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年纪是陈方旬所有雇主里最小的一个,二十三岁,比陈雅瑛大不了多少岁,陈方旬看他有时候还是会生出一丝看小辈的感觉。
陈方旬叹了口气,再次出来维持秩序:“小楼总,你还想让我看什么吗?”
五十万的效用要到期了,还有什么要看的让他赶紧看看完,他要撤退上班了。
楼万霄意兴阑珊:“没什么好看的,还是——”
“什么这么有趣,方便也让我看一看吗?”
一道磁性带笑的声音从他们面前传来,陈方旬齐元霜和楼万霄三个人停止讨论,齐齐抬头看向来人。
楼竟风目光幽微,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
陈方旬:“……”
齐元霜:“……”
楼万霄:“……”
第23章
陈方旬生平第二次遇到了职业危机。
第一次是他刚毕业没多久,入职沈氏,成为沈敬玄助理,陪同沈敬玄出去应酬时,点错了酒水。
基本的酒桌文化他清楚,但酒的种类他是真分不清,之前也没那条件给他学。
那天的合作方当场下了脸,和沈敬玄来回拉扯了好几次,合作险些谈崩。
后来是沈敬玄四两拨千斤让了些许利才谈成。
当时陈方旬以为自己要被辞退,应酬的过程都有些心不在焉。
应酬结束后,沈敬玄作为老板倒是没发火,反而语气温和地告诉他没关系,顺带手把手教他。
年轻的牛马陈方旬深受感动,回去熬了一个大夜,复习巩固知识点,生怕自己忘记了。
这一次,看大老板热闹,还被抓个正着,他一时间的想法竟然不是高情商发言,而是辞职。
何思言那场高效的辞职给了思路,他现在连职业危机都不想管,只想顺势提出辞职跑路。
不做楼竟风的助理,又不是不做楼万霄的,楼万霄的工资照样拿。
“楼叔,好久不见啊。”齐元霜拽拽陈方旬的衣袖,把人拉到自己身后。
他打招呼揽过场面也就是小辈见见长辈,他妈改嫁后的宁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和楼家也有关系往来,打声招呼,顶破天也就是小辈不懂事。
陈方旬出头,是下属不知分寸,这种事,他来做合适。
齐元霜哪能让无辜的陈助理当被打的那只出头鸟。
陈助理倒霉太多回了。
“是元霜啊。”楼竟风面上看不出情绪,仍旧是那副带笑的模样,那张脸保养得当,看不出是个四十六岁的中年男人。
沈廷佑在他身后,却白了一张脸。
“诶,做小辈的操心点,万霄也担心您,就让我过来给您看看身体,做个基础检查,没想到您在忙。”齐元霜半点不带迟疑,理由张口就来,双手搭在楼万霄的肩膀上,威胁似的捏了捏。
楼万霄坐在轮椅上,简直要恶心吐,最后还是强行忍住了。
楼竟风笑得很温和:“是个好孩子,你有心。”
他不紧不慢,连语气都没怎么变化:“不过我可不知道宁家的教养是让你偷听长辈谈话。”
“以前的教训还没吃够啊?”楼竟风望向齐元霜混不吝的脸,又看向他身后,被他护着的陈方旬。
陈方旬站在齐元霜身后,明显察觉他的身躯在一瞬紧绷。
面上的笑容都有一瞬的凝滞,但紧接着齐元霜就用与之前相差无几的语气回道:“诶别,楼叔您抬举我,我哪儿配得上当宁家人,我这不是姓齐吗?”
“我跟我爸像。”齐元霜面不改色道。
反正他爸已经死了,他爸不会在意亲儿子这点编排。
楼竟风做长辈的,不和小辈计较,但也有不听小辈说话的权利。于是他看向陈方旬,开口问道:“方旬,廷佑说你之前救过他的命,正好,今天也算好日子,我和他都想好好感谢你。”
陈方旬一边盘算辞职信的内容修订,一边大脑高速运行思考楼竟风这话是什么意思,表层意思深层含义,深层含义下还有没有更深的套路。
是单纯的谢谢,还是试探他到底记不记得当年的事情,又或者是试探他和沈廷佑有没有关系往来,他们之间的情意是不是从两年前的重逢就有苗头。
还是在暗示沈廷佑与他的这场婚姻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有他陈方旬的安排,是不是沈廷佑和他合作的结果。
陈方旬脑子把所有的可能性在几秒内都想了一遍,还要组织语言开口回答楼竟风的问题,务必确保话里没有逻辑漏洞,找不到可以误会的地方。
最后用严谨认真的口吻说,活像陈述案情:“我并不确定我当时救的人是不是沈先生,因为只是顺手的事情。”
“当时我有兼职在身,很赶时间,路上遇到一群混混在围殴一个人,挡路影响我上班,所以我顺手处理了,如果这件事算是救了沈先生,只是无心之举。”
陈方旬顺势笑道:“也不值当感谢。”
他说这些时,不带半点情绪色彩,就是简单的叙述时间地点人物事件,不掺一点水分。
楼竟风脸上的笑愈发神秘莫测。
陈方旬有些生无可恋。
为什么他又被莫名其妙捉奸了。
他身上难道就打着很好被捉奸的标签吗?
那个时候的他就单纯路过,忙着赚钱,挡路的赶到一边去,谁还管是不是救了什么人。
楼万霄的五十万果然不是好拿的,钱难赚。
“廷佑说的是,救命之恩应当好好相报。”楼竟风眼眸深邃地注视陈方旬,看不出半点被隐瞒的怒意,连嘴角的笑都像是模具印上去的。
陈方旬初来他身边做助理时,就知道楼竟风并不是好相与的角色,他与沈敬玄都是老狐狸,但楼竟风做事比沈敬玄要更加“直白”。
这种阴险的直白最让人招架不住。
陈方旬很想辞职。
他辞职后去做自媒体都能有一笔不菲的收入,这些烂人烂事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人为什么要上班?劳动有必要,上班有什么必要吗?
他朝楼竟风露出绝对不会出错的完美笑容,用了很多年的上班表情,诚挚道:“楼总过誉,当时救人是无心之举,这么多年过去,也不可能拿着这件事求回报,您不必如此。”
没二心,没暗度陈仓,没当小三,他话说的那么清楚,楼竟风总不能再误会。
沈廷佑的手腕仍旧被楼竟风抓在手中,一张脸几乎白到透明。
他和楼竟风的夫夫相还是给陈方旬带来不小的冲击,讲话时避不可免只盯着楼竟风。
楼竟风一双凤眼含笑,眼底似有暗流涌动。
陈方旬又不想看了。
“廷佑怎么这么安静?”楼竟风将沈廷佑扯到身前,“你不是很想和方旬道谢吗?”
沈廷佑如同置身风雨飘摇之中,他有哮喘,身体本就不好,被楼竟风扯到身前时,更显得像是脆弱的玻璃人。
他眉间紧蹙,最后嗓音沙哑,磕磕绊绊开口:“陈助……谢谢你当年救了我一命。”
陈方旬头皮发麻。
这种看着像是要卖身葬父的架势是什么意思。
“您言重了。”十七岁的陈方旬是个酷哥,三十一岁的陈方旬是上班上到没脾气的社畜。
就差没伸手扶起沈廷佑,高喊一声娘娘您起都是我应该的。
他又不是他们楼家的大内总管,楼家的管家工作做的好好的,哪里需要他一个助理喧宾夺主。
陈方旬每天都觉得他们莫名其妙。
齐元霜被短暂踢出战场,看到这个场景,连他都没法稳住自己的表情,面上出现几秒空白,难以言喻问道:“为什么给我一种早年青春苦情剧的感觉?”
这又是在演什么?
他转头看陈方旬,可怜的陈助理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神情,还要装出一副尽职尽责的温和面孔。
齐元霜低头看了眼不吭声的楼万霄,没忍住,轻轻踢了楼万霄的轮椅一脚,示意他开口说点烂话改变一下的气氛。
这场戏是楼万霄搭起来的,生拉硬拽把人拖来看,现在被发现总要承担起责任。
楼万霄的轮椅没固定好,即使是齐元霜轻轻一推也往前滑了滑。
齐元霜眼疾手快拉着陈方旬往后退半步,楼万霄坐在轮椅上,就这么成了两方对峙中间的那个倒霉蛋。
看戏三角突兀地冒出来了一个。
陈方旬没有任何表示,很配合地跟着齐元霜后退,对上楼万霄回过头时难以置信的神情时,他抛弃了自己的良心,假装没看到。
众所周知的一件事,陈助理不擅长处理感情问题。
楼万霄咬牙切齿道:“老头,你是有绿帽癖吗?”
第四十三层忽地陷入了死寂,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楼万霄那张嘴对向亲生父亲,一向是绝杀,出口就是攻击性极强的话语,然而楼竟风对着这亲生子,没有半点火气,反而带着笑,没什么脾气道:“万霄,这么关心我的感情生活,是因为你自己不顺遂吗?”
他的语气不带半丝嘲讽,话语却是夹枪带棒,楼万霄怒视他,整个人气到发抖。
扎心窝子这事儿,都是做惯的。
楼竟风垂眸看着他压抑的神情,半眯着眼,沉声说:“二十三岁的人了,别老想着拉人玩过家家。”
楼万霄只能感受到一口气哽在喉间,心率不断加快,堵着他呼吸不畅。
他苍白的面色不受控制涨红,指甲死死嵌进轮椅扶手里,整个人缩在轮椅上,像是被霜打的枝叶。
陈方旬望着楼万霄发抖的背影,拽了拽齐元霜的衣袖。
齐元霜暗暗点头,在楼万霄即将滚下轮椅时伸手扶住他,陈方旬迅速去茶水间接了温水,让齐元霜把药给楼万霄喂下去。
他被陈方旬一个电话叫来时,就提前准备好了药。
“楼总,小楼总身体不适,我和齐医生先带他离开了。”陈方旬抓着楼万霄的轮椅,朝楼竟风微微一点头,迈步就要离开。
楼竟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方旬,你是我最得力的助理,不必这么紧张。”
陈方旬全身的肌肉在他靠近的那一刻不受控制紧绷,几乎是在瞬间进入攻击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