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文昱听得云里雾里,不知他俩在打什么哑谜,“所以究竟是什么事?知道了又能怎样?你们把老夫绕糊涂了。”
高炎定双目炯炯,依照明景宸的设想继续讲道:“我们先要确定这件无法由任何人代替,必须是张匡本人亲自去办的事到底为何事,想明白这点后,我们只要等张匡去办这件事的时候埋伏在周围,一击必杀,所有的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一直沉默的薛苍术突然道:“所以到底是怎样的场合张匡这贼子会独自以真身出现?”
珠云懵懂地问:“是吃饭的时候吗?饿了吃饭,别人没法替他去填饱肚子。”
明景宸、高炎定:“……”
薛神医难得会认同他人的看法,还特别捧场地为珠云鼓掌,称赞道:“没错,没错,此言大大的有理。依我看,这吃喝拉撒件件都得本人亲至,无人可以代替。”
“难道你们是要在茅坑边等张匡,然后将他溺死在里头么?”师大人怎么想怎么觉得匪夷所思,忍不住提出质疑。
眼看这群人的思维如同脱缰的野马,着实叫人无语,明景宸对自己故弄玄虚的行径有些后悔,只能挑明了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敦伦之礼。”
“敦……敦伦……之礼?!”
师文昱羞愤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青天白日岂可将这种……这种事挂在嘴边!”
就连薛苍术那张少有正经神情的脸上都因为这四个字烧红了一片,她尴尬地撇过头去,开始装聋作哑。
只有珠云这个傻丫头因为啥也不懂,在一旁好奇地看看这个,瞧瞧那个,糊里糊涂地跟着乐呵。
高炎定笑道:“据闻,承平道多次劫掠民女信徒,张匡也屡次将征来的美女赏赐给下属。可那么多美女,我们对他后院又知之甚少,他何时何地宠信哪个女子,我们并不清楚。”
“如果是位绝代佳人呢?”明景宸一针见血地点明要害,“天下男子都贪欢爱美,一旦眼前有位倾城之姿的美人,试问他会拱手相让么?”
薛苍术翻了个白眼,道:“如果他不动心,要么断袖要么太监。”她不光说,眼神还在明景宸、高炎定俩人身上来回游移,暗含揶揄。
师文昱捋了下胡子,问道:“现如今我们哪里去寻这样一位敢于以身饲虎、甘为诱饵的美人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高炎定说完干咳一声,眼睛看天看地,看远处荒树乱石,明明心底已然有了答案偏偏还要装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快速摘清自己的干系。
明景宸沉吟片刻,道:“确实,我们这儿只有两位女子。”
薛苍术表情破裂,以为自己听错了,指了指自己鼻子又戳了戳一旁的珠云,道:“你说的不会是我俩吧?”
“嗯哼。”明景宸摊手。
“不是……我说是你瞎还是觉得张匡瞎,我和这丫头的样貌哪点符合绝代佳人?”
明景宸强词夺理,“可我们这边只有你俩是女子。”
“岂有此理!”薛苍术蓦地跳起来,指间银光熠熠,细看原来是几枚长针被她当做暗器夹带在掌中,她怒目圆睁,一副要生吞了明景宸的模样,“你再说一句试试!敢让老子去色,诱臭男人,老子现在就把你扎成真的刺猬!”
这种程度的威胁,明景宸完全不带怕的,他既不躲也不解释,像个活靶子似的淡定地坐在一旁。
眼看还没想出万全之策,自个儿阵营里就要闹内讧,高炎定不得不站出来调停,“好了,别闹。”
薛苍术以为是在警告自己,她忍了又忍,念在如今局势危急还要多仰仗对方,只好气鼓鼓地收了银针独自生闷气。
高炎定走到明景宸面前,影子笼在对方身上,明眼人都知道自己这是有话要说,可这祸害偏偏摆出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模样,只低着头,连撩一撩眼皮都懒得动。
这是不高兴了?高炎定望着他头顶思忖片刻后立刻了然,这人是在置气,还是自己和自己较劲。
看来,对方已经有了决断。
不知为何,他心底隐约有些期待和发笑,导致一时忘情没忍住上翘的唇角,不成想就被逮了个正着。
明景宸眼神锐利如刀,本就不愉快的面容上冷冷地覆了层霜雪,像枝长满尖刺的蔷薇,葳蕤锦簇,摇乱一池春水,无言亦倾国。
高炎定呼吸微顿,他避开那道咄咄逼人的目光,转而笑对众人道:“大家稍安勿躁,等时机成熟,绝代佳人自会现身。”***成赖子原是荆南大杨村的地痞,因整日招猫逗狗外加嗜赌成性,给家里惹了不少祸,后被兄嫂扫地出门,阴差阳错下加入了承平道,还当上了个小头目。
这次承平道攻陷兴遥、荆南,让他一扫往日憋屈,好好在自个儿村里横行霸道了一通。等他听说天将军张匡已经来到荆南,有很多像他这般的小头目都在四处搜刮财帛、美女打算献媚奉承,便也动起了小心思,将附近几个村的年轻女子尽数绑了,打算强掳到城里去。
这小子龌龊无耻至极,为了报复兄嫂,竟要把十来岁的侄女一块儿掳去,侄女性烈,抵死不从,他又唆使几个喽啰当着兄嫂的面活活将其打死。他嫂子悲愤交加,跟着一头碰死了。
成赖子的大哥一夕之间妻女尽丧,拿了柴刀要与他拼命,可惜对方人多势众,只砍伤了弟弟的胳膊就被制住。成赖子啐了口浓痰在他哥身上还嫌不够,又纠集了一帮属下对其殴打,没成想,他哥不知被打到了何处要害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成赖子觉得晦气,拖着血流不止的胳膊,连夜带着搜刮来的财物和女子跑到了荆南城。
然而他找来的女子,都是十里八乡的村姑,面容只能说周正清秀,既不会歌舞,也不会弹琴,与其他头目找来的名妓、闺秀实在没法比。为此大家都笑他眼瘸,上不了台面,这种货色也敢拿出来献宝。
因为受了气,成赖子心情不好,便在酒馆中赌钱酗酒,到了鸡鸣三声,天仍旧灰蒙蒙的时候,十来个喽啰都喝得四仰八叉,醉倒在赌桌下,成赖子尿急,醉醺醺地推门出去打算找个地儿撒尿。
结果,远处突现一簇火光,倏忽之间就迎面而来,晃得人双眼昏花,他眯着眼刚要骂人,就觉一阵香风擦着他脸颊拂过,只见一道窈窕纤长的身影跃入眼帘,竟是一位裹着面纱、乌发如云的女子。
女子身后缀着两三个体格彪悍的短打大汉,手持棍棒,嘴里呼来喝去。
这下成赖子的酒全醒了,一看这势头便知是哪家勾栏花楼正在追捕私逃的娼妓。
那女子穿着飘逸的长裙,臂挽披帛,头上簪着怒放的牡丹,衣袂飞扬,虽窥伺不到容貌,但那曼妙的身姿,可媲美月中仙娥。
成赖子狠吸了一口香风,一则想起白日里的冷嘲热讽,二则酒壮怂人胆,他突然跳将起来,横在路中央,怒喝道:“老子是承平道的仙使,尔等龟孙还不快快退下!”
【作者有话说】
喂俺一口海星吧()下一章咱们来看看这位佳人美不美 ξ( >)
◇ 第44章 易容乔装
成赖子的乍然发难似乎颇有成效,火把耀目的烈焰在他们惊恐的五官上不断跳跃。
这些时日以来,对这种敬畏的反应早已司空见惯,别人越是害怕,他心底越是有种隐秘的兴奋在暗戳戳地鼓噪。
虚荣令他更为大胆无忌地拉大旗作虎皮,他叉腰挺胸,一副小人得志的猖狂劲儿,“现而今荆南城是我们的地盘,敢和我们作对是什么下场?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了,呸!”
几个打手畏葸不前,最终屈服于成赖子“威武雄壮”的气魄,冲进夜色里不见了踪迹。
成赖子一朝“旗开得胜”,他通体舒泰,犹如斩杀了千万敌军,觉得自己真乃当世第一英雄豪杰。
由于太亢奋,加上喝了太多黄汤,他两脚打跌,差点绊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等好不容易站稳,他骂骂咧咧地转身,便见那女子正从巷口酒招子后探出身来朝这边张望。
一双雾蒙蒙的翦水秋瞳,盛满莹莹波光,额间花钿炽烈如华,身上璎珞环佩发出阵阵琳琅之音。
成赖子色眯眯地走上前去,想伸手拽她,女子像只惊惶的小鹿立马钻进了巷子里。
可惜里头是条死胡同,无路可逃,只能眼睁睁看着成赖子一把将酒旗扯落,一步步朝自己逼近。
不知为何,这女子既不求救也不躲闪,与方才仓惶的模样判若两人。
成赖子有些疑惑,可一想到对方不过是个私逃的娼妓,弱质纤纤,无论如何都逃不过自己的手掌心,便没多想。
就在他即将得手的时候,突然有阴影当头罩下,未等看清,只觉得脖颈处一阵剧痛,成赖子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呼救便圆瞪着一双浑浊暴突的眼珠,头一歪死了。
高炎定像丢垃圾一样将成赖子掼在地上,随后墙上又跃下两道人影,他们打开随身携带的工具盒,在尸体脸上一阵捣鼓。
趁着这间隙,高炎定收刀入鞘,走到“女子”面前,笑道:“一回生,二回熟,你扮女人愈发天衣无缝了。”
这话褒贬不明,明景宸将面纱扯落,露出的脸庞被黎明的第一道曙光点亮。
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
他目光幽幽,透着薄怒,秾丽的容颜为此更加顾盼生姿,容华若桃李。
这是又恼了,高炎定怕他中途撂挑子,只能改口道:“景公子仁义,为擒贼首不惜以身为饵,实为天下男儿表率。”
“哦?”明景宸笑容潋滟,却不达眼底,他不依不饶道,“既是男子表率,那你是不是也该躬行践履呢?”
高炎定被他一顿抢白,无言以对,想到自己满头珠翠,裙裾翩跹的样子,立马一阵恶寒。
那实在太可怕了。
他深深看了明景宸一眼,觉得这男扮女装也是需要些天分的,自己无论如何也担当不起如此大任。
明景宸无心和他多言,径自走到尸体旁观看两个亲卫把特制的材料均匀涂抹在成赖子脸上。
等风干后小心揭下,再刷上一层药油,人皮面具就成了。
因为时间紧迫,面具制作得不够完善,但也绰绰有余了。
此时高炎定换上了成赖子的外衣,再戴上人皮面具修饰仪容细节,便似大变活人一般,俨然与死去的成赖子像了六七成。
明景宸绕着变装后的高炎定走了两圈,摇头道:“不行不行,你俩体态气质相差太多,现在的你像套了个龟壳,太滑稽了。”
这话明显是在骂人,高炎定想反驳,可看看身上衣衫,皱巴巴的,又是酒渍又是黄不拉几的未知污垢,如同一棵在缸子里泡了许久的咸菜——已经腌入味了。
明景宸走到他身后,轻轻踢了一脚他的小腿肚,道:“下盘放绵软些,你像根长枪似的扎在那边,明眼人都知道你会武……”
高炎定只觉得小腿上又麻又酥,如同过了道闪电,滋味莫名。
身后的人又拍了下他的脊背,道:“这人比你矮小,背佝偻些会比较像。”
高炎定下意识摸了摸后背,那处被他拍过的地方痒痒的,触感怪异却不讨厌。
明景宸最后走到他面前,仔细端详,“神情别这么理直气壮,如今你不是镇北王而是个地痞流氓,合该再猥琐无赖一点。”
高炎定:“……”对于要模仿一个市井无赖,他内心格外抗拒,但理智告诉他,明景宸说得没错。
可如何猥琐下、流,这个问题着实难倒了他。高炎定回忆了一通方才躲在墙上所见到的成赖子的言行举止,再依样画葫芦调动面部线条摆出了一个生疏的神情,然后面朝明景宸,想让他品评。
没想到对方上来就给了他一记嘴巴,一点没留情面,扇得他脸颊火烧火燎。
“你!”
明景宸吹吹扇痛了的手,轻描淡写道:“只怪你扮得地痞太逼真,令我难辨真假,才一时失手,请勿见怪。”
得,这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个性真令人难以招架。
此时天光逐渐亮堂起来,夜幕中如同镶嵌了一条浅色的锦带,衬着周边若紫若蓝的几颗星子愈发黯淡。
风将小巷外逐渐喧闹的人声传了过来。
亲卫见一切妥当后抬着尸体飞上矮墙离开了。
高炎定催促道:“走罢,别耽误了大事。”换来明景宸骄矜的一记白眼,对方重新裹上面纱,顺带扶了下发髻上摇摇欲坠的簪花,对着他轻嗤一声后大摇大摆地走了,与方才欺骗成赖子时的弱柳扶风判若两人。
回到酒馆,那群小喽啰刚巧酒醒,正东倒西歪地从条凳、桌底下钻出来,见高炎定假扮的成赖子从门外进来,身后还跟了个天仙似的美人,一个个眼珠子瞪得比铜铃还大。
震惊之余,无人察觉“成赖子”的异样,其中一个叫阿庆的喽啰凑上前去想摸一把明景宸的脸蛋,被高炎定一拳打趴在墙上,磕掉了两颗门牙。
他吐掉血沫子,疼得眼泪糊了满脸,憋屈道:“老大,你力气啥时候变大了?”
高炎定大马金刀地坐在条凳上,忽听身旁明景宸干咳声,连忙装模作样地翘起二郎腿,并大喇喇地斜靠在酒桌边,然而他以为的混混做派,被他做来却自有一股不羁的潇洒劲儿,若不是这些人够蠢笨,早就被识破了身份。
他警告这群地痞,“再动手动脚,就砍了手脚扔到乱葬岗上去。”
“老大,你这嗓子怎么了?昨晚风吹过头了得了伤寒?”听他说话嘶哑,阿庆狗腿地倒了杯冷茶端到他面前,殊不知这是对方故意为之,否则嗓音就是个极大的破绽。
高炎定嫌弃地将茶水泼在门槛外,不客气道:“废话这么多?那些抢来的女人在何处?”
阿庆道:“老大你病糊涂啦?昨天你叫我们把人锁在杏枣巷的磨坊里,不给饭吃,先饿上几顿好叫她们知道厉害。”
高炎定命令道:“我改主意了,现在赶紧放人,让她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