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晚上睡这里?”阮青屿突然问。
凌泽刚把床旗放进更衣室,被阮青屿一问,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
自己是不可能留着脑子混乱的阮青屿单独在客房;但若回答是,不知道阮青屿会不会又骂自己是渣男。
“我是在想……”凌泽开始打腹稿。
“凌泽,有些事我们还是摊开说吧。”阮青屿在床头坐下,拿起氧气管熟练地固定,送氧。
“你说。”
“凌泽,你总跟着我也不是回事。”阮青屿深吸着氧气正色道;“我不知道你怎么想,都有老婆孩子的人了,凌泽,你还是回隔壁睡吧。”
阮青屿越说声音越小,然后打了个哈欠,往被窝里钻。
“但刚刚我也有错,我其实可以自己上楼不要你背的。”阮青屿闭上眼睛叨咕。
凌泽愣怔着接不上话,他怀疑自己大概是听错。
所以刚刚阮青屿是故意的?为了和自己亲近,假装没有力气上楼?
卧室床头装饰着巨幅藏毯,黑底红边,五色祥云汇成吉文秀着金边,祈祷着未来的吉运。
凌泽想属于自己的也许吉运就要来。
“凌泽,你回你自己房间吧。”阮青屿的声音从被窝里传出,轻柔无力。
“你头还疼吗?刚刚不是还上不了楼?”凌泽问,他想再听一遍阮青屿说,自己是故意要人背的。
这很幼稚,但自己着实无法抗拒这双倍幸福。
“会疼啊,凌泽,赶紧叫医生送药来,我还没……”阮青屿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没说完就睡着了。
想要双倍的幸福,并没有这么容易。凌泽叹口气,俯身在阮青屿受伤的额头上轻吻。
他整理好氧气管的位置,设好定时,走出卧室,在起居室的沙发上躺下。
*
林晓培是名干练直爽的职业女性,和所有年纪不大就居高位的职业经理人一样,她总是有着用不完的精力,早上八点,她已经完成在健身房的晨练,站在阮青屿客房庭院大门,拨通凌泽的手机。
“凌泽,起床。八点了。”电话一接通,她便催促道。
这是林晓培第三次和凌泽合作,前两个项目都是与英国总部在线上配合,并没有见过面,但配合得多了,也算熟络;这个月见面后,颇有种线上开黑队友,线下面基的亲切感。
几番接触下来,凌泽给林晓培的感觉,和一般年轻人不太一样,总是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冷静与沉稳,是很好的商业伙伴;但今天,她认为有必要亲自来盯着凌泽起床。
一分钟后,凌泽出现在阮青屿客房门口;起居室在二楼,要下段木梯才能到达庭院,凌泽俯视着庭院门口的林晓培,她正笑着和自己挥手。
这原本应该是林晓培的客房,而她不可能一大早跑错地方,所以把阮青屿换到自己客房隔壁的人,就是这个在自己面前笑得一脸我懂的林晓培。
他面无表情地朝林晓培打招呼:“晓培姐,这么早。”
“不早,阮工呢?”
“应该在他自己的房间吧。”
“这就是他的房间,你怎么不感谢我,把你们两个安排在一起。”林晓培倒也直接。
“时间确实不早,我去准备下。”凌泽没正面回答她,只是面不改色走出庭院。
“阮工呢,你不带他一起去玩。”林晓培问。
“高反着呢,让他睡吧。”凌泽回答:“我找阮院长来房间陪他。”
“这么厉害啊,还离不了人?”林晓培不解,她才刚在健身房跑满五公里,区区三千米海拔,不在话下。
阮青屿大脑宕机的事情,并不适合让外人知道,特别是业主,知道后阮工项目负责人的位置基本不保,于是,凌泽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回答:“嗯,他昨晚没睡好。”
“懂了。”林晓培笑得暧昧:“那就让阮工好好休息,开业也没设计院什么事情,你记得请我吃饭就行。”
凌泽笑笑:“行啊。”
【作者有话说】
今天学习到还有章节标题和内容提要这个东西,啊,所以每一章都改了下,内容是没有变的,谢谢各位支持!
第19章 一身黑
阮青屿一觉醒来,已经过午。
阮院长横卧在沙发里看电视,见他探头出卧室,挺高兴,醒了啊,知道我是谁吗?
资本家。
阮院长一听,更高兴,没大没小,关上电视走了。
阮青屿又躺回床上,闭上眼昏昏沉沉又睡过去。
等再睁开眼,阮青屿发现床头摆着一排全新的便携氧气瓶,过塑包装都刻意割开个小口,随手撕就能打开,还挺贴心。
他罩着氧气蹭蹭滚下楼洗漱,再手脚并用地爬上来,累得心怦怦跳;忍不住又开始骂设计,设计的什么鬼东西,去个卫生间都要翻山越岭的。
翻翻随身带的备忘录,在那行被自己涂黑的记录后,没有新内容,看样子昨天酒店医生离开后,天下和睦太平,无事发生。
今天酒店开业,仪式活动不少,在房间里都隐约能听音乐喧嚣。
大概凌泽也在忙的,阮青屿想。
接着他又提醒自己,忙不忙和自己没关系,别总想。
他快速回忆了下,发现逻辑有些连不上,昨天医生在的时候陪自己的人是凌泽,而醒过来时看到的却是阮院长。
匆忙翻开微信,点下自己昨天听一半的语音,阮院长在长达56秒的唠叨后,补了句,你那个发小凌泽,现在是我们业主,好好伺候。
果然是万恶的资本家。
与阮院长一样恶劣的还有手机里的各种工作微信群,密密麻麻,几十上百的小红点叫嚣着未读,阮青屿统统看不见,不知道,没有。
他决定出门走走。
阮青屿换了套衣服,黑冲锋衣,黑T,黑裤子,黑武士球鞋,一身黑,建筑师门面标配;再戴上吴老师准备的飞行员墨镜,完美。
难得休息,阮青屿不想见人,他沿着墙根走,哪里没人就往哪里走。
酒店占地不小,三十套客房零散地隐没在绿林中,避开开业仪式的主会场,还是挺容易。
就是忘了带瓶氧气出来,走久了,挺喘,心跳忽快忽慢的,人也跟着恍惚,阮青屿觉得自己在飘,双脚就没落地过。
一直飘到酒店中餐厅,他听到自己肚子在咕咕叫。
中餐厅设在酒店的高点,离傍晚还有段时间,没人用餐,晚上的主题又都在外广场,餐厅挺空。
阮青屿在餐厅露台找了个安静角落坐下,俯望着酒店,点了支烟。
烟雾轻纱般在眼前飘荡,盖住眼前一望无垠的青绿。
夏天的高原群山绿得水洗过般鲜亮;云很低,顶上是晃眼的荧白,底面却带点蓝灰,雨总是一阵阵的,引得菌子们四处探头探脑。
此时,应有黄油煎菌菇。
他问餐厅,有么?餐厅回答,必须有;上了盘煎松茸,香喷喷
六年来难得的清静,一口松茸下肚,阮青屿已经在天上一蓬一蓬的云里浮着,交织在香格里拉的夏日暖阳里,在湿润青草香中飘飘荡荡。
“阮工,你好。”突然有人喊自己。
阮工一点都不好,哪个不开眼的在吵。
阮青屿回头,这谁啊?怎么和自己穿得几乎一模一样。
一身黑,连脚上的球鞋都同款黑武士,唯一的区别是冲锋衣的LOGO。
不会也是搞设计的吧。
“您好,您是?”阮青屿站起身,摘下墨镜。
来人中等个子,东南亚长相,肤色麦棕,大眼睛,大鼻子,大嘴巴,大腮帮子;冲锋衣敞着,紧绷绷的黑色T恤下,连胸肌都特别大,像个练家子。
“我系LT室内设计,周成资。我们线上会议过,滨城的三百米高层。”对方热情地伸出右手,一咧嘴,露出八颗大白牙。
“周总,您好。”阮青屿礼貌回握,标准的笑不露齿。
完了,是改图受害者,阮青屿想自己与凌泽打的那个配合;再看看对方突出的胸围,阮青屿决定必要时应立刻认错,毕竟动手起来自己肯定打不过。
“喊我成资就好,阮工声音很好听,所以刚刚你一点菜,我就认出你来。”周成资笑道,夸得诚挚,不遗余力。
阮青屿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自己在会议室就说过一句话,还是针对他的设计问题,其实也不算问题,理念不同而已。
“成资总说笑,网络会议声音都会变调的。”阮青屿笑着客套。
“没有,系真的好听,没想到本人还这么好看。”周成资依旧毫不掩饰地夸赞,越夸越远。
阮青屿想着再夸下去就没完了,他便随口招呼:“成资总,吃松茸吗?刚煎的,很香。”
没想到,周成资居然不见外,在自己身边的空位坐下来,还招呼餐厅,上双筷子,多来一盘。
阮青屿暗暗叫苦,他可爱的假期才开始一支烟时间,眼见着要被动结束;他默默戴上墨镜,希望对方能看懂自己不想理人的想法。
“阮工,喜欢这里吗?”周成资又开口,明显他没看懂阮工的墨镜语言。
“很漂亮,设计得不错。”阮青屿随口说说。
“阮工,喜欢就好,这也系我们LT做的案子哦。”周成资回答得挺自豪。
嚯,就是你们帮这没脑子的把卫生间都设计在底层,每天让我长途跋涉去掉半条命。
阮青屿暗想,不过酒店盖都盖好了,改也改不了,就尊重每一个奇奇怪怪的设计。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攀谈着,原来周成资也是来参加S系列酒店现场踩点的,他不参加可行性报告工作,而是直接联合美国GEN设计所和云南本地的设计公司参加项目投标。
他是阮青屿的竞争对手。
这下阮青屿更苦,和周成资一比,他不仅打架不行,连投标估计都要略逊一筹,毕竟美国GEN设计所的大作遍布北上广核心地区。
但人嘛,在做相同事情时,就容易熟络起来;两盘煎松茸下肚,阮青屿给周成资递根烟,两人靠着餐椅,吞云吐雾起来。
投标的事情先放一边,两人从香格里拉的现摘松茸,聊到克拉克码头的黑椒珍宝蟹,再从滨城的深水港,聊到马六甲的大货轮,也算是冰释前嫌。
餐厅露台落在一个小山包上,可以远眺整个酒店。
远处,是白塔和经幡,闪着金光的河床从草场中蜿蜒流过;开业晚宴的主会场挨着草场,卵石铺成圆形的小广场,酒店工作人员正在给篝火晚宴做最后的准备;
在近点,两名穿行政夹克的领导,在工作人员陪同下,正往餐厅的方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