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长明 第20章

老实说,对于这位不知身份的幕后主使,明景宸其实颇为欣赏。

高炎定这个超品王爵在北地一家独大,观他为人不像个能安分的主,他若能被人提前设法除掉,明景宸只会拍手称快。

可是即便要高炎定倒台,也不该是在这样的乱局中。

这些时日的观察和见闻,让明景宸确信,如果高炎定在这个局中失了势,云州只会被多方势力瓜分殆尽,往糟糕了说,北地将会大乱。

不论是原有的本地势力还是外来的人马,谁都无法取代高炎定能迅速让北地所有势力甘心臣服。

一旦北地乱了,向来对中原大好河山虎视眈眈的戎黎大汗势必会趁机挥军南下。

到那时候,这场对于高炎定个人的灾难便会堂而皇之地成为整个桓朝的噩梦之始。

明景宸身为桓朝的宗亲贵胄,绝不允许这样祸害江山社稷的事发生。

高炎定此人必除,但必须要在一个平稳的局势下除去,要以最小的伤害为代价稳妥地将北地势力交还给天子。

如此才能保山河永固,社稷安定。

想到兕奴,明景宸冷硬的心忽而柔软了少许,连眸中的冷色都如同春日里解冻的溪流带着泠泠动人之态。

高炎定扣住那只作怪的脚,掌中的足踝玲珑纤细,单凭拇指和食指就能圈住,他摩挲了两下后又立马松了开来。

对方的挖苦他不是没听到,奇怪的是,他非但不恼,还意外松了口气,于是他便将错就错地承认了,“那倒不至于,不过是鼠辈临死前说的话令人恶心。”

明景宸听后大为感兴趣,他艰难地把脑袋凑上去,因为好奇眼眸里亮晶晶的,清晰地倒影出高炎定的模样,“说来听听。”

高炎定目光落在他白皙的脖颈上,往下是精致的锁骨,再往下……

因为明景宸的不安分,内衫滑落掉在了一旁。

高炎定的心弦无端跳动了几下,调不成调,曲不成曲,最后他认命地将人翻了个身,让他侧躺着面对自己,并快速地将内衫重新盖在了他身上。

“没什么好说的。”

好奇心被勾起又得不到满足,别人是否忍得了明景宸不知道,反正他是忍不了,遂催促道:“少废话,快说。”

想到田梁河几人大放厥词,高炎定的脸上就蒙了层阴郁,他试着张嘴却又说不出口。

明景宸狡黠似狐,擅长洞悉人心,他见对方欲言又止,便了然一笑,直揭其短,“镇北王的兄长真的是死于戎黎人之手么?”

话音未落,他便被一双赤红暴怒的眼睛锁死了。自相识以来,他还从未见过高炎定如此情绪外露过,杀意浓烈直白得仿佛能化成一把利刃直击他要害。

明景宸嗤笑,浑然不知害怕,他危险地眯起眼眸,又往前凑了凑,吐息触到高炎定颊上,宛如在他布满尖刺的心防上吹了一口香风,瞬间在荆棘丛里开出几朵烂漫的花。

含辞未吐,气若幽兰。

高炎定来不及发怒,已经被人捏住了七寸,只听那妖孽轻声细语,如同情人间的交颈呢喃,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诛心的话,“高炎平之死绝非戎黎人所为,是你欺骗了世人,对不对?”

【作者有话说】

每天都在作死的边缘反复试探的明景宸ωPS:给点海星吧,小仙女们(_)

第0030章 雕花新床

然后一阵天旋地转,明景宸被暴怒的高炎定推倒在床榻上,背部着地,原本疼到麻木的伤口又开始火辣辣地尖锐起来。

他吸了口气,越是痛他越要百倍千倍地还给对方,他眸中闪着鸩酒般的毒光,像只蛊惑世间的妖,邪魅冶异,秾丽逼人,“怎么?恼羞成怒了?”

他的放肆如同在高炎定绷紧的神经上不断撩拨、试探,不亚于玩火自焚,然而明景宸不在意,每当他面对高炎定这个混账时,理智总是很快罢工。

什么头脑清明、谨慎应对,通通抛诸脑后,高炎定让自己痛,自己便让他更痛,玉石俱焚、共沉沦才是他俩的相处之道。

高炎定面容扭曲,如果怒火能具象化,那么此刻的明景宸一定已经被他万箭穿心。

他在原地焦躁地走了一圈,想掐死这个祸害吧,可目光在对方瘦削的下巴和颈项上逡巡了一周,也没找到下手的地方。

掐死一个刚对高家有恩的人,绝非大丈夫所为。

更何况……如此病弱娇气,即便弄死了也是胜之不武。

高炎定不断找理由企图说服自己,但那把火在胸膛里左冲右突,叫他实在咽不下去。

于是处在暴怒之中的镇北王一掌打出,掌风凌厉如刃,却只擦过明景宸颊边垂落的发丝后击中了别处。

明景宸眨眨眼,感到身下的床榻晃动不停,耳畔响起“嘎吱”断裂的声音,未等他反应,身体忽然就腾空而起,他被高炎定抱着离开了坍塌的床帏。

他茫然回头,只见床柱断了一根,连同帐顶帷幔全倒了,若不是被抱走,此时他已被乱糟糟地埋在了下面。

梅姑和珠云听到响动跑了进来,珠云性子跳脱,一惊一乍道:“怎么塌了?王爷和公子你们又打架了?”

“胡说!”

“一派胡言!”

两人齐声训斥,却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架势。

梅姑将说错话的珠云扯到身后,当做没看见两人面上的尴尬,恭敬道:“王爷,还请您和公子先在旁边略坐一坐,奴婢这就去叫人来换一张床榻。”

高炎定的火气早就因塌了的床柱烟消云散了,他赧然地摸了摸鼻子,道:“快点罢。”

珠云这个缺根筋的二愣子从梅姑身后探出脑袋说:“王爷,公子身子弱,受不住折腾,还是少打架,以和为贵。再说,换床费钱。”

这回不用高炎定开口,明景宸率先抓起桌上的一块糕点扔向珠云,“闭嘴!傻丫头!”

珠云没心没肺地接住咬了一口,笑道:“奴婢这就去拿新的被褥帐子。”说完就跑没了影。

等兴师动众地换好床榻,收拾妥当,屋中只剩下自己和明景宸俩人后,高炎定才自暴自弃地将人重新扔回床上,转身便走。

“喂——”

那祸害懒洋洋地在身后唤他,想当作没听见,可身体却不听大脑的使唤,已然转了过去。

明景宸倚在床头,身下的新床也不知梅姑从哪里找来的,床围上雕琢着牡丹、山茶、百灵、喜鹊等吉祥花鸟纹样,而顶盖处就更了不得了,高炎定仔细端详了半天,才确定自己没有眼花看错——是麒麟送子图案无疑了。

这是在搞什么?

明景宸见他盯着床上的雕花出神很是怪异,不过他没多想,这床躺着可比之前那张舒服多了,他心情转好,不再咄咄逼人,“不和我说说么?你的烦恼。”

我为何要对你说!高炎定心里不服,就是天下人死绝了,我也……

他转念一想,发觉即便天下人没死绝,好像除了眼前这个祸害他也无人可诉。

明景宸朝他勾勾手指,像在招猫逗狗,“坐呀!”

高炎定看着那幅麒麟送子,没敢挨着坐下,退而求其次,他搬了张兀子坐在边上。

他腿长,坐在兀子上有些憋屈,换了几个姿势都不大舒服,忍到最后他跳起来踹翻了兀子,一屁股坐在榻上,还差点压到了明景宸的手。

明景宸转了转手腕,问他:“你兄长究竟是怎么死的?”

高炎定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沉默良久,即便明景宸这般极富耐心的也被他搞得有些焦灼。

“我也不知道。”

“嗯?”

妖孽脸上明晃晃的“我不信”让高炎定万分后悔之前没有一走了之,他口气极冲地道:“爱听不听。”

“我听。”明景宸能屈能伸,他用完好的那只手扯了下对方的袖子,颇有些讨好卖乖的意味在里头,催促道,“继续说下去。”

高炎定既头疼又无语,他迅速扯落袖子,深深看了对方一眼,才把藏在心底四年的秘密和盘托出。

原来当初春猎高炎平失踪后,他率人在山林中奔走寻找,在第四日夜里,他和几个心腹亲卫与其余人分开搜寻的途中,在一处隐蔽难走的山坳里找到了兄长的尸首。

【作者有话说】

梅姑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婚床( )( )话说婚床上雕刻着麒麟送子,但本文不生子!!!不要举报渣作者!!!o·( )o· 不生子!不生子!不生子!重要的事情说三百遍!

PS:本周榜单任务6000,所以明天周一不更新哟,宝子们接下去几天不要跑空,咱们下周要跟随两男主开启新地图啦!

第0031章 野狗脾气

高炎定悲痛不已,可更让他惊诧的是,兄长手中竟然攥着他几日前不知遗落在何处的翡翠玉扳指。

那一刻他浑身血液逆流,发觉这是一个针对高家、针对云州的局。

明景宸听到这儿,脸上不见同情,反而挂着幸灾乐祸,他道:“你知道其他找寻高炎平的人马就在附近,包括他手下的心腹爱将,一旦让他们看到这枚扳指,你就只能百口莫辩。高炎平死了,高家能出来主持大局的唯有你一人,你若因为这泼脏水无法承袭爵位,你家三代经营的基业就会毁于一旦。”

哎,怎么这混账如此好命?若不是他第一个发现那处山坳,也许如今就不会有什么劳什子的镇北王了。

高炎定不知他心底的惋惜,兀自沉痛地说道:“没错,所以我把扳指扔进了山沟里,因为不知道究竟是何人设计害我,我便将计就计把之前得的一件战利品留在附近,嫁祸给戎黎人迷惑他人,也让那个幕后主使措手不及。”

“然而四年后的现在,你的翡翠玉扳指又回来了。”珠云早将这几日王府内外发生的事告知于他。

明景宸拨弄床帏上垂下的珞子,在指尖扰了数圈,“能隐忍四年不发,还能叫你兄长的心腹反水咬你一口,高炎定啊高炎定,你这是惹到不得了的人了。”

四年前是兄长,四年后是侄女。

那人居心叵测,两次未能得手,下次定还会使出更阴毒的招数。

明景宸的目光移向半开的窗扉之外,一轮冷月正挂在树梢,发出银白的光晕。

他的思绪飘远,乘着月光寄托到千里之外的帝京。

若是帝京中藏着这样一个包藏祸心、搅弄风云的人物,迟早会危害到兕奴的统治。

必须要尽快揪出这个人来,除之而后快。

高炎定愤恨道:“此人绝不能留。”

直到此刻,两人的想法才不谋而合。

说了半天话,精神开始困顿,明景宸打了个哈欠,问:“对于谁会屡次三番地暗害你,你真的一点线索也无?”

高炎定冷眼瞧他,“左不过就那些蛇虫鼠蚁。”

“看来你的敌人还不少,数不过来了。”

高炎定见他困得眼皮都快合起来了,偏就嘴巴还叭叭地说个没完,就想吓吓他,便故意说道:“最大的敌人莫过于天子,也许前后这些事都是他暗中搞的鬼。”

没想到,他的信口一说却遭到了明景宸的激烈反驳,对方不顾身上的伤像只炸了毛的猫,使了蛮劲狠狠捶了高炎定数拳,“那你还不领旨谢恩赶紧去死,死前再面朝帝京方向来个三跪九叩,拜谢皇恩!”说罢,将锦被盖过头顶,也不管会不会压到伤口,闷头睡了起来。

这什么狗脾气?高炎定摸着被捶痛的胸口气得差点仰倒。

这家伙行事胆大包天又向来目中无人,怎么今日突然学那些酸儒名士讲起忠君爱国来了?莫名其妙!

高炎定摔门而去,走到听雪堂外后突然想起一事,他又回了过去却不进屋,站在廊下高声喊珠云的名字。

珠云扶着半散的发髻出来,不知道镇北王又在发什么癫。

高炎定指着屋子的方向,道:“人现在醒了,你去叫膳房的人做碗人参蜜饯粥送过来,蜜饯果干放多些,给我盯着他喝完,要是剩一丁半点,明日我就让人把你下锅煮了。哼!”

望着他负气而去的背影,珠云疑惑地摸摸脑门,“公子说的没错,王爷果然病得不轻。”***虽然田梁河这帮人不足为惧,但他们身上多年来顶着高炎平旧部的帽子,此次高炎定利落地将其势力绞杀殆尽,虽事出有因,也难免让其余旧部生出兔死狐悲的感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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