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叮嘱,陈继不会全部吃掉,他总是知道适可而止,像陈茯苓有一定自制力。
拆开粉色丝带,陈继把餐厅提供的银质勺捏在手里,迫不及防地挖了一块。
巧克力酱从缺口处淌出,很解压。陈继笑了一下,满足地吃进嘴里,然后又狠狠地挖了第二块,液丿体顿时涌得更多。
他把新一块的黑巧克力往周絔行的嘴边递。
周絔行张嘴吃了,品味完评价道:“有点苦。”
陈继说道:“好吃。”
周絔行:“嗯。”
陈继吃了三分之一,顾忌着跳舞事宜不敢拿身材开玩笑,剩下的周絔行全行解决。
“真奇怪,你一个天天赖床的人,我从来没见你跑过步举过铁锻过炼,还天天吃那么多,这样你怎么还能有腹肌?”陈继抓住周絔行的衣服,像第一天认识隔衣打量,狐疑地道,“光靠高中打篮球不行吧?你力气怎么这么大?好像一拳就能打哭我。”
“让你哭的方式有很多,用不着拳头。”周絔行吃完最后一口蛋糕,嘴里既苦又甜。
陈继脸木了:“......”
吃完任何黑巧克力制作的东西,当事人都不敢露牙齿。陈继起身去漱口刷牙,周絔行收拾完垃圾,明天下楼的时候再扔,也跟去了浴室。
吐掉满口白沫,掬水洗了把脸,陈继突然想起一件事,从镜子里皱起眉。
“周絔行。”
周絔行洗完脸没擦,下巴有水滴落,抬眸看镜子:“嗯。”
陈继转头,严肃地问:“你怎么认识的陈丰年?”
周絔行:“我不认识他。”
“今天你和他明明第一次见面,却立马叫出了他的名字,还说不认识。”陈继说道,“你有什么秘密没告诉我?”
周絔行认真地说:“哥,我只是认识你。”
陈继一时没懂,而后他醍醐灌顶,不知道自己猜没猜对,头皮已全然发麻。
“......你调查过我?”陈继声音低微,试探着,“你比我早知道我的身世?”
周絔行沉默不捂。
他表情未变。显而易见,这是一种默认。
陈继不可置信:“你从来没跟我说过。”
周絔行说:“我只是想知道是谁抛弃你伤害你而已,你不需要知道这些。”
陈继说道:“可我有权利知道的啊。”
周絔行:“你不用知道。”
他并不是非要隐瞒,陈继当然有权知道。
可周絔行自私自利,他担心陈继知晓真相,会被血缘关系引导,回到他所谓的父亲身边。
身为母亲的陈茯苓,已经把陈继带走了一回。陈丰年离得那么远,周絔行才不会赌。
只要他想,陈继哪里都不能去,但是像陈丰年的出现是不必要的麻烦,最好不要滋生变故。
陈继感到气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最亲的枕边人查了个底朝天,而他还跟二傻子似的,觉得他的好弟弟单纯。
他余光凌厉,从眼角射出的视线仿佛淬了一点冰碴:“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周絔行说:“可能知道。”
陈继由侧身转正,完全面对周絔行。他又像周絔行跪祠堂回来的那天晚上一样,下巴对着坚硬地面一点。
“跪着跟我说话。”
这次周絔行没有愣住,一副已经见过世面的姿态,毫不迟疑地跪了下去。
陈继问道:“我的事情你知道多少?知道的很细致吗?比我本人知道的还要多吗?”
周絔行抬眸,明明跪着,却有一副睥睨的冷然气质。
他看着陈继的眼睛,深沉地一语双关:“除了里面我还没碰过,目前不知道全貌,你的外面我哪里都碰过——事无巨细。”
第33章 33
浴室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陈继木着脸走出去, 不再看周絔行一眼,满身心的燥乱。
信息差......他们一起吃一起住一起睡,外人眼里他们就差把对方刻进彼此的骨血里,拆不散分不开, 陈继以为他们互相知晓对方的一切。
现在可笑的是, 他对周絔行一无所知。
而周絔行对他了如指掌!
露台的滑丿动门打开, 陈继越过小圆桌和两张椅子径自走到栅栏边, 让晚风直直地吹打在脸上试图冷静。
天上的月亮很大, 很低,颜色发红,让人有种它离地面很近随时会真的掉下来的错觉。
城市污染严重, 星辰只有零星几颗,掰几次手指头就能数得全。陈继在心里数到28个, 没有新星星供他数了, 各个窗户燃着的万家灯火比星星好看,他握着白色栅栏, 一个一个地看过去。
身后传来很轻的脚步声,陈继没回头。周絔行在他后面两步的距离处站定停下, 接着是衣服摩.擦究n声,最后失去动静。
沉默, 没人说话。
陈继不高兴地蹙眉, 回首。
周絔行已笔直地跪着, 看他回首叫了一声:“哥。”
露台不是屋里, 路上车辆和行人来来往往,谁要是好奇想抬个头, 看见这样的画面还得了!
太变丿态了吧。
但陈继没让他起来。
治变丿态的方法就是要学着更变丿态。
“我希望你自己说,不要让我亲口问。”陈继深呼口气道。
周絔行不问他想知道什么事情, 按顺序说:“我 6 岁刚到福利院那天,不是你先找我做的朋友,是我有预谋地先盯上你。”
陈继震惊,但忍着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沉默佯作高深。
“怎么这么说?”他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太干巴。
在陈继 7 岁的记忆里,院长是年长者,他不喜欢陈继的观点其他小朋友奉为圭臬,视陈继如洪水猛兽。
院里来了一个新小朋友,趁院长还没发现,陈继当然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冲上去。
他想先发制人地给新朋友一个好印象,而不是让新朋友听院长说他是一个怎样的小孩儿。
“进福利院之前,我已经在外面徘徊了三天,无论是早上还是中午,经过大门口时,我都能看见你坐在秋千上。”周絔行清晰地说道,“院长不喜欢你,小朋友不跟你玩儿,你最擅长自言自语,自己哄自己开心。”
陈继尴尬:“你......”
“我看见你哭,又看见你突然笑。”周絔行自顾自道,“当时我在想,我该怎么以最自然的方式出现在福利院,并且和你交朋友。我不喜欢里面的院长和那群只会玩儿老鹰抓小鸡的笨蛋蠢货,但我愿意为了接近你,和他们做一些必要的接触。比如那时我成为了孤儿,需要一个避难的场所,你在的福利院就是我以后要待下去的地方。”
他那双如玄墨一般黑色的眼睛看着陈继,声音透出发自内心的骄傲:“我成功了。”
陈继呵呵呵呵地笑几声,没搭腔。
“我们第一次见你 7 岁,在这之前你被领养过。”周絔行开始叙述第二件,“你的养父母是中年人,当时有40岁了,他们一直没有孩子,所以迫不得已来到福利院挑中了4岁的你。”
陈继眼神些微恍然,久远的记忆令他不自主地神游天外。
哀伤突然弥漫在周围。
“领养你的第一年,他们对你不错,就算不把你当亲生儿子看,也没把你当外人看。”周絔行幽幽地说道,“可领养你的第二年,你的养母怀孕了,第三年春天生下一个弟弟。”
陈继低声说:“......是。”
“哥,你太乖了,所以别人来领养孩子的时候一眼就能看中你。可他们没有生你养你,在有自己的亲生孩子后,怎么可能还视你如己出。”周絔行道,“养父母对你不好了,吃的不舍得穿的不舍得,你刚 6 岁,就要照顾继弟的吃喝拉撒。四十多岁的中年夫妇关心起自己的儿子来,心完全是偏的,稍微一点小事你就要被凶,有时候还要挨打。”
陈继抖了一下。
“那个死孩子五个月大的时候,你的养母让你那个该死的养父照看,他却反手把孩子扔给你让你好好照顾。孩子不小心跌了一跤,他哭得像死了爹妈,”周絔行冷声说,“那个死男人为了不让妻子说教责备,喝了酒,把你打了个半死。”
“......别说了。”陈继低声制止,有意想岔开话题。他稳住想发颤的声调,“这些事情......是你来福利院之前发生的,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周絔行:“后来查的。”
陈继:“什么时候?”
周絔行:“被爷爷找到,我带你回周家的时候。”
陈继不可思议道:“那时候你才多大啊?”
他摇头说道:“周絔行,你真的......你也太可怕了吧。”
周絔行抿唇,垂眸不语。
月亮升高了一点,也往南移了一点,证明时间在流动,它暗金的圆盘形象几乎正对着周絔行的面孔。
只是此时他微微垂首,高挺的鼻梁在颧骨那里投下一半不明显的阴影,好像受深欺负多可怜似的,陈继看心疼了。
“继续说啊,”陈继不让自己心软,“怎么突然不说话?”
周絔行说:“难过。”
陈继:“......”
他说道:“你难过什么?”
“你怕我。”周絔行脑袋垂得更低,“你讨厌我。”
“我可没有这么说!”陈继诶诶着道,“我是说你这个人可怕,又没说我怕你!”
周絔行抬眸追问道:“那你怕我吗?”
这双眼沉得像海,陈继都害怕淹死在海里,支吾地道:“有点儿。”
“算了,你怕着吧。”周絔行的难过来去都快,无所谓地说道,“反正你永远都跑不掉。”
陈继反而不怕了,漠笑一声说道:“好的。”
他走到圆桌旁,站累了似的坐在椅子里,懒散地让四肢随意放:“你继续坦白吧,我看今天能让你跪多久。态度好点儿。”
周絔行思忖说:“从周家离开以后,我没想着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