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长明 第42章

万公公这下就更加不知其意了,镇北王打听这个做什么?

“有的撵出了宫,有的死了。”万公公没敢说的是,这些失了圣宠的男子又无法和那些娘娘们一样被供在后宫里锦衣玉食地养着,左不过是下场凄惨,但谁又会去关心这个?

结果高炎定一副要刨根问底的架势,非要问个明白,“那些死了的是为什么死的?自己病死的,还是被赐死了?”

“这……都有……都有……”

“被赐死的又是怎么个死法?勒死的?打死的?或者鸩杀的?”

“呃……都有都有……”

“胡说!”“啪”地一声,高炎定身前的桌案震了震,上头的笔墨、茶盏全部移了位,“你上次信誓旦旦地说,宫里久不用鸩毒,你说话前后不一,是在骗本王嘛?”

万公公急得给他跪下了,“王爷,老奴的亲眷都捏在您手里,就是给老奴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骗您啊!实在是那帮男宠大多出身卑贱,上不得台面。自从那位得势后,陛下满心满眼都是他,可以说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一日都离不了他。之前那些人,陛下担心那位生气又嫌他们碍眼,都给悄悄打发了。这事不是老奴去办的,其中细节并不清楚,可确实再也没听说过见过这帮人。依照陛下的性子,许是都暗地里做掉了罢。”

万公公这话有夸大的成分,但也有七八分属实。

“鸩酒一事,老奴真的没有撒谎,这一二十年,陛下真的没再明面上鸩杀过人。至于私下里有没有用鸩酒处理那些男宠,老奴是真的不清楚。老奴虽然从陛下年轻那会儿就跟着伺候,但陛下面前得用的不止老奴一个,有些事陛下喜欢遣旁的人去办,王爷明鉴啊。”

万公公就差把自个儿的心掏出来以此证明自己绝对没有胡说八道了。

高炎定道:“那些男子你都见过么?”

万公公不敢撒谎,“只见过两三个。过去有个叫胡喜的内监负责陛下起居和内廷燕亵之事,这人颇擅察言观色,谄媚逢迎,那些男宠大多是他给陛下物色来的,照理这事他最清楚……”

见他突然支支吾吾,高炎定不耐道:“这个胡喜人呢?”

万公公长叹了口气,颇有些兔死狐悲的意味,道:“去岁他坏了事,被陛下杖毙了。”

那就是无人可问了。

不过巧的是竟然也是去岁发生的事!

高炎定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扳指,久久不言语。***回到安宛的时候,已经二更天了,浓稠的天幕上挂着一弯钩月,发出一点清冷的白光,照在王府内的飞檐斗拱之上。

虽然高炎定没让人提前回来报讯,但谭妃近来一直算着日子,早早便叫人重新收拾了院落,等人一回来就能立马睡个安稳觉。

见天色已晚,高炎定不想惊动太多人,只让人去膳房看着准备点能入口的饭食,好吃了早早洗漱休息。

好在膳房灶膛里还留着火,每晚都安排了专人留守,以防府里主子夜半有所需要。

今夜值守的厨娘正在打囤,被进来传话的小厮推醒后,手忙脚乱地在灶台边翻找食材。

天气热,怕东西搁久了吃坏肚子,膳房每日所用的食材都是当天天未亮由负责采办的人运到王府内的,像肉类、豆制品这些基本不会隔夜,都是选最新鲜的供给几位主子。

膳房里没剩下什么能做大菜的东西,只有两枚鸡蛋、一把芦笋和一些面粉,厨娘又去院子里摘了半篮子槐叶,打算做碗冷淘来交差。

厨娘觉得只有一碗面条太过寒酸,又实在做不出别的硬菜,只好凑点饭后水果以此做弥补。

因为冷淘是用冰水浸过的,厨娘怕高炎定大晚上吃多了冰的东西闹肚子,就没敢去拿冰窖里的果子。

她想起自己新得的一篓甜瓜和桃子,傍晚吊在井水里湃到了现在,正好得用,便去捞了上来,切了一盘连同冷淘并芦笋炒鸡蛋的浇头一块交给了小厮。

食盒拿过来的时候,高炎定正在让金鼓回话。

金鼓这两月除了料理王府内外事务,还要每日点卯似的早晚各去一次听雪堂,再将明景宸的情况写下来,每三天将这些内容连同云州的公务通过秘密渠道传递给高炎定知晓。

高炎定早在帝京就得知明景宸的身体状况已然好转了不少。

金鼓知他心之所系,在说完了这几日的要事后,便顺嘴提了一句,“景公子这会儿应当还没睡呢。”

“为何不睡?身上不好么?”高炎定立马站了起来,眉峰深蹙。

金鼓道:“也不算是不好……”

“那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何时开始你回话这么模棱两可了?”高炎定抢白问道。

金鼓一时语塞,心道,您好歹让我先把话说完再责备呀,我的本意可不是这样说一半留一半。

见自家王爷气势汹汹地瞪着自己,急不可耐地等着后话,仿佛只要自己再磨蹭个一时半刻,对方就要生吞了自己,金鼓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只好加快语速将事情一一告知给他。

原来这些天,明景宸后背上的烧伤处已经慢慢长出了新肉,这本是好事情,可患处总是发痒,尤其是到了晚上,整宿整宿地不得安眠,格外折磨人。

“景公子性子要强,起先还不吭声,自己默默受着,还是梅姑姑见他这几天眼下黑青得厉害,再三追问才知道的。”

高炎定急了,“薛苍术干什么吃的!平日说话嗓门倒大,怎么连个烧伤都治不好?这个庸医!”

金鼓:“……”

“您……您冤枉薛神医了,她事先提起过,这是恢复期的正常反应,还叮嘱景公子他们不能上手抓,以免抓破了不利于痊愈,只是大家都没想到会痒得这般厉害。”

高炎定满脸不快,“薛苍术让他忍着,他就还真忍着了?他何时这样忍气吞声,乖顺听话了?他在我面前怎么一直牙尖嘴利,寸步不让的?薛苍术这个庸医,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金鼓往阴影里缩了缩,不敢应声。

“就没别的办法?”

“薛神医说是药三分毒,即便用了药也只能缓解两三分,效用不大。要是实在痒得受不住,可以隔着衣物轻拍患处或者对着吹气,会好受些。”

高炎定听完后,脸孔仍旧拉得老长,活似有人欠了他几十万的粮草,一副生人勿近的阴沉模样。

金鼓心思机敏,忙拎起一旁的食盒,谄媚道:“这会儿晚膳应当也克化得差不多了,要不把宵夜摆到听雪堂去,您和景公子一块儿吃?”

高炎定这下脸不长了,只是面上还带着几分骄矜,他轻咳一声,佯怒道:“你小子倒是会为他打算,大半夜还担心他饿不饿,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对对对,您说得都对,是我多嘴多舌,白操心了。

金鼓心里直骂娘。

【作者有话说】

王爷:我的老婆就是天下第一美貌,不服来战!( ̄  ̄)︻デ═一 (▽’!)/相信到这一章应该很多宝子已经猜到“那一位”是谁了。上周评论区有柯南和金田一两位姑娘已经猜到啦!棒棒哒~(≧3≦)⌒☆下一章小别后团聚( )

◇ 第68章 我帮你挠

高炎定到达听雪堂的时候,院落里除了主屋那边的灯还亮着,其他各处都黑布隆冬,静悄悄的。

他一看脸又板得老长,不满地说:“梅姑她们是怎么回事?主子病着睡不着,她们倒是逍遥自在得很,就放他一人熬着。”

金鼓苦哈哈地道:“您又冤枉人了。梅姑姑几人可一点不敢懈怠,只是景公子疼惜她们,不愿因为自己的小病小痛操劳,执意要她们晚上回去休息,值夜也不行,说是有人陪着他更睡不着。”

这人真是……高炎定不知说什么好,为何世上会有如此倔强执拗的人?

“什么小病小痛!这算小病小痛?”

金鼓自打了几下嘴巴,委屈极了,“不是小的说的,这是景公子原话。”

高炎定听了,恨得咬牙切齿,“这祸害,他来云州一遭,究竟是来折磨谁的?”

自然谁心疼就折磨谁咯,金鼓悄悄腹诽道。

高炎定正在气头上,一把抢过金鼓怀里抱着的食盒,让他先回去,然后独自走进了主屋。

只见明景宸散着头发,身上披了一件荼白色的寝衣,一手支颐斜靠在窗边的书案前,姿态闲适地翻着一卷书。

高炎定故意咳嗽了两声并加重了步伐。

明景宸仍旧看着书,头也不抬,“知道是你人回来了,不用故意隔着老远在外头教训小厮和骂人,做给谁看呢。”

这个没良心的!

高炎定将食盒在书案上重重一放,埋汰他,“耳朵倒是灵,既然知道我回来了,怎么没个表示?”

这种话明景宸只当清风过耳,压根不会放在心上,他淡然地翻过一页书,声音慵慵懒懒,如同缠上来的狸奴尾巴,不经意间就撩拨得人心痒痒,“要我如何表示?扫榻以待,倒履相迎?”

扫榻……倒不是不可以……高炎定望着灯影下明景宸玉质金相的侧颜,心头乱糟糟地胡思乱想。

离开安宛前,他对这人的感情尚且懵懂不自知,而今自诩通透明悟,却有些近人情怯,不敢声张了。

自己心悦与他,那他呢?

高炎定转念一想,本王龙章凤姿,仪表堂堂,又战功彪炳,北地大权在握,世间还能找到比我更出色的男子吗?

他心底摇摇头,坚定地否决了这种可能。

可他又想起,之前明景宸多次骂过自己是死断袖,对自己也总是不冷不热的,他该如何自处?

高炎定这边患得患失地猜测着心上人的心思,连回答都忘了。

明景宸不见他出声,总算屈尊抬头瞥了他一眼,却见他神色不停变换,比六月的云还要莫测多端,不由地多嘴问他:“你怎么了?”

没想到,这混账一回过神就用一种莫名其妙的奇怪眼神盯着自己瞧,老实说,怪恶心的。

明景宸下意识将原来歪靠的坐姿改成了整衣端坐,再次问他:“很晚了,你来有事?”

“吃宵夜。”高炎定收敛了异色,打开了食盒,将里头的冷淘、果盘等吃食取出来搁在书案上。

明景宸立马将原本放着的另外两本书籍往旁边挪了挪,以免汤汁油腻污糟了它们,“外头有饭桌,摆那头去吃。”

“不要。”高炎定想也没想就拒绝了,然后不伦不类地哼着从帝京宫宴上听来的曲子,将浇头倒在冷淘上并用筷子细细拌匀。

明景宸懒得在这种无聊的小事上和他多鬼扯,转头继续看书,没想到那混账像是脑子坏掉了,竟然卷了一筷子面条凑到他嘴边,用一种匪夷所思的口吻对他道:“第一口给你尝尝。”

嘴边的冷淘散发着槐叶独有的清香,翠绿鲜亮,鸡蛋芦笋表面裹着一层浅淡的油光,令人食欲大开。

明景宸却朝后躲,把高炎定的殷勤拒之门外,“不吃,拿走。”

高炎定得寸进尺地又凑近了一些,“真的不吃?”

明景宸嫌弃地转头,随口敷衍道:“我没有与人同吃一碗饭的喜好。”

“事儿真多,你那是什么神情,嫌弃我不成?都让你尝第一口了,我都没嫌弃你,你凭什么嫌弃我?”

明景宸不知道他大半夜地跑来为了碗面条和自己拌嘴到底是在发什么疯病,打定了主意不予理会。

高炎定扯了下他的胳膊,被挥开,再扯一下,又被挥开,然后对方干脆背过身去,面朝窗户兀自看手上的书卷。

高炎定又气又郁闷,都两个月没见过了,难道只有自己思之如狂,这人就一点没想过他?他没好气地突然越过明景宸肩膀伸手将对方手中的书一把抢了过来,“什么破书看得这么入神……”

只见深色的书皮上赫然印着《玄正集》三字。

高炎定:“……”感情是在看祖父的文章。

他连忙在心底向早就仙逝的高玄正请罪忏悔,以免对方将他的信口胡言当真,下半夜显灵来吓唬他这个不肖子孙。

明景宸气道:“你做什么!快还我!”

高炎定讪讪地将书卷递还给他,没话找话道:“怎么突然看起了我祖父的文集?”

“我乐意!”明景宸生起气来眼睛比往日里还要明亮几分,高炎定越看越爱,胸膛里鼓噪不停,像藏着千军万马在心壑中来回奔袭,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做出些不好的事来,连忙端着碗跑了出去。

“莫名其妙……”明景宸透过窗户探头出去,只见对方在长廊上跑得飞快,脚步“咚咚咚”地作响,如同擂鼓。

大半夜的就不能轻点,这是要把人都吵醒了来围观他发癫吗?

明景宸被他这样一闹,心绪更烦乱了,越烦乱,背后越像有上万只小虫在爬行,痒到了骨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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