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很显然就是在逗他,可夏稚知道他为人憨厚老实,冷不丁开起玩笑来,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你……”刚说出一个字,夏稚就觉得在马路上光明正大地提起两人之间的关系不太好,于是匆匆道:“我们先回家,我有事想跟你说。”
彦洲没有回话,而是顺着少年牵扯的力道往前走着。
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他的眼中划过一抹笑意。
如果夏夏不是NPC就好了。
那样的话,以后至少还有见面的机会,他也可以用积分买追踪型的道具,争取以后每一次都可以跟他在同一个游戏副本中。
这种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或许是因为傅彦洲游戏局数玩多了的缘故,这种情感只在他游刃有余时诞生,等真正面对游戏难题时,他也知道孰轻孰重。
就像现在,跟名叫夏夏的少年一起回了家,对方坐在炕沿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看着自己欲言又止。
傅彦洲只是随便一动脑子,就知道对方想说什么。
“如果是因为我跟村长说的那些话,你不用担心。”彦洲说:“我骗他的。我答应了你会送你出去,就一定会做到,相信我。”
少年抿着唇,半晌才说:“可是,你要过生日了。”
虽然不理解二十八岁的生日跟结婚之间有什么必然关系,但很显然,这个游戏的规矩就摆在明面上,不管是玩家还是NPC,既在蒲兰村中,就要守蒲兰村的规矩。
今天发生的这件事,让夏稚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沉默地彦洲,问道:“那个人死掉……跟他没了妻子,有关系吗?”
彦洲沉默了很久,久到夏稚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他抬起眼眸,黝黑的瞳孔中映出夏稚那张精致的面孔。
“有。”
夏稚闭上了眼睛。
他就知道,这些规矩肯定有古怪。
如果二十八岁的彦洲也因为没有妻子而死掉的话……
夏稚多少还是有些不忍的。
“那就结婚吧。”他动了动嘴唇,故作轻松地说:“你快要过生日了,我也要在这里待几天……所以结婚吧!”
第104章
要说这蒲兰村的规矩,那可是不少。
同样是村子,正了八经定村规的可没有几家,蒲兰村算一家。
不过没有哪个村子竟然设立了文字规定,要求村民在多少岁之前必须结婚,如此奇怪,就算傅彦洲认为眼前的男孩子是NPC,也没办法隐瞒下来了。
有关村子里的故事,他需要简单知会对方缘由。
更重要的是,眼前单纯无辜的少年,在什么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就愿意跟他结婚,帮他度过蒲兰村设定的死亡条件,光是这一点,傅彦洲就没办法隐瞒。
做出这个决定,以至于傅彦洲坐到夏稚身边准备讲述他知道的故事时,还能感觉到内心的震惊。
当然,这种震惊是针对自己的。
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会对一个NPC心甘情愿讲述他所知道的故事。
“蒲兰村曾经供奉了一位神明,是山里的山神。”作为无神论者,彦洲说这话时有些别扭,但对上少年好奇的目光,还是故作虔诚地说:“我们村子里的人都信奉山神,包括我。”
闻言,少年脸色有些怪异,似乎消化了几秒,忽的问:“其实,我今天有听到其他村民说,那个人死掉,是因为山神降下了惩罚……为什么呢?祂不应该保护你们吗?”
彦洲伸出手指,立在唇前,嘘了一声,说:“本应该是这样,但是几年前,发生了一件事……”
十年前,一伙不知道哪来的贼进了山,他们像是逃难来的,本想躲在山里,却不曾想这大山里竟然有一个隐蔽的村子,而且看起来井井有条,并不是什么荒村。
贼像是狼看见了肉,当晚便在村子里闹了起来,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而朴实的村民怎么可能打的过一群穷凶极恶的人,很快,村子里一片狼藉,因为有女性差点被强丨暴的缘故,村长号召所有有行动力的村民将老人、女人和孩子送上半山腰的道观里。
道观也是他们供奉山神的地方,将老弱妇女带到那里去,村长已是黔驴技穷,他没有办法保护村民们,只能祈求山神的庇佑。
一行人打着手电筒上了山,后面的贼人穷追不舍,等到了道观没多久,那群人就追了上来,他们不信山神,并嘲讽村民在这种时候竟然在道观里跪拜,都不知道要逃出村子报警,于是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开始在道观内乱砸一气,甚至狂妄到抓住女人就撕衣服,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做那种肮脏的事。
当时只有十几岁的彦洲和父母一起躲在道观里,他年纪小,现下已经无法回忆起当时的感受了,只记得到处都是火光,耳畔被痛苦的尖叫与哭声占满,他和一群小孩子躲在山神像的后面,茫然地望着这一切。
最后发生了什么?
“山神显灵了。”傅彦洲只是淡淡地说出这五个字,就给这个听起来十分离奇的故事收了个尾。
山神显灵,在道观里最乱的时候,将那群贼人杀死。
用什么方法?怎么做到的?那些人死后埋在哪里?
这些疑问,也是傅彦洲目前想要知道的。
总之,蒲兰村里经历过那件事的人对当时的情况闭口不谈,即使后来老瞎子说山神虽然庇护了村民,但也因为被打扰而生气,所以给村子降下了诅咒,可村民们还是不愿意去深究这些话的真实性,反而按照老瞎子说的解决办法,用‘好事成双’这个祝福词为破除诅咒的办法。
从那时开始,蒲兰村的规矩就定下了,一直到现在都未曾改变。
傅彦洲的个人设定注定导致他了解蒲兰村的内幕有限,毕竟那个时候他的年纪并不大,而且在那场意外中,‘彦洲’这个角色失去了太多。
目前还没和马春花交涉太多,等之后有机会,他们最好再谈一谈,或许当年在道观里发生的事,马春花会知道。
夏稚听完彦洲的话,心里隐隐已经有了些许猜测,也对这个村子的了解有了个大概框架——
简而言之,就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小村子在遭遇了一场恶意袭击后,冲撞了一直供奉的山神,虽然山神从坏人的手里救下了村民,但也有各打五十大板的意思,降下了一个所谓的诅咒,从此蒲兰村不得安生。
这里面比较奇怪的是,有一个在夏稚看来可以称之为山神代言人的角色存在,那就是故事背景中也提到过的老瞎子。
游戏刚开局时,旁白用一个词来形容老瞎子——神通广大。
夏稚有种直觉,这个NPC可能是探寻剧情进度的一个突破口。
当下,看着眼前说完故事就沉默下来的男人,夏稚没有忘记他描述过去时一闪而过的父母。
不用说,被指吃百家饭长大成人的彦洲,父母肯定都已经不在了,这么大个家里也是冷冷清清,在夏稚来之前,就只有他自己住。
而他的父母……
“对不起,你要节哀。”夏稚小声道歉,不知道怎么做的他只能尽力安慰彦洲,“失去家人一定很痛苦吧……不过,你这么好,他们就算离开了,也会为你高兴的。”
生活在这样诡异的村子里,彦洲的性格还能如此真挚,夏稚真的觉得自己遇到一个宝贝NPC了。
傅彦洲愣了一瞬。
他没想到自己讲了这么多,少年开口便是道歉。
通篇都像胡编乱造的诡谲故事,在少年的耳朵里,父母的死亡才是最重要的。
刹那间,傅彦洲突然感觉这次游戏进的值了,就算没有拿到MVP,他也心满意足。
“你没有别的想问吗?”彦洲压下心中的悸动,沉声问:“你可以问的,只要我知道,就回答你。”
“也有一点好奇的地方……”夏稚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抿唇浅笑,“但是,你知道的也不多吧。”
按照彦洲的说法,那个时候他应该只是个少年。
目前所有意外发生的时间尚未可知,连旁白都没说出一个准确的时间,可从彦洲的年龄推算,那件事至少发生在十年之前,还是少年的彦洲记忆模糊很正常。
更何况他实在是太憨厚了,感觉是那种即使发现了什么奇怪之处,也不会多想的性格。
对此,夏稚并不急着追问,而是说道:“我很好奇,但是也不急,等之后想到什么,再问你好了。”
彦洲望着他,薄唇微勾,倒是没再继续说,这个话题也就暂时结束了。
因为早上开了个大会的缘故,所有人下地干活的时间都推迟了,彦洲也是如此。
等他拿着干活用具、带着夏稚出门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大半,把笼罩在山阴中的村子照亮。
路上也看到了几个同样下地的村民,他们年纪看着比彦洲大了些,但还不到自称长辈的地步。瞧见彦洲,他们笑着打招呼,说话时口音很重,视线在夏稚身上扫过。
“大洲,下地干活还带着媳妇啊?”
傅彦洲跟他们本不熟,也就是村里的人,见面说句话而已,不过敏锐地感觉到他们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他微微侧了侧身,不着痕迹地挡住两人看向夏稚的视线,随口应了一声:“嗯。”
“感情真好啊。”其中一个男人啧啧一声,语气顷刻间变得怪异起来,“唉,你偷偷给我们说说,这男人和女人之间有什么不同?你哥我是娶了媳妇的,可没机会再尝试了。”
这人一说完,另外一个人就哈哈大笑起来,最后两人笑作一团……
好像他们根本就没指望彦洲回答,说出来只是为了嘲笑。
即使看不见那两个人,夏稚也能想象的到他们那嘲讽的嘴脸,心里憋着一股火,刚准备站出来说点什么,就听见身前的男人用一种真诚朴实的语气缓缓道:“哥要是真的好奇,你们俩可以试试,我不会告诉嫂子的。”
夏稚:噗……
还在大笑的两个男人果然没了声,瞪着彦洲那张老实却不掩帅气的脸,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被噎的。
傅彦洲没有停留,直接拉着夏稚的手离开。
走出好远,夏稚还听到身后响起嘀嘀咕咕的声音,许是他们在气急败坏地骂人吧。
但……活该。
夏稚有些得意,小小地哼了一声。
“怎么了?”
“没事。”夏稚说:“你刚才说的好!”
彦洲愣了一下,脚步也慢了下来,被夸奖后没有感到高兴,而是反问:“你不觉得我很窝囊吗?”
许是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夏稚那张白净精致的小脸上浮现出不掩饰的茫然。
傅彦洲敛眸,避开那双纯澈的眼睛。
不管少年怎么想,他是感觉挺窝囊的。
要是换成自己的性格,这两个人可能连说话机会都没有。
碍于人设,他不能这么做,除非……
要让村里的人知道,他喜欢眼前的少年喜欢到疯狂,并且愿意为他做出与性格不符的事。
只是这样的话,却需要他演绎出这种疯狂,毕竟傅彦洲也没有爱一个人爱到疯狂的经验。
演戏……
暗色的眼眸氤氲着迷离的光,如同薄云之上隐隐闪烁的星辰,光芒映出的是少年那张美丽的脸蛋,宛如星河璀璨的眼睛里雾色茫茫。
如果只是演戏的话,对眼前的少年来说,未免太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