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方旬还有点头痛,对看表情猜心思的工作一点也不感兴趣。
“你昨晚和傅长阙在一起吗?”宁善渊沉默片刻,又道。
陈方旬总觉得他这个问话语气很熟悉,回答他:“昨晚和傅总有应酬。”
宁善渊默了默,最后才从喉间挤出一句话:“他……人不太好,你和他保持距离。”
陈方旬:“?”
宁家家教严,背后说人闲话是严令禁止的事,陈方旬诡异地看着支支吾吾憋出一句提醒的宁善渊,没忍住抬头看了看天色。
晴天,天气很好,没下雨,太阳也没有打西边出来,没有扭曲怪叫的植物,会议厅内能听见交流的模糊内容。
只是头晕没有眼花,他现在是清醒的,没有醉酒。
宁善渊今天吃错药了?
不过他深知不能在一名老板面前提另一位老板的坏话,但也不能真傻乎乎地答应,隔墙有耳,说不准就传到傅长阙耳朵里。
他辞职的信件只有何思言和姜总知道,还不是发送成功十分钟后,所有人都给他发消息了,甚至还有猎头来挖他。
“只是工作需要而已,多谢宁总关心。”陈方旬礼貌回复,笑容刻板又疏离。
谢逐青最近出差不提,这段时间他的雇主有一个算一个,对他辞职这件事都表示了高度的重视,大多态度都有点莫名其妙,陈方旬实在不能理解他们忧虑紧张的地方在何处。
又不是不给工作交接的时间,他工作九年除了刚毕业那会儿,就没有出过差错,这群人的紧张和疑问仿佛是在质疑他对工作的严谨负责态度,让他产生了一种很微妙的不快感。
一天到晚脑子里只有恋爱不上班,提出来的要求和方案比五彩斑斓的黑还要刁钻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质疑他的工作能力?
陈助理嘴角挂着笑,眼底冷冰冰。
宁善渊背后说完傅长阙的闲话,心底却格外别扭。多年接受的教育不允许他这么做,但听见陈方旬的应答,他又觉得这种话只不过是普通的提醒而已。
甚至能算做事实陈述。
他暗自打量着陈方旬,直觉却在暗示他,陈方旬生气了。
因为那句傅长阙的坏话生气了吗?
宁善渊沉默地抓紧了手机,一时间惯常理智的大脑却被情绪所掌控,在他的幻想间,他甚至生出取消与傅长阙合作的念头。
陈方旬身姿挺拔站在宁善渊面前,就见这位宁总冰冷的脸色风云变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东西,还能看出几分痛恨。
这是在脑子里演苦情剧吗?
交流会即将结束,他看了时间,准备进行下一个行程。手机邮箱里工作邮件又多出几分,还没来得及回复,先看到新进来的几条信息。
躺在他手机好友列表许久的宁寻弈给他发了消息。
陈方旬看都没看隐藏了聊天框,然而宁寻弈是个锲而不舍的,不停给他发消息,冒出一大堆,逼得他不看都不行。
他无奈点开宁寻弈的聊天框,就见这位天真单纯的大少爷询问他宁善渊在哪儿。
这大少爷都不用他套话,自己就能把东西抖搂干净,后面紧跟着一堆无效信息陈方旬直接跳过不看,目光锁定宁寻弈给他发的定位。
距离他和宁善渊没有多远。
陈方旬:“……”
宁寻弈根本不需要他回复,自顾自哐哐哐发了十几条信息。他看着聊天框内,又弹出来的“啊,我看到你们了”,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宁总,交流会即将结束,我先行离开了。”陈方旬收起手机,和宁善渊妥帖道。
宁善渊还在纠结傅长阙和他的关系,闻言点点头:“辛苦。”
“哥,陈助!”宁寻弈的声音紧随其后响起,陈方旬没有任何迟疑,大步迈腿就走,没走出多少,手腕先被宁善渊一把拉住,陈方旬咬牙手臂发力,硬是逼着宁善渊放开他。
他健身锻炼不是白费功夫的。
只是放开也没用了,宁寻弈已经赶到他们面前,陈方旬整理袖口,听见宁善渊在他身后低语:“陈方旬,帮我拦住他。”
陈方旬:“……”
宁善渊不是知道情感纠纷会加快他的辞职进程,为什么还敢这么干?
“六十万。”宁善渊冷静补充。
N+2通过另一种方式意外来到他的手中,陈方旬迈出去的脚步缓缓停下。
他想到今天的星座运势,意外之财,稍微忍受一下并非不行。
楼家的鸡飞狗跳他都能忍,都是同题材同类型,宁家兄弟的破事自然也能忍一忍。
陈方旬冷静地站在宁善渊面前,微妙地隔开了这对兄弟。
宁寻弈今天并非学生气打扮,反而做了造型,西装合身,连眼神都不如上回见到的那般纯良。
陈方旬微微抬了抬眉梢。
这位单纯的大少爷是去哪里进修过了吗,虽然有几分生疏,但看得出来是狼一样的眼神。
“你怎么在这?”宁善渊皱了皱眉,看向本应该在上课的宁寻弈。
宁寻弈嘿嘿一笑,那点因装扮打造出来的野心全化作了天真清澈:“在附近参加聚会,听说这里有交流会,好奇过来听听,没想到哥和陈助都在这。”
他这个理由勉强过关,陈方旬也没收到他询问宁善渊行程的信息,这次的见面,倒能真变成一场巧遇——
“你的聚会地点距离这里有二十公里,你是怎么做到‘在附近,因为好奇过来听听’的?”宁善渊全然不给他留面子,毫不犹豫地揭穿宁寻弈的谎言。
陈方旬看着这浓眉大眼的小子,有些吃惊。
宁寻弈打了个哈哈混过去,全然没有解释的意思,注意力全在宁善渊身上。陈方旬无奈叹了口气,也不清楚他们俩之间拿的是什么剧本。
毕竟宁寻弈看宁善渊的眼神没有那么不清白,陈方旬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情感。
而且齐医生疑似还在这俩人之间有戏份,关系太复杂,他也没办法讲清楚。
但他还是决定开口吸引宁寻弈的注意力:“宁小少爷,好奇来听,了解什么了吗?”
这一问和老师查功课似的,连语气都没差别,宁寻弈情不自禁站直身体,可怜巴巴地看着陈方旬:“陈助,好奇不代表能听懂啊,我是体育生。”
陈方旬:“……”
他微妙地看了宁善渊一眼。
宁家走的文化知识分子路线,怎么中间出了个浓眉大眼的叛变人士。
宁善渊不太自然地瞥开视线,不和陈方旬的眼神对上。
陈方旬道:“趁行业的大佬都在,我带你去和人家认识认识。”
他拍了拍宁寻弈的肩膀,准备把人带走,牺牲小我,让宁善渊脱身,然而宁寻弈没动,他盯着宁善渊,几乎是一字一顿道:“哥,我只是想和你谈谈。”
陈方旬给了宁善渊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他看得出来这位宁小少爷已经和以前不一样,偶然瞥见的,眼底与以往完全不同的眼神,似乎在暗示宁寻弈在宁善渊面前逐渐萌发的狼子野心。
宁善渊不适地皱了皱眉:“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他甩开宁寻弈伸过来的手,一把抓住陈方旬的手腕,擦过宁寻弈的肩大步离开露台。
陈方旬:“!!!”
他被抓住的那只手线条紧绷,显然在和宁善渊角力。
宁善渊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对陈方旬道:“陈方旬。”
“哥,我会让你和我谈的。”
陈方旬回过头,宁寻弈站在围栏前,神色不定,视线阴沉尖锐,如同盯着即将进入陷阱的猎物。
怎么一个两个都是疯子!
离开宁寻弈的视线后,宁善渊才松开陈方旬的手,低落道:“抱歉。”
陈方旬身上的鸡皮疙瘩好一会儿才消下来,想起宁寻弈的那个眼神,又是一阵头疼。
他每逢这个时候都很想建议这群人去找齐元霜挂号看看脑子。
宁寻弈和宁善渊之间有什么纠葛他不想参与,也不想知道。
那种过分沉重的情感他完全无法理解产生的来由。
宁善渊以前是救过宁寻弈的命吗?
“他六七岁那会儿,险些被人从楼顶推下去。”宁善渊沉重开口,眉宇间是化不开的郁色,“后来是我把他拉上来的,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这个才对我格外依赖。”
“明明齐元霜和他才是亲兄弟。”他揉了揉额角,同陈方旬说。
还真救过命。
只不过吊桥效应持续的时间有点过分长了而已。
“齐医生似乎与宁小少爷的关系并不亲近。”陈方旬想起齐元霜和宁寻弈相处的片段,齐元霜对宁家的排斥仿佛刻在骨髓,言语间皆是厌烦。
对宁寻弈则有一种勉强看得过去,但因为姓宁,所以还是远离的想法。
“他们……”宁善渊顺着他的话继续说,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陈方旬立刻察觉到他话里残余的愧疚。
他本以为宁家的事也会像姜家那样飘进他的耳朵,好在宁善渊是个有分寸的人,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陈方旬也借此和宁善渊道别,赶赴下一段日程。
离开时,他看见宁善渊站在窗台边,晴日慢慢阴沉了下来,阴影落在宁善渊的身上,像是一道又一道的枷锁。
他蹙了蹙眉,不再看第二眼。
直到坐上车时,他才突然反应过来宁善渊与宁寻弈对话之间的问题。
那小子居然敢监视宁善渊?
陈方旬出于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目的,给齐元霜发了消息:【小齐医生,宁寻弈最近在干什么大事吗?】
刚发出去一瞬间,齐元霜同时也发了条信息:【方旬,你早上工作头还晕吗?】
紧接着两条消息噼里啪啦传送过来。
【AAA齐医生:你问那个蠢货干什么?】
【AAA齐医生:他吃垃圾都算是小事儿了,大事,哪种类型的?】
陈方旬新奇地看着齐元霜前后不一,略显炸毛的信息,却能从里头看见齐元霜对宁寻弈拐弯抹角的熟稔。
大概是嫌发消息麻烦,齐元霜得到他同意后给他打了个电话。
“怎么想起来问他了?”齐元霜的背景音很乱,声音呼吸不太平稳,大概在走路,没多久背景音就安静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