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长明 第41章

可凭借对天授帝的了解,对方应当不是这样的人。

天授帝道:“秦让,今夜羽林卫中是何人值班?”

秦太监回答:“陛下,是晁牧将军。”

“传。”

“遵旨。”

没多久,秦太监领着一个披甲的中年将领走进了大殿。

天授帝指着高炎定对这位晁将军说:“高卿落水一事你应当知道了,他指认推他的人是羽林卫,晁卿你对此有话要说吗?”

晁将军:“陛下明鉴,今夜当值的羽林卫,末将都一一盘查过,确实有一十二人曾经靠近过太液池,但据末将了解,他们都是按照既定的路线巡逻值守,彼此都有人证,且与王爷落水的时间方位不相符合。”

为了提高自己所说的可信度,晁将军明确表示,他可以立马招这十二人前来接受天授帝和镇北王的二次盘问。

天授帝并不发表意见,只把皮球踢给了“苦主”,要高炎定自行决定,以此来撇清自己的干系和表明自己的态度。

高炎定并不在意这十二人如何,现在他反倒对这位晁将军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位晁将军,羽林卫里有几人与你同姓?今夜这些人可有在宫里当值?”

晁将军道:“羽林卫中只有末将一人姓晁,王爷为何有此疑问?”

“是么?”高炎定意味深长。

眼前这位晁姓将军根本不是先前见过的那个。

两人的相貌年龄完全对不上。

真假羽林卫?冒充的还是中郎将这样的官衔?

之前那个“晁将军”可是带了一队人出现在自己面前,难道这些人都是假的不成?

真是好大的手笔!

高炎定一直观察着天授帝,从头至尾,对方并无异样,似乎毫不知情。

可就是这份异乎寻常的淡然,反而让高炎定断定,天授帝恐怕并没有自己当初设想的那样无辜。

想通了这点后,他便知道今晚注定会一无所获了。

毕竟在天子的地盘上,谁能拗得过他去呢?

天授帝又问了晁将军几个问题,对方都一一做了回答,可谓是滴水不漏。

高炎定听了大半,感到格外无趣,觉得帝京真是个藏污纳垢、恶心至极的所在,连空气都是污浊的,混着腥臭的涎水和牙垢,让人作呕。

天授帝听完晁将军的汇报,陷入了沉默,该问的都问了,姿态也摆得明明白白,便转而问高炎定:“高卿对晁卿所言有何看法?”

【作者有话说】

王爷:这么快???看来老皇帝不太行!!!

咱们周五见( ))

◇ 第66章 神人托梦

大殿内除了宫人摇动宫扇扇取冰块上的凉风发出的细微动静,旁的再没有一点声响。

天授帝冠冕下的眉峰微蹙,他耐着性子又叫了一声,“高卿?”

仍旧无人应答。

秦太监轻手轻脚地走到近旁一看,“哎呀”了一声,“陛下,镇北王睡着了。”

“睡着了?”天授帝不满地拉下脸孔,显得两道法令纹沟壑似的深刻,他刻薄道:“想办法叫醒他。”

圣命难为,秦太监都替自己的小命捏了把汗,他胆战心惊地轻推了下沉睡的高炎定,见人没醒,又加了一分力道。很快,他哭丧着脸向天授帝请罪,“陛下,镇北王睡得太沉了,奴婢实在叫不醒他。”

“废物!”天授帝气极,随手抓了个茶盏砸向他脑门,可怜秦太监一动不敢动,眼看就要头破血流,却被一只宽大的手掌稳稳当当地接了下来。

高炎定将茶盏递还给秦太监,脸上尤带慵懒的朦胧醉意,“御前伺候,手底下可得稳当些。”

“正是正是,奴婢该死,多谢王爷。”秦太监立马捧了茶盏放回御案上,里头还有小半杯参茶,竟分毫未洒。

天授帝失了颜面,杀意骤起,而高炎定像是浑然不察,打了个酒嗝笑道:“陛下,参茶好是好,但酷暑天喝了难免上火。我们北地军营里的将士大多畏热。每逢夏季,营房里的火头军每天首要做的一件事就是熬煮上几大锅的金银花水给将士们解渴去火。一天耗费的金银花就是这个数。”

高炎定比了个手势,笑看座上的天子。

两人的视线来来去去交锋了好几个回合,良久,天授帝才道:“镇北王有心了。”

高炎定道:“陛下,今日臣不胜酒力,御前失仪,多有放肆,还请您恕罪。等明日酒醒,臣再来与您告罪。”

天授帝见他不提落水之事,心底不禁松了一口气,巴不得他快点滚蛋,于是立马顺着对方给的台阶下来,“高卿不必自责,今日设宴本就是为了与尔等股肱同乐,高卿率直坦荡,何来过错。”

两人虚伪地互相吹捧了一通后,高炎定又高调地坐上了来时的轿撵,由秦太监打灯,羽林卫开道,浩浩荡荡地出了宫。

之后直到他离京,都再无人明面上提起过万寿节当晚太液池畔的风波。

倘若有人私下来打听,高炎定便以酒醒后忘了为由将人打发了。

他也不把话说死,含糊其辞地说兴许真有人推自己下水,兴许是醉糊涂了自个儿跌进去的,他也搞不清楚。

如果将来有人跳出来就他误闯后宫的事大做文章,他也有现成的理由来佐证自己的“清白”。

谨慎些总不会错,尤其帝京里头想要他栽跟头的可不是一个两个。

当下高炎定已经归心似箭,但在启程离京前,他又寻机与万公公见了一面。

仍旧是在深夜的书房里。

高炎定摩挲着墨玉扳指,神色肃穆,“你可知‘兕奴’是谁?”这次没有多余的客套试探,他选择开门见山问出了自那夜后一直困惑着他的疑问。

万公公愣了愣,上次关于鸩酒的事已经让他摸不着头脑,这次的问题就更加始料未及了。

“王爷问这个做什么?”

哪知高炎定视线一厉,漆黑的瞳孔中泛着幽冷的光,落在身上令人毛骨悚然,吓得见识过无数大风浪的万公公都差点摔了手中的盖碗。

“你只说你知不知道此人,旁的最好别多问。”

“是!”万公公绷紧了全身的皮,抿了抿唇道,“不怪王爷不知情,只因天下间没几人胆敢这般称呼那位,所以知道这个名讳的少之又少了。”他边说边恭敬地抱拳朝着斜上方一礼。

高炎定脸上笼罩着一层暗云,冷硬的面部棱角都被风雨欲来的恐怖低压打磨得越发锋锐,万公公瑟缩了一下,总觉得镇北王的眼里正关着一头欲出牢笼的野兽。

“是陛下的名讳,对么?”高炎定闭了眼,脑海中又出现那夜隔窗窥见到的情景——巫山云雨,被翻红浪。

万公公不敢有所隐瞒,“王爷英明,这正是陛下儿时的乳名。据说在惠康皇后有娠时,先帝爷做了个梦,有身披五彩霞光的金仙在梦中告诉他,皇后之子应当名为兕。”

“先帝觉得神人梦中指点不能轻忽,否则会怠慢触怒了神灵,就为陛下取了这样的乳名。”

贱名好养活,民间百姓一直相信这个说法。高炎定在军营里曾听将士们谈起,他们家乡叫狗蛋、粪堆的娃娃都是一抓一大把。

不管先帝是觉得“贱名好养活”有理,还是真的有神仙托梦,才给儿子天授帝取了“兕奴”这样的乳名,高炎定觉得都在情理之中。

他在意的是,那夜从“那人”口中,还是在那样“尴尬的场合”下听到这个名字,他脑海里立马浮现当初明景宸在神志不清时,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兕奴”的情景。

两相重叠,他大脑一片空白,嗡鸣不断,仿佛这“兕奴”二字不仅仅是个贱名,而是一个可怕的诅咒。

这会是巧合吗?

高炎定这些天日思夜想,辗转反侧,几乎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

他一遍遍地对自己说,谁规定了只有天授帝可以叫“兕奴”,旁的人就不可以了!

虽有避讳一说,可天下有几个人知道堂堂天子还有个这样粗俗的贱名?既然没什么人知道,就不存在避讳的说法了。

天授帝可以叫“兕奴”,别人当然也可以。

天下间那么多“兕奴”,谁知道明景宸认识的那个是哪个!

那日他高烧不退,意识都不清楚,全无防备,言语间大多是发自真心,明景宸在叫“兕奴”的时候,那般亲昵,更像是在与年幼调皮的孩童玩笑打闹。

明景宸风华正茂,流落北地,天授帝年近古稀,高坐明堂,怎么看这两人都不可能有什么交集。

高炎定想用这些理由来说服自己,可这么多天了,疑惑的种子仍旧生了根发了芽,在心头成了阴霾挥之不去。

明景宸来历成谜,是南人,甚至极有可能来自帝京,当初自己拿话试探,对方也都不曾否认。

他谈吐不俗,气度相貌都无人能及。

该是怎样的身世环境和悉心栽培能养出像他这般的人物?

因为“兕奴”这个名字,因为当夜见到的与明景宸五六分相似的男子,因为明景宸身上的种种谜团,高炎定有了个可怕的猜测。

因为这个猜测,他心绪难平,一个人像是被狠狠撕裂成两半,互相较劲争吵,不得安宁。

高炎定漆黑的眸底藏着深渊,一身威压,令人胆寒,“这些年,陛下除了爱与‘那一位’厮混,可曾……亲近过旁的貌美男子?”

【作者有话说】

王爷自以为自己这回猜对了,从疑似细作——疑似老皇帝的豢宠,没毛病( ˉ(∞)ˉ )在此送个猪头给他!

之前评论区有柯南姑娘猜对了,比个心给你哟( ′` )帝京的乌龙剧情马上就要结束啦,大家期待小情侣重聚吗?

◇ 第67章 燕亵之事

万公公心想,这镇北王怎么对天子的私事如此上心,连枕边人的事都要过问,难道是存了献美的心思?

他心里揣测着,面上恭敬回答:“前些年确实有那么几个,但都不长久,帝王之爱,虚无缥缈,这都不足为奇。再说,别的庸脂俗粉也没法和那一位相比,即便之前有两分宠爱的,近几年也都淡了。”

这话高炎定就不爱听了。

以前还能当成是天授帝的笑话来听,图个乐呵,现在不成了,听来格外刺耳。

关于“那一位”,包括高炎定和朝中大多数人都是不怎么愿意提起的,缘由么,多少有点难以启齿。倒不是因为对方作为男子,成了天授帝的豢宠,两人成天厮混淫,乐,胡天胡地。

皆因这人身份有些特殊,他身上也流着桓朝太、祖皇帝的血,他那一支还是太、祖皇帝发妻所出的嫡脉。

虽是出了五服,但真要算起来,天授帝还是这人的远房堂叔,论辈分、性别,两人都不相配,这乱糟糟,不清不白的关系自然受人鄙夷了。

加上高炎定祖上对这一家子人有些宿怨上的牵扯,于情于理,他都没法对这人生出什么好感来。

远的暂且按下不提,就说近的,那日万寿节,高炎定遭了暗算,阴差阳错下差点和那位……

是了,他当晚在看到天授帝与之共赴云雨时,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这真是糟心透顶了。

此外,什么叫别的庸脂俗粉?可笑这老泥鳅老杂毛在深宫呆了几十年,没见过外头的世面,成了一只井底之蛙,还洋洋自得呢!

那人还不如明景宸的一根手指头来得标致!

高炎定道:“那这些人现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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