能找回来!”
“跟着镖局走,有老师傅领着,不然也不好找。”
山路难行,短短的一段路走了两个时辰才到,北谷村比赵家村要小一点,进了村子就见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坐在村口树下聊天。
赵北斗小声道:“感觉像是回到弯沟村似的。”
赵北川也有这种感觉,马车沿着小路走到过去,人们就都站起来伸着脖子往车上看。
待他们看清楚赶车人的模样后,惊叹道:“这莫不是乔老头家的丢的孩子?怎么跟他长得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赵北川停下马车道:“你们说的乔老头可是叫乔盛?”
“是啊,你看那边挑着柴的人就是他。”
赵北川顺着他指得方向看过去,不远处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朝他们走过来,身上穿着粗布短打,背上挑着两担柴。
舅甥二人乍一见面都愣住了,一样高大的个头,一样粗狂的长相,就惊讶表情都是一模一样。
没错了……这肯定是他大舅了!
乔盛扔下肩上的柴,几乎是飞奔过来的,“你,你是小敏的孩子?”
听到娘亲的名字,赵北川瞬间红了眼眶,“是,您,您是我大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