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他让李昭漪换上了深蓝色的小太监服,又给他简单地易了容。他叮嘱:“一会儿跟在我身后,不要出声。”
李昭漪赶紧应声。
陆重熄了灯,一切归于黑暗。
两人快速地走出屋子。
一路上畅通无阻,只是走到庭院外时,他们突然被人拦住了去路。
“陆公公?”借着朦胧的灯,对方看清了陆重的脸。
他怔了怔:“您怎么会在这儿?”
“王爷派我来取一件东西。”陆重语气平静。
对方皱了皱眉。
他还要再说什么,陆重却亮了令牌。
他嗓音低沉:“程将军,论品级,我不如你。但我在王爷身边做事,最近的境况你也知道。要是耽误了王爷的事,你我都不会好过。”
看着那块沉沉的、已有了些年头的令牌,对方脸色有些不好看。
他当然认得出令牌。
只有云氏的暗卫才有资格佩戴这样的令牌。
特殊时刻,他们甚至可以直接拿着令牌调令部分兵力。因为每一个云氏的影卫,都是为云氏出生入死多次的,这体现的是绝对的信任。
最终,他还是放了行。
陆重对他点了一下头,收起令牌。
李昭漪掌心都是汗,跟着他一起走出了庭院。
转角处已经多了一辆马车。
陆重扶着李昭漪上了马车,车夫挥鞭启程。
马车隐在夜色中,快速地朝着城门外而去。也就是在这时,陆重终于吐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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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马车,基本就等于安全。
至少第一步,他们是迈出来了。今夜的动乱集中在皇宫之内,城门只是例行巡查,陆重心里清楚。正是因为清楚,所以他才稍稍放下了心。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了李昭漪的脸色。
“吓到了?”他问。声音里终于带了几分微不可察的笑意,“师父说了要带你出宫的。”
李昭漪像是才回过神。
然后他道:“我知道,只是……”
他没说下去,他们彼此都懂。
李昭漪想起陆重的那句话。
在那个时候,他是真的没想到,陆重会在他登基之后,还记得当初他们的约定。
说不感动是假的。李昭漪很难否认,在听到出宫两个字的刹那,他的心还是跳得快了,许多。
只是沉默了片刻,他轻声道:“师父,你是大姐的人吗?”
问这话的时候,他不自觉地揪住了衣服的下摆,纤细的手指骨节泛白。
陆重眸光微闪,片刻后,他道:“出息了。”
“看来王爷教了你不少。”
李昭漪咬着唇。
然后,他听陆重道:“是,也不是。”
“我一直为云氏做事,从未背叛过云氏。”他静静地道,“只是这一回的宫变,我事先知道此事,和昌平达成了一个交易。”
他顿了顿,“交易的内容,就是带你出宫。”
话音落下,李昭漪怔住了。
片刻后,他试探着道:“师父的意思,是大姐,也想让我出宫?”
陆重冷笑了一声。
“她想的。”他道,“可不止让你‘出宫’。”
“这事你不用别管。”他垂了眼,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她动不了你。”
李昭漪当然不会觉得陆重在李淳瑾还能动得了他。
他只是觉得很突然。
他道,“为什么大姐要突然……”
他想到了一个可能,“她是要,自己当皇帝吗?”
如果是这样,那昌平非要让他消失这件事也算说得通。毕竟他现在是唯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有他在,加上云殷,昌平上位的可能性几乎为0。
可是他总觉得这个猜测有哪里不对劲。
燕朝不是没有女子称帝的先例,但极其稀少。昌平要想上位,最大的阻碍不是他,而是群臣的反对。
她需要足够的手腕和魄力来压制一切的质疑。
但以李昭漪对昌平的了解,她应该做不到这一点。
更何况,还有云殷。
说实话,现在的燕朝就是云殷一手遮天。
李昭漪的生死都在他的一念之间,更遑论一个长公主。而且明明那天御花园里见到云殷,昌平的害怕是实打实的。
李昭漪实在想不到昌平突然这么做的理由。
陆重没有正面回答他。
他只是道:“前些日子,西南巡抚尹恪在当地寻找到了一名携带着婴孩的女子,这件事发生在流民暴动之前,找到女子之后,当地府衙就将其秘密保护了起来。趁着暴动,销毁了她的户籍。”
“小殿下可以猜一猜,这名女子是什么身份。她的孩子的父亲,又是谁。以至于要这么大动干戈地将他保护起来。甚至到现在,都没人知道她在西南的哪个地方。”
李昭漪怔住了。
“小殿下。”陆重笑了笑,“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勇气。”
“我虽不喜昌平,但堂堂长公主,也不至于随随便便地就做出如此冒进之事。我不愿让你呆在宫中,就是这个道理。”
“宫中之势变幻莫测。你的生死在王爷一念之间。也在这朝局的一念之间。”
他顿了顿,轻声道,“……师父,不敢赌。”
这个念头自他知道云殷可能对李昭漪有兴趣之后愈发强烈。
只是傀儡,还能因利益而维持表面的和谐。
但是一旦生了欲,那就截然不同。
李昭漪不愿怎么办?
欲望的力量很强大,云殷想把李昭漪禁锢怎么办?
最坏的结果,李昭漪屈服于云殷。可是这种因为一时新鲜引起的兴趣到底能维持多久,他日云殷厌弃了李昭漪,会不会想要通过抹去他,来抹去过去荒唐的一切?
他不敢赌。
他殚精竭虑,日日夜夜都在想这件事。
他最怕他还没来得及将李昭漪带出宫,云殷就动了李昭漪。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好在。
一切都还来得及。
*
澄明殿外,潮湿的台阶映出通明的灯火。
殿内,一身锦衣、面容姝丽的女子捧着茶盏垂眼,轻轻喝了一口。
然后,她抬眼看着面前漫不经心正拿了卷书看的人,轻笑了一声:“江南刚送来的春茶,最新一批只呈到了御前。王爷在这澄明殿,过得倒是自在。”
云殷笑了笑,目光落在她的茶盏上,意有所指:“殿下看起来,也是不逞多让。”
女子放下茶盏,眸光闪动。
片刻后,她才道:“昨夜传来消息,尹恪在家中自缢身亡。”
云殷停顿了两秒,“嗯”一声。
“为了坐实我这乱臣贼子的名声,逼死一个地方要员。”他点评,“尹大人这回,死得不冤。”
他的语气轻飘,眼睛依旧没有离开面前的书,姿态随意。
女子看着他:“他是被你逼死的。”
云殷顿了顿,终于放下了书。
女子慢慢地道:“他是被这朝局,被你逼死的。这天下姓李,边关和朝堂却姓云。君不似君,臣不似臣,云殷,你说,有哪个肱骨之臣,能忍受这样的朝堂?”
“更何况。”她笑了笑,“尹大人,还是你父亲的旧部。”
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怀着恶意说出来的。
她观察着云殷的神情,想从上面得到一些类似于愤怒的情绪。
但是。
什么都没有。
云殷只是笑了一声:“殿下说得都对。”
语气敷衍至极,显然是觉得这话无聊透顶。
女子冷冷地盯着他,脸上的笑意终于收起。
片刻后,她才吐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