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沉萸近来见过的奇葩不少,但撞上这么偏门的奇葩还是头一次。
抬眸时看清说话的人,果不其然是位于‘士’首、碾压博士的男士。
关娴很快起身,“说什么呢你?声音太小我听不见。”
萧沉萸假意拉了她一把,微微笑道:“孟先生的声带和耳膜一样脆弱,别为难人家。”
关娴啧了声,又坐下来。
萧沉萸便向对面道:“高跟鞋的声音都能吓到人,真是闻所未闻。”
关娴也是满面苦恼,朝着室内众人道:“大家都听到了?待会儿走动的时候声儿小点,别把孟少爷吓出个好歹来。”
孟保壁默不作声地收紧了搭在膝上的手,视线越过关娴,停在萧沉萸身上。
萧沉萸眼眸晦涩,直视着他,神情冷淡。就如十年前……初来乍到便冒犯于他。那一日,他呵护许久的吊兰被萧沉萸一点点摘下,全部喂进他嘴中。
孟保壁知道,班里许多人做梦都想这么做,可他们没那个胆!
他就是喜欢这样凌驾于人的高傲感,所有人的喜怒哀乐都攥在他手中,甚至那些没有被选中‘值日’的人还要来感谢他!
像是掌握了某种权力,他每夜都是好梦。
而当萧沉萸到来,他才知好梦易碎。
那一天,椅子砸在翘起的腿上,他痛得失去知觉,举拳砸去时,萧沉萸的手抡出去,侧着一个手刀斩在他的手腕!
那只手像要断掉了,他惊恐地抬头,不知不觉间从椅子上滑下去,坐到了地上。
萧沉萸垂眼,他看清那双眼中的绝然。
孟保壁那一刻恍然觉得,碎掉的不止好梦,还有他的坚毅。
没人敢反抗他,没人敢打他的!
住院几天,他吵着闹着让学校开除萧沉萸,私下里也找了人去堵萧沉萸。
结果出乎意料€€€€两件事都没成。
因为萧沉萸考了年级第一,名字贴在公告栏上。
去堵萧沉萸的人狼狈返回,身上带着刀伤,他吩咐拍的视频中,萧沉萸举着刀,被人反制住后,她竟然将刀刃往自己的脖颈压去,俨然是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好像在她看来,任何事只有两种结果:要么她赢;要么她死。
孟保壁派去的人也傻了眼,没想到遇着这么个不要命的疯子,便都明智地折返。
孟家人知道此事后,开了家庭会议。
假设这个穷人家的女生无甚声名,死了也就死了,孟家想保少爷的办法很多。只是这个女生才入学两周,先是拿了年级第一,再是夺了多省联办的天文知识竞赛金牌。
这时若动手,恐怕不好善后。
于是孟家一合计,决定放过她。
孟保壁不同意,但他家很有威信的大姐劝他:人不可能一辈子站在顶峰,等她下来了,收拾她的机会多的是。
孟保壁便心怀仇恨地上学去了。
令他失望的是,这个人在接下来的六年里一直站立顶峰。
而当萧沉萸跌下来时,萧家早已今非昔比,孟保壁的仇恨就这么压抑至今。
孟保壁攥紧的手松开了些,握住身侧的嵌玉拐杖,“萧小姐哪里话,我跟关娴毕竟是老同学,也是想提醒她端庄一点,在座的诸位都是淑女,别让关娴带坏你们才是。”
萧沉萸淡笑道:“差点忘了,你跟关娴从小学开始就是同学,但孟少爷怎么大学不在兰宜大学上呢?是不想和关娴做同学了吗?”
孟保壁面上阴云浮动,克制着抓紧手中的拐杖:“……”
见他被呛,旁边的好友坐不住,出声道:“今天都是来看展的,别闹不愉快,都消消气。”
萧沉萸瞧了此人一眼:“我生气了吗?还有,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听点孟少爷的教导,端庄些,插嘴可不是好习惯。”
这人脸色铁青,冲动地坐起来。
孟保壁立时出声:“夏建!”
夏建差点咬碎一口牙,可也只得听孟保壁的话,再不吭声了。
迎宾室的低语重新响起。
萧沉萸看了看时间,快要入场了,潘家还没人来?
关娴笑了半天,才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长记性。”
萧沉萸给她出主意:“下次他再惹你,你就打他一顿,然后撒腿就跑,反正他不良于行,追不上你。”
关娴拊掌:“好主意!”
旁人都是低语,她二人却是毫不避讳地用正常音量交谈,于是谈话全落在众人耳中,一时阒静。
有些人已经吓得出了汗。
比如孟保壁的好友夏建和易驮史。
孟家少爷不良于行一事乃是忌讳,不能谈论。
那条腿怎么瘸的,无人知晓。
触犯忌讳的人,下场凄惨。
萧沉萸的头是铁做的吗?
室内,唯有秦荔面带欣慰,对某些忌讳也心知肚明。
据她所知,孟保壁的腿是被悬赏了的。
高考第二天中午,有人在暗网领了任务,几乎是将兰宜的变-态全部集中到了孟氏老宅外。
孟少爷乘车赶往考点,或许是本就没将高考当回事,再加上早间也没去考文综,很是放松。反正高考成绩对他没有意义,他要是想上国内最好的溪荷大学,也只孟老爷动动嘴皮子即可。
就是这么一个显示他与众不同、天之骄子的日子里,两侧跑出来十几个人。
那些个亡命之徒出奇地讲道义,任务上只要一条腿,便只打折一条腿。
孟家的保镖赶来时,那些人全不见了。
距离那件事已经过去四年,可背后的凶手仍无消息。
要不是孟保壁的腿再无法复原,孟家或恐要以为这是场梦。
一条腿,让孟保壁再不敢兴风作浪,高考结束后,竟也没敢去国外上学,孟家几经周折,入股了一所私立大学,将孟保壁送了进去。
今日萧沉萸与关娴这般明目张胆羞辱他,他也只管忍着。
可似乎太能忍了。
萧沉萸自是知道原因。
孟家的大小姐终于出山,孟家有望再进一头,今日之仇何愁无报?
孟家还是这样自信。
一番心惊肉跳后,终于有工作人员来请。
众人长舒了口气,争先恐后出了迎宾室,离萧沉萸远之又远,连有关她的八卦都不敢再说。
进场前,萧沉萸才接到潘蓉的消息,竟说临时不来了。
她略一思索,便猜到原因,决定结束后去潘家走一趟。
此次珠宝展到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人一多,也有了派系之分,一眼望去十分明显。
负责人请出庄铃,所有人的视线都挪了过去。庄铃见过的大场面多的是,丝毫不怯,很快与人谈笑风生。
她今天穿了鱼尾流苏礼裙,长发中分低盘,戴了珍珠发饰,瞧着明艳雅致,若不是唇边总带着得体平和的笑容,便要让人不敢近前去高攀。
萧沉萸照样和关娴一道逛,趁人不注意隔空和庄铃交换视线,再没任何动作。
关娴对现场的展品赞不绝口,一直在猜楼菡买到了哪一颗。
萧沉萸陪着她研究了半天,没料到转了个弯就碰到了秦荔,以及一个算面熟的人。
池心绾才向秦荔打听了萧元漓,谁知下一秒萧沉萸就出现了。
她有些尴尬,站着未动。
萧沉萸与萧元漓不和是人尽皆知的事,而她又与萧元漓交好,若萧沉萸真如传闻中那样眼里容不得一粒沙,那她二人也算间接的仇人。
池心绾想问声好,但一触到萧沉萸冷冰冰的神色,又发不得声了。
她想知道萧元漓为何没收到邀请,可秦荔说不知。
会不会与萧沉萸有关?
她犹豫片息,还是出声道:“元漓说你也要去沉浅大学上课,恭喜。”
这句恭贺有那么两三分真心,只是萧沉萸却没领她的好意:“她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合着你们凑一块儿说的全是我。”
池心绾道:“……没有。”
萧沉萸不回她,而是瞥了眼秦荔。
秦荔望着她,道:“池小姐问我,萧元漓为什么没请帖。”
池心绾道:“……”
萧沉萸微微蹙眉,“VK又不是我家的,我怎么知道呢,我都不知道,秦荔更不知道,有这功夫去问问萧元漓不就好了?我真不明白,原来她不被邀请也是我的错了。”
池心绾无话可说。
她只是问了一下,萧沉萸便拿了这许多话来堵她。
难怪萧元漓时常郁闷,这样的人一直在身边,迟早抑郁。
见她脸色很不好地离开,关娴立即向她竖起大拇指,“要是把战斗力带家里,哪还有萧元漓作妖的份?”
池心绾和萧元漓玩的最好,今日萧元漓没到场,她一个人转来转去,还是回到宋芙身边。
宋芙一直想与庄铃搭上话,可每每她张口时,庄铃就会刻意无视,她哪儿受过这样的气,千忍万忍才没发作。
但到池心绾面前,仍是一副温柔慈母形象:“元漓真没来吗?”
池心绾冷着脸,“没有。”
宋芙道:“怎么不高兴了?”
池心绾拧着眉:“我刚刚碰到萧沉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