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云修撇了撇嘴,难得没和她呛声。
服务生搬了椅子过来,几人都坐下。
潘夫人拉着萧沉萸的手,道:“蓉儿是个慢热的,昨天带回来的时候连我都不带看一眼,怎么对沉萸……”
萧沉萸道:“阿姨,我跟潘蓉小时候认识,还是邻居,但不知道她是云修的姐姐。”
潘夫人顿时又流眼泪:“阿姨没看错你。”
即便现在潘蓉的身份公开,也不会有多少人想跟她玩,可萧沉萸在潘蓉一无所有时就愿意和她做朋友。
看潘蓉对她的态度,想来她必定是个极好的人。
这一刻,曾在各种宴会上听过的绯闻全都不攻自破。
潘夫人一手拉着她,一手拉着潘蓉,哭了好半天。
潘云琢实在看不下去,劝道:“妈,你别总哭,那边客人还等着招待,这儿有我和潘云修。”
潘夫人擦了泪,对着萧沉萸温柔笑道:“有沉萸在,我放心。”
潘云琢道:“…………”
潘家夫妇往西厅走时,潘父听潘夫人低声道:“那个秦海业就是小荔的二叔吧?”
潘父点了点头。
潘夫人冷笑道:“我们潘家在的地方,他以后不能再出现。”
潘父犹豫道:“这不好吧,有点……”
潘夫人眼中含怒,瞪着他:“都二十多年了,你的酸儒气能不能改改?有什么不好的,蓉儿喜欢沉萸,我也喜欢,他敢当众让沉萸下不来台,我就能让他这辈子在兰宜上不了台!”
潘父讪讪道:“我明白了。”
潘夫人忍了又忍,终于压下怒气。
潘蓉是她这辈子永远弥补不了的伤痕。
那时她初为人母,看着用绒毯裹成小小一团的女婴,心里柔情如水,伸出手去逗弄,女婴软软的手抓住她的食指,朝着她笑,她高兴到掉泪。
养到两岁时,潘蓉还不像同岁的小孩那么敦敏,总是温吞样子,但玉雪可爱,她爱极了这个女儿。
可潘老爷一副旧时代做派、封建大家长的嘴脸。
她早知反抗无用,想着带女儿离开。
潘父是去美国留过学的,但身上却照样沾着潘家残余的封建习气,不至于软弱无能,可总是优柔寡断。他痛恨潘老爷的独断专行,又狠不下心离开这个有权有财的家。
潘夫人等待他的决定,没想到潘老爷已经偷偷将小孩送人。
去向不明。
她知道后食不下咽,甚至想过自杀,可就在这时,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
这边陷入沉默。
各人神色不同,唯有潘蓉眼底攒了些笑意,伸手指了指桌上的小蛋糕。
萧沉萸道:“吃吧。”
潘蓉拿起萧沉萸跟前的小叉子,将那块蛋糕一分为二,将其中一块带着草莓片的送到萧沉萸盘中,才去吃另一块。
潘云修呆在一边。
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潘蓉到底知不知道这儿还有两个她的亲妹妹?
气氛稍有些僵硬。
管家来送东西时,察觉到不对劲,但想到夫人交代的事,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先向潘云修与潘云琢问了好,又对潘蓉道:“大小姐,这是长辈们送您的礼物,您先看看?”
她手里捧着一个楠木雕漆托盘,礼物在上面摆放整齐。
潘蓉瞧了瞧,眼睛一亮,将托盘接过来,递到萧沉萸面前,“给小鱼。”鲜注复
管家的视线落在萧沉萸身上。
萧沉萸道:“……这些我不能要。”
潘蓉眼神黯然,面色冷漠地将托盘塞回给管家,“我也不要。”
管家道:“…………”
她在潘家待了很多年,知道潘夫人对潘蓉有多重视,此刻丝毫不敢懈怠,只能拿着东西原路返回,向潘夫人寻求帮助。
在这张桌上,姚平安是唯一一个真正的局外人。
她观察了半响,心情可谓跌宕起伏,震惊之余又对潘蓉多了几分敬佩。要是换了她,突然来到这么华丽的家,恐怕要害怕的连手都不知怎么放,潘蓉却很坦然地接受一切,毫不怯弱,就算不怎么机敏,但也绝不会落下风,行事之间还有几分霸道。
在此之前,她还没见到萧沉萸迁就过谁。
等到萧沉萸陪潘蓉去卫生间时,其余人才算是长舒一口气。
潘云琢推了推秦荔,叹道:“这也太玄幻了,我莫名其妙多了个姐姐,不过这个姐姐还不错的样子。”
秦荔点了点头,并未说什么。
潘云修阴阳怪气道:“装什么宽容呢,回屋你就砸东西去了。”
潘云琢拉长脸:“你一天不呛我会怎么样?这么多人我不想跟你打架。”
潘云修毫不畏惧:“打就打,正好让沉萸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潘云琢被戳到痛处:“你€€€€”
潘云修窝在心里的气消了一些,满意地饮起酒来。
姚平安缩着脑袋,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下。
这种尴尬,就像是小时候去朋友家做客,恰好碰到她被妈妈打的哀嚎痛哭。
吃席的代价可真大。
这种情况下,她不免想从同是外姓的秦荔身上寻找共鸣。
只是一抬头,发现秦荔已经不见了。
长廊里落下些微暗茫。
萧沉萸在卫生间门口静等。
按照前世的进度,此刻应该就是潘蓉溺水的时间。
刚才她简略地扫了一眼宾客,大多能说上名字,其中并没有可疑之人。
能将潘蓉带去泳池,会是谁?
秦荔来时,就见她面带思虑地守在门口,颌颊软润,敛目静立。
她本是想接近潘蓉,好问出有关于暄的线索,但事情一点一点脱离掌控,潘蓉这般执拗的性子,恐怕除了萧沉萸之外,没人能从她口中问出什么来。
但眼下,她一步步靠近暗茫中的一抹纯白时,心里想的却不是此事,而是想道声谢。
萧沉萸察觉时,发现秦荔已经站的较近了。
轻提蘅眉,淡淡看了一眼,往旁边让了一下。
秦荔微微低头。
长直乌发滑过肩头,遮住侧脸,内外轮廓的那道阴影愈发明显,鼻额的弧度极为标准,身上那件简单的星光黑裙隐没在暗色中,显得她整个人冷冷清清。
萧沉萸见她不动,抬眸看了过来,“有话跟我说?”
秦荔道:“……嗯。”
萧沉萸状如寻常:“说吧。”
秦荔抬眼望向她。
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远,但秦荔却总觉得不真实。
四年来,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能如此心平气和地面对这个人。
声音放的很轻,“刚才,谢谢。”
其实萧沉萸大可以把她喊到人前,让她成为秦海业的罪证。
萧沉萸像是没明白她的话,皱眉瞧了她一阵,后知后觉地道:“你是说秦海业?”
不等秦荔回话,她站直了些,语声冷淡:“连这种事都要道谢吗?难怪连那样的货色都能欺负你。”
秦荔不由地攥紧双手,愕然抬头。
萧沉萸轻轻摇头:“还真是个榆木脑子。这么说吧,要是有人拿你去刺伤秦海业,往你的伤口上撒盐,那这个人就是你该恨的。而没有这么做的人,也不值得你去谢,你难道没想过,本来所有人都不应该揭你的伤疤吗?还是说你要去感谢每一个不伤害你的人?”
秦荔猛然间浑身一凛,眸色渐深。
第19章 “小鱼低头。”
潘蓉出来后, 秦荔象征性颔首,便进了卫生间。
潘蓉只当是凑巧遇上,没当回事, 唇轻抿着走到萧沉萸跟前, 脖颈与耳垂都空了,萧沉萸一疑,正要开口问, 却见潘蓉伸出手来。
价格不菲的项链与耳坠静躺在掌心。
萧沉萸一怔,无奈道:“这是潘夫人的心意,不能随便送人,知不知道?”
潘蓉不高兴,显然是有将这几样东西扔进垃圾桶的打算。
萧沉萸毫无办法, 拿起其中一只耳坠, “项链好好戴上, 耳坠我们一人一个,行了吧?”
潘蓉的神色由晦转明, 眉眼间浮上笑意,拎起项链在自己颈间比了比, 萧沉萸会意, 接过来替她戴上。
这种事情她已经做了无数次。
小学三年级之后,潘蓉可从没自己系过红领巾。
方才只听见厅里的客人各种唏嘘, 并没想过这条项链有多大来历,但这会儿仔细一看, 萧沉萸才发现项链上的宝石有些眼熟。
潘蓉察觉她的视线所在,作势要将宝石抠下来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