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弘新以拳捶地,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拍拍身上灰尘,“这回是我大意轻敌,再来!”
霍琚面色不改,“我会再把你打趴下。”
二人针尖对麦芒,目光相接火花飞溅。
“叩叩叩——”
一阵敲门声打断两人的比试,凌息看得只差上盘瓜子花生,扫兴地撇撇嘴,起身去开门。
“凌老弟,叨扰了。”
“庞老板,快请进。”
门外站着的赫然是庞东来,庞东来态度格外殷勤,“诶,好好好。”
“润珠,到了,你下来吧。”
随着庞东来的声音,马车帘子撩开,庞润珠一身素色衣衫,腰佩玉环,抬手时露出细瘦手腕上戴着的翠色镯子,与头上的发簪显然是一套。
他长发披肩,领口高高竖起,遮挡住脖子上的大疙瘩,一眼望去没有半点异样,赫然是位俊美的小公子。
“凌老板好。”庞润珠大概太久没出过门,脸色和唇色带着不健康的白。
凌息见他像清宫戏里的丫鬟见到主子一样向自己福了福身子,不自在地避开,且不说庞润珠在自己眼里是个男子,单论庞润珠年长自己两岁,凌息就不愿见他给自己行礼。
“你好,进去说吧,外面风大。”
庞润珠瞧见盛弘新,移步躲到父亲背后,低眉顺眼没再抬头。
凌息被他的动作弄懵了,扯了扯霍琚的袖子,诧异地问:“庞润珠该不会对小新一见钟情了吧?”
霍琚轻轻弹了下凌息脑瓜崩,解释道:“庞小公子是小哥儿,岳新于他而言是外男,见到自然得避开,以免有碍名声。”
听清其中缘由,凌息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话,一阵沉默后,叹息般开口:“名声这个东西害人不浅啊。”
霍琚清楚他多半在为那些女子小哥儿抱不平,可现今世道如此,凭借一己之力很难改变。
几人进了招待客人用的厅堂,霍琚给他们端来茶水,给庞润珠端的则是桂花蜜水。
做完这些,便兀自离开,他猜测庞东来今日登门应当是为庞润珠的事,他留在那里不太好。
“你咋出来了?”盛弘新蹲在水池子前杀鱼,纳闷儿地问。
霍琚拿过刀和小凳子坐下,跟他一起杀鱼,一条鱼仅有一掌长,清理起来比较繁琐,凌息昨晚睡前突然提起想吃香酥小鱼,今早霍琚跑完步顺便去捉了一桶鱼回来。
“不太方便。”
盛弘新想了想也是,回忆方才两人的切磋,他这会儿仍热血未消,遇上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不容易,何况是在偏僻的乡村。
“哎,你功夫同谁学的?挺强的嘛。”
霍琚手上动作不停,“你也不错,我义父教的。”
“那你义父想必是位极厉害的人物。”盛弘新由衷夸赞。
提到廉老将军,霍琚唇角噙起笑意,“嗯。”
盛弘新惊讶地发现他居然笑了,伸手拍拍他的背,“原来你会笑啊,成天绷着个脸做什么,小心夫郎被你吓跑了。”
霍琚瞬间让他明白啥叫变脸,阴恻恻地凝视盛弘新。
盛弘新抖了抖鸡皮疙瘩,“别别别,我开个玩笑而已。”
“有空互相切磋啊。”窥见霍琚脸色不再那么冷,盛弘新手肘撞了撞他胳膊。
霍琚感觉宁王有点烦人,“嗯。”
与此同时,屋子里的三人刚经历完一场谈话。
凌息挑起眉,语带疑惑,“你想让庞小公子在我家养伤?”
第103章
庞东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的,树大招风,合宴酒楼如今因着凌老弟的关系蒸蒸日上,盯着我的人不知凡几,往日润珠久居深宅不出倒是无甚关系,我担心此次会有人借他治病一事对他不利。”
“我就润珠一个儿子,实在无法承受他有个什么万一,不得已厚着脸皮前来恳求凌老弟相助。”
庞东来言辞恳切,目光真挚,起身拱手向凌息行礼,虽然二人在生意场上是朋友,可实际上庞东来的年纪完全能做凌息的父亲。
凌息连忙上前扶起他,“庞老板太客气了,你若信得过我尽管让庞小公子留下,住多久都行,只是穷乡僻壤,屋舍简陋,怕委屈了庞小公子。”
没等庞东来开口,庞润珠率先开口:“不委屈,凌老板家别具一格,独树一帜,令润珠大开眼界,如何谈得上简陋。”
庞润珠刚刚进门不好意思四处打量,院子里又有外男在,一直低着头走路,进屋坐下后,他瞧清四面墙壁并非一路以来黄色的土坯房,而是雪白的,一尘不染,平平整整,仔细观察,甚至泛着丝浅粉色。
仰头望向上方,屋顶的瓦片呈现水墨画般的黛色。
这些全是他未曾见过的风景,原来房子还有这样的,并非一定要喜庆的朱色,耀眼的金色,简简单单的黑白两色别具一番美感。
庞润珠术后在凌息家养伤的事就此定下,转天庞东来便吩咐人拉来一箱箱谢礼,以及庞润珠的东西。
村民们惊奇地跟了一路,以为哪家富户结亲,企图上人家门口讨些喜钱喜果。
待看清一辆辆马车最终目的地竟在凌息家,众人大吃一惊。
“天啦!凌息终于想通要纳妾了!?”
“不是吧,咋没个媒人啥的,安安静静,连块红布都没。”
胆大的村民凑到马夫身边询问:“老哥,你们这是干啥呢?”
马夫脾气好,没驱赶他们,和颜悦色道:“我们是城里庞家的,合宴酒楼东家你们晓得吧?”
众人齐刷刷点头,合宴酒楼,县城最好的酒楼之一,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若是上过合宴酒楼,拿出来够吹一辈子。
他们当中不乏在凌息酒坊工作的人,自然清楚合宴酒楼是他们酒坊最大的合作对象,听马夫这么一提,纷纷明白过来,确实不是凌息纳妾。
什么?小哥儿没法儿纳妾,二夫婿不叫妾叫什么?莫非还想和大夫婿霍琚平起平坐?
小算盘打得噼啪响,以为自己终于有机会的汉子们脸瞬间垮下来,他们只不过想吃凌息的软饭而已,咋就那么难呢?
“我家小少爷拜了凌老板为师,之后会在凌老板家小住一段时间,各位父老乡亲,劳烦你们多多关照我家小少爷了。”马夫冲村民们抱拳。
这下村民们懂了,合着一辆辆马车装的全是人家小少爷的东西。
妈耶,不愧是合宴酒楼东家的小少爷,富得流油呀。
“凌息居然做起老师了,他不是小哥儿吗?能教什么?”一些汉子闻言,话语间下意识透出鄙夷。
有人附和着点头,“是呀,庞老板糊涂啊,把孩子送到乡下来跟凌息学习,那不是耽误孩子吗,又不是读不起私塾。”
“我隐约记得庞老板有个独子,好几年没听闻过他的消息了,没记错的话是个小哥儿。”
“是小哥儿,听说长得极其漂亮,近些年不晓得啥原因没怎么听到风声了。”
“兴许嫁人了吧。”
妇人阿叔们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着。
凌息家的大门被打开,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上前拱手同凌息行礼寒暄。
“庞老板太客气了,举手之劳用不着送这么多礼物。”凌息瞥了下一眼望不到头的马车队伍,心中大为震撼。
自己格局还是太小,得努力搞钱,争取做大做强。
管家笑容泄出几分尴尬,“实不相瞒,其中一半是我家小少爷的东西,另一半才是我家老爷送您的谢礼,东西不多,实在汗颜。”
凌息睁大眼睛,庞润珠准备把家搬过来吗?幸好他另外开辟了住所,新建了房子,假如换成之前的老房子,马车进去都费劲儿。
霍琚过来见到这一幕,同样诧异,担忧地望向凌息,“放得下吗?”
凌息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后院很大,完全不必担心,庞小公子不方便同我们一起住前院,正好给他安排在后面。”
平常他们家前院就够住了,比起前院的热闹,后院过分寂寥,凌息一般只有找工具啥的才会往后面去。
凌息领着一行人把东西搬到后院,他昨晚特意过来收拾过房间,房子是新的,屋内的家具也是新的,纯实木制造,桌椅板凳床,该有的都有。
以凌息和霍琚的眼光看,这个房间是个合格的标准单人间,然而他俩忘了,他们习惯的生活环境是军队,庞润珠习惯的生活环境是锦绣堆。
但凡他俩昨晚有一个人提议把盛弘新叫来瞧一瞧,都不会出现管家惊呆在门口的情况。
果然还是自己有先见之明,深知乡下环境糟糕,他家小少爷金尊玉贵,细皮嫩肉,如何能住习惯。
“小米,大米,还不快收拾屋子。”管家一声令下,两个十五六岁,身材纤细的男孩子立马上前。
“是!”二人干起活儿十分麻利,动作熟练专业,显然经过培训。
凌息凑近霍琚耳边,小声问:“他俩是小哥儿吧?”
霍琚颔首,“嗯,如何看出来的?”
穿越过来有段时间了,凌息经过观察,虽然旁人告诉他,小哥儿和汉子外表一样,但实际上,小哥儿远比汉子瘦弱,或许因为可以生孩子,小哥儿的雄性激素少于汉子?
总之小哥儿整个群体的身材偏纤细,容貌也偏柔和、中性,攻击性弱。
当然每个群体都存在个体差异,同样有身材高壮,容貌硬朗帅气的小哥儿,不过在当今流行的审美下,这样外表的小哥儿会被当成丑八怪。
言归正传,凌息将自己总结的规律告诉霍琚。
霍琚眼中流露出欣赏,“没错。”
两人聊天的功夫,大米小米便领着一群人将极简风的屋子改造成了轻奢风,地面铺上金丝刺绣的地毯,桌椅板凳床全部换成上等金丝楠木做的,床榻铺上温暖厚实的被褥,帐幔足足有四层,室内弥散着气味芬芳的熏香。
凌息压低声音吐槽,“这天儿哪儿来的蚊子,需要挂那么多蚊帐吗?”
霍琚忍俊不禁,在他耳边轻语,“有钱人就是这么讲究吧。”
二人对视一眼,双双笑得开怀,无声无息回了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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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润珠做手术的前一天晚上,盛弘新忽然在饭后表示自己准备离开这儿了。
“我受外祖父相托,来此寻找他故友之子,差不多是时候该走了,近日以来多谢二位的照顾,岳某不胜感激。”盛弘新郑重道谢。
霍琚闻言怔愣一瞬,迅速压下眼底的情绪,若无其事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祝岳兄一路顺风,我和凌息随时欢迎你来玩。”
“既如此,今晚大家喝一杯,当给小新送行。”凌息搬来一坛酒,窗外月色盈盈,映照在酒坛中。
酒香扑鼻,盛弘新痴痴地看着坛中美酒,三人碰杯,酒水溅起,一杯酒液入喉,辛辣感呛得人一阵咳嗽,紧接着热意弥漫。
夜凉如水,一小杯酒水却轻易令身体变得滚烫。
盛弘新和霍琚惊奇地端详手中的酒,若是天寒地冻时来上这么一杯,怕是能续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