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该,您就安分将养着罢。
加上他有些苦夏,就更不得劲了。恼人的是,因为这副孱弱的病躯,作为主治大夫的薛神医开始这不许那不许的。
不许用冰,不许喝凉的,存心要他热死在这个夏天里。
而薛苍术自觉身体康健,少说能活到七八十,她也怕热,吃东西还没个忌讳,什么凉的冰的都往嘴巴里塞。
此时她一口膳房新做的八宝酿香瓜,一口冰镇酸梅汤,惬意舒适极了。
梅姑笑着劝道:“薛神医,糯米吃多了积食,还是少用一点为好,冰镇的梅子汤也要适量,您是女儿家,就怕葵水那几天难受得慌。”
薛沧术大摇其头,“放心罢,要是撑着了疼着了,我自己开帖药吃吃就好了,不碍事的。”
梅姑哭笑不得,见不听劝只能随她去了。
明景宸喝了口梅姑喂过来的蜜水润润嗓,眼神却一直盯着薛苍术的酸梅汤不动弹。
老实说,他不爱梅子、果干的,只是现下闷热,又被限制了口腹之欲,莫名馋得慌。
梅姑心细如发,哄他道:“公子,那梅子汤奴婢尝过,酸得倒牙,不如这蜜水好喝。奴婢把水放温了,加了槐花蜜、荔枝膏,又香又甜,不信,您再尝尝。”
明景宸:“……”倒也不必把他当三岁小儿哄骗。
他不忍拂她好意,低头喝了两口蜜水,刚把目光收回,就听薛苍术嚷嚷道:“梅姑,明儿让膳房做冰酪吃罢。”
他立马又不淡定了。
梅姑笑道:“好好,晚点奴婢就去吩咐膳房。再让他们做壶鹿梨浆,王爷爱喝这个,公子现下也能用,消暑解渴是极不错的。”
明景宸睫毛颤了颤,转头问道:“珠云这丫头呢?跑哪儿去了?”
梅姑放下蜜水,将屋内的一扇窗推开,外头烈日已然下山,庭院浸在橘红色的晚霞中,宛如身披锦缎的江南秀丽女子。
她指着不远处的树下,道:“她在那儿呢。”
“这两天蝉鸣越发聒噪,吵得您白日里无法静养,王爷便让金鼓带了几个人来捉知了。那小妮子贪玩闹着要帮忙,您随她去罢。”
珠云他们拿着网兜或是竹竿在树冠下穿梭来去,吵吵嚷嚷,明景宸听着这声儿,不仅不嫌吵,还隐约有些愉快。
不过很快,梅姑就把窗户重新关上又走到床边拢好帐幔,皱眉道:“树多了虽然凉快,可夏天蚊虫也多。”
薛苍术十分赞同,她挠了挠胳膊上的蚊子包,道:“赶明儿我开个驱蚊的方子,药材碾碎了装荷包里,挂在屋子中,保准有效。”
“那敢情好。”梅姑笑眯眯道,“那晚间奴婢去寻些布料和花样子,多做一些荷包。”
此时珠云扛着网子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明景宸看了梅姑一眼,对方立马心领神会,倒了满满一大碗蜜水给小丫头喝。
珠云渴得慌,咕嘟咕嘟地连喝两碗。梅姑看不过去,用帕子给她擦脸上的尘土,故意嗔怪道:“瞧瞧看,野得都成了花猫成精了。”
珠云笑得没心没肺,还不忘邀功,“我们抓了好多知了,金鼓说要送到膳房油炸,又酥又脆。”说着馋猫似的抿了抿嘴巴。
薛苍术道:“树上的蝉蜕可别给我祸祸完了,那可是好东西,可以入药,让金鼓他们替我收好了。”
“好嘞,你放心罢!”珠云边说边像只蝴蝶一样飞了出去,庭院里到处都是她欢快的笑声。
明景宸静静听着,眼里藏着淡淡的歆羡。
【作者有话说】
油炸爬叉有宝子吃过吗?快告诉我到底好不好吃?俺没吃过下周二还有一更哟!
◇ 第57章 驱蚊荷包
梅姑的动作很快,第二日一早便将准备好的布料、花样搬到了屋里来。
早上临水的窗格外吹来习习凉风,正适合做针线活。
别看珠云年纪小、傻乎乎的,针线活竟做得格外的好,梅姑自己就擅长女红,看后忍不住夸道:“就凭咱们小珠云这手绣工,将来准能说个好婆家。”
珠云被说的小脸通红,又羞又臊,为了让自己不再作为话题焦点,她忙噘着嘴转移大家注意,“公子,荷包上您想要个什么样的图案?奴婢给您绣上。”
“无所谓,你想绣什么便绣什么。”
“好……”珠云有些失望,开始绞尽脑汁想该在上头绣什么花样。
薛苍术不懂针线活,她把花样子翻来覆去地看,没看到自个儿喜欢的,便想自己画个新鲜的,让梅姑她们照着绣。
她捏着毛笔想了半天,然后刷刷画了几笔。珠云拿着绣绷凑上去瞧,满脸疑惑,“这是啥呀?”
“笨!这是苍术!”薛苍术还没来得及得意,就听小丫头道:“哦?画的是神医姐姐你自己呀!可是怎么像团线球不像个人?”
不像人的薛神医怒吼道:“我画的是苍术花!”
其余三人笑成一团。
明景宸伸张了几次手,还是绵软无力,连筷子汤勺都拿不了,这几日用饭都是靠喂的,着实憋屈。
梅姑宽慰他,“公子会画画,等您身体大安了,奴婢斗胆请您帮忙画两张花样子,倒时做成屏风摆在屋里,怎么样?”
薛沧术拆台道:“那可有的等了,毒解了可还有伤呢。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痊愈的小病小痛。他这身子被伤毒迫害,内里亏空得厉害,和筛子无甚区别。想要大安,与从前无异,少则三五年,多则七八年。”
明景宸听后心下一沉,他望着手掌间的纹路和长年握笔持枪留下的老茧,眼中一片阴晦。
梅姑怕他难过,忙给薛沧术使眼色,求她不要再添乱了。
薛苍术讪讪地摸摸鼻子,道:“凡事放宽心,你这事又不是大事,高炎定有的是钱,铁定能养你十年八年的,让你彻底好全。”
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
梅姑无奈,拿着一张花样子递给明景宸看,好转移他注意,她说:“公子瞧瞧这图样可还合意?”
明景宸只好打起精神去看,发现上头描的是三多图。
所谓三多,就是由佛手、桃子、石榴三者组合而成,寓意多福、多寿、多子孙,是在民间颇受欢迎的吉祥花纹。
对自己来说,福、寿都是奢侈的东西,加之他如今无牵无挂,不必担忧拖累家人亲眷,这便很好,他也早无心情爱之事,将来更不会有子嗣了。
虽然他是这样想的,但他不好这样和梅姑说,恐惹她担忧,遂笑道:“这便很好。”
梅姑喜滋滋地与珠云坐一旁开始讨论究竟用哪一块布料,用哪种颜色的丝线来做这个三多图的荷包。
她们忙了好几天,一共做了十来个荷包,然后把薛苍术整理好的药材一点点地装进里头。
明景宸今天手上稍稍有了点力,便提出要帮忙,梅姑就把那个三多图的荷包塞给了他。
他拿东西的手还有点抖,摆着薄荷、冰片、菖蒲等几样药材的小几就搁在床边。
一不小心,荷包并少许药材就掉在了地上。
明景宸瞟了一眼兀自在做事的三人,见没有注意到这边,不禁松了口气,他微探出上半身,企图悄无声息地收拾干净。
然而他的手刚艰难地触到地面,就被一只突然出现的大手握住腕子,自己整个人也被拦腰捞起来,被强硬地按在靠枕上。
高炎定冷着脸,凌厉的眉峰深皱,眼里写满不赞同。
明景宸略嫌烦躁地躲开那道视线,挣了挣手腕,可惜纹丝不动,他有些恼了,面带薄怒,“放手!”
高炎定盯了他良久才松手,顺带弯下腰把地上的空荷包拾了起来,拇指摩挲上头绣着的鸿雁,就听明景宸略诧异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
明景宸道:“不该是三多图么?”他记得前两天梅姑问过自己喜欢哪款布料,自己随手胡乱指了一块,就是高炎定手上这个颜色。
方才梅姑给自己荷包时,他没仔细瞧,导致现下才发觉不对。
珠云见到高炎定向来是能安静如鸡就绝不哔哔,但她也有一点点想要显摆的小心思,便忍不住凑到床边来小声道:“图案是两面的哦。”
高炎定将荷包里衬那一面翻了过来,果不其然,里头绣着三多图,整体轮廓与方才外层的大雁如出一辙。
梅姑听到这边动静,走过来夸道:“小珠云可了不得,奴婢才教了两天,您看这双面绣就绣得有模有样。”
珠云羞红了白净的小脸,又忍不住偷觑众人,嘴角的小得意藏都藏不住。
明景宸笑道:“绣得确实不赖。”
这下小丫头更如同吃了蜜糖一样喜不自禁了。
高炎定攥着那空荷包只默默听他们说话。
梅姑察言观色,看出对方似乎有话要单独与明景宸说,便识趣地拉了下珠云的袖子,自觉地退了出去。
等闲杂人等都走了,高炎定一边抓起小几上的药材往荷包里塞,一边说道:“这几日外头事忙耽搁了来看你,你可好些了?”
明景宸不经心地敷衍点头,又见他只胡乱地将几味药材填塞在荷包中,和薛苍术之前说的比例分量大相径庭,刚要开口提醒,却听对方又道:“我明日天未亮就要启程离开安宛。”
明景宸心头一跳,总算不再去关注荷包、药材,终于抬眼直视对方。
高炎定英挺的眉眼中裹挟着数不清的情绪,明景宸不知那代表着什么,却只感到这些情绪犹如排山倒海般朝自己而来,就快压得自己喘不过气了。
他略慌乱地将目光与之错开,淡淡问道:“是去军营么?”
“不是。”若是往日里,高炎定兴许还会故意在他面前卖个关子逗逗他,只是今日却没兴致做如此无聊的事,他直截了当道,“此次我是去帝京,来回外加办事大约要两个月时间。”帝京?!
明景宸瞳孔微张,脸上有瞬间的空白,即便他很快反应过来收敛住了外放的情绪,也还是被时刻关注着他的高炎定看在了眼底。
高炎定攥紧了那荷包,里头装了一半的药材与柔韧的面料摩擦,发出嘎吱嘎吱的稀碎声响,他仿若未觉,“你去过帝京!”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洪钟敲响在脑内,令明景宸身躯微晃,然后很快又被他扶住了双肩。
高炎定感受着掌下肩胛,只觉得这人如同琉璃骨上包着一层美人画皮,既脆弱又烙手,“你去过帝京或者……你压根就是来自帝京,对么?”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就要去帝京啦,猜猜王爷为啥突然要去帝京?他会带小宸一起去么?
咱们周五见(〃'▽'〃)
◇ 第58章 下马作威
明景宸闭口不言,只用乌沉如渊的眸子凝视他。
高炎定便什么都明了了。
自己果然猜得不错。
他见这人眼中燎起两簇火苗,知道对方是误会了,他原本不是个喜欢自辩的性格,却也不想自今日起当两个月无处申诉的冤大头,便冷声道:“我去帝京不是为了专程调查你。”
明景宸显然不信。
高炎定只好继续解释,“下个月初十是万寿节,不久前,帝京来了密旨,要我入京为天子贺寿。”
明景宸这才知道,他先前说近日忙碌原来是在为进京做准备。
说来六月初十,确实是兕奴的生辰……
明景宸眸中掠过暗影,快得几乎捕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