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他的回应是台下此起彼伏的“退票”、“脱粉”,陈青获置若罔闻:“今晚大家的热情,我和桃桃都收到了。今天是桃桃出道——几周年来着——演唱会,藉此机会,桃桃要向大家宣布一个重要消息。——来吧宝贝,你来官宣。”
麦克风抵歪了姚桃的唇。把饕餮重视的东西搅得一团混乱,陈青获开心得很。全然不顾后果,就是他九尾狐的行事风范。以前总有石涅喝令他守点规矩,现在没有了,横冲直撞不是很正常么?
姚桃被迫依偎在陈青获怀里:“亲爱的你们听我解释,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嗨,无聊。
对他们这种活了几千年的妖怪而言,最无聊莫过于心情好极却不知该往哪发泄。陈青获双眼在台下红脸、白脸与保安推搡着要上台揍人的粉丝里漫无目的地找乐子。忽然发觉有个男人安静地很意外,只是双手抱胸,靠着出口处墙边,静静凝着他。
“哟,这不是——”
双目对视的下一刻,吴砚之转头就走。
乐子这不就来了吗?
陈青获开着他的荧光粉、赛博绿描边,卡通狐狸比耶喷漆的小货车缓慢行驶在街这头。车速像蜗牛,因为街那头的吴砚之在雨中走得像蜗牛。
“哟,这不是吴少吗?”
他半边胳膊架出驾驶座车窗,比了个打招呼的手势。雨势不大,却淅淅沥沥,一时半会没有停止的征兆。吴砚之上身只穿一件黑色衬衫,雨水勾勒他紧致的身材,纤瘦高挑,却颇有肉感。
“这么巧,吴少也来听姚桃演唱会?”
吴砚之丝毫不理他,笔挺往街下走去。
“吴少去哪啊。我送你。”其实陈青获看得出他根本没有目的地,因为有目的地的人往往带着一种焦虑。吴砚之的步子那么平静,倒像对什么死了心。
陈青获也不急着回囹圄,缓慢驱使他的小货车跟着:“虽然大夏天的,不过淋雨还是容易感冒哦。”
“......”吴砚之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陈青获从来擅长热脸贴冷屁股,小货车加速往前调了个头,回身停在吴砚之身旁马路牙子边上,踩住刹车,泄压阀轰鸣。而他拉住手刹,一个挺身换到副驾,拉下车窗探头:“怎么不理我?”
竟一滞噤声。
吴砚之浑身湿透,黑色碎发一绺一绺斑驳了他微仰的脸。汩汩雨水沿着弧度优美的面部轮廓滑进颈窝,又顺着透着肉色的黑衬衫滑进脐眼。
陈青获猜得没错,吴砚之确实心情不佳,因而双目藏着的愠怒与悲哀像雨水濡湿了他,也濡湿了他的灵魂。
莫名其妙地,他想起了石涅。
想起石涅看向他的最后一眼,目光里也藏着这样的愠怒与悲哀,当然,比这时要浓烈。
“...理你?凭什么。”吴砚之轻轻开口,却又立即抿唇。
陈青获骤而回神:“凭我们认识呗。”
“认识?”
“至少不是陌生人,对吧。”
吴砚之抬起手,接住漫天雨水:“只是认识而已?”
陈青获心说他们已经熟络到超越“认识”了吗:“看在我们不只是认识的份上,上车,我载你。”
“去哪。”
“随便你去哪。”
“......哦。”
这家伙,怎么傻里傻气。不,更像是某种超脱人世的神韵。仿佛初生的婴儿,懵懂地接触崭新的世界。
以前狐狸也是这样懵懂的狐狸,蛇教他是非、善恶、好坏、什么该做,什么不该......
陈青获推开门,闯进雨里,抓住吴砚之手腕把人塞进车里。一切发生得很快,在吴砚之掌心的雨水落地前。
“在你全身湿透前,上车。”
陈青获绕车半圈回到驾驶座,坐进软皮座椅时,他也半湿了。
盛夏的夜,车里原先冷气开得极低,陈青获“啪”一按关了制冷,又“噼里啪啦”一通开了除湿,接着拉下吴砚之面前的箱板,刷、刷、刷、刷,抽出四张纸给自己,最后把整包抽纸抛进副驾怀里:“喏。别感冒了。”
“......”
吴砚之用一种看手榴弹的眼神看着怀里抽纸,确定它不会爆炸后,像丢垃圾一样丢回了陈青获手边。
“怎么。”陈青获擦拭自己,啼笑皆非,“怕我用抽纸谋杀你?
吴砚之抠了抠门把,发现打不开:“你能安什么好心。”
“放心,我没有劫富济贫的爱好。”陈青获转动车载广播电台旋钮,挑选一个深夜音乐台,“就想聊聊吴少怎么大晚上淋雨,还一脸被甩的委屈。”
“...。”
DJ Okawari?风格老了点,但适合这个怀旧雨夜。陈青获忽然想起什么:“哦,等等,你不会喜欢姚桃吧?”
“......不。”
“可别真是姚桃粉丝...”说起来陈青获还想笑,“毕竟,偶像谈恋爱可是失职啊。”
“谈恋爱?”吴砚之大概终于被冻着了,浑身一战。
“我看有人总算知道冷了。”伴着旋律摇晃的jazz-hiphop,陈青获抽出几张柔软面巾纸,抵在吴砚之光滑潮湿的下颌线:“自己来?”
吴砚之瞥他一眼,颇厌恶地。
陈青获左手别过他脸庞:“好了,小公子。我服务你。”
“你。”
吴砚之被他掐紧了下巴。而陈青获右手就着纸巾,缓缓沿着眉骨一直擦拭到唇边。吴砚之有一张好看的脸,那是一种侵略性的好看,当你注视时会情不自禁为他心跳。
再往下,擦过光滑的脖颈。吴砚之微微仰着脸,颈部肌肉线条流畅,宛如美术馆里的爱琴海文明遗留的云石雕像。
“哈.....”
吴砚之薄薄喘气。
黑色衬衫彻底湿透,布料透明了半度,贴着肌肤的部分甚至看得见皮肤的细微纹理。对人类该是挺难受的。
但石涅会喜欢,石涅原身是云梦泽的水蛇,没什么爱好,但时常泡在湖水里发呆。而陈青获会乘着一艘小舟到大泽中央,指尖转动油纸伞柄,日光透伞,在石涅脸上投出循环往复的朱砂色光晕。
「你浑身都湿透了。」
——该死,他怎么又想起了石涅。
陈青获斜过脸,暧昧望着吴砚之笑:“还要继续?那我没法保证不会发生什么。”
“滚。”
吴砚之一掌拍开他的手,抽出几张纸自己擦拭自己湿漉漉的身体。
陈青获笑了,拉起手刹,转身去把方向盘。没有规划目的地,反正起步再说。
“所以你今晚怎么了?心情这么差劲。”
吴砚之动作一滞:“你想知道。”
狐狸眼微微阖起:“单纯好奇。”
“好奇?我才好奇你...”
“嗯?”
“你和饕...桃...”
“姚桃?”
“你和姚桃...。”
“嗯?”
“没什么。”
陈青获漫不经心:“你想问,我和她什么时候好上了?”
第14章 我的心肝宝贝
“你想问,我和她什么时候好上了?”
吴砚之闻声一怔,似乎是这一怔失神,让雨水的冰凉入侵了他的身体,让他紧接着咬死牙关,挤出重重一个字:
“嗯。”
陈青获挑了挑眉:“你很在乎?”
“我在乎你?自作多情。”
“哦。”陈青获耸了耸肩,转而扬起语调,“那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一脚把油门踩到最深,小货车方向盘一甩,连车带人来了个漂移过弯。而吴砚之被重重摔在车窗上。脑壳响得很清脆。
“唔!”
“哦不好意思,忘提醒你系安全带了。”
“陈青获你故意的。”
陈青获“呵”一声笑,也回呛一句:“少自作多情。”
正值晚班高峰期,城市内外环堵满了互联网企业1095下班回家的打工人。这批人类工作最忙,怨气最重,把车开得不像回家,像奔丧。
而陈青获把小货车开得颇狂野,连续超了好几辆。他的狐作非为号不管在哪条道上都是最拉风的小货车。货箱荧光粉喷漆,赛博绿灯光描边,巨幅卡通狐狸对着每辆过路车搔首弄姿。——搔首弄姿是许小听的说法,陈青获和汪亦白一致认为这只肌肉猛狐是男人才懂的霸气。
当然,车厢内饰也全按他个人喜好打造,粉红灯管,前卫风格,可惜啊可惜,吴少不感兴趣。
忽然发觉副驾驶座没了声。陈青获用余光一瞥,吴砚之咬着薄薄下唇,死死瞪着他,而双眼里含着薄薄一层倔强的水雾。
竟莫名起了心理负担。
“有这么痛吗。”陈青获空出一只手摸摸后者湿漉漉的脑袋,“好啦不痛不痛了。”
吴砚之偏头甩开:“陈青获。”
“嗯?”
“到底是什么时候。”
陈青获没有意识到事情严重性:“不是不在乎吗?”
“......不说是吗。”
陈青获仍然没有意识到事情严重性:“你猜猜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