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很深,李昭漪被他冷不丁的一句说懵了,反应过来之后脸都气红了。他要推开云殷,云殷也没拦他。只是李昭漪临走出几步,云殷喊住了他。
“不当朋友。”他说。
他还记得李昭漪说的那句“作为朋友的安慰”。
他得纠正。
李昭漪:“……”
他说:“随便你。”
他走了,云殷留在原地。
少顷,他嘴角勾了一下,抬起头,看到了不远处连绵的山峦,和晴好的日空。
又过了两日,他们到达了应锦城。
城外花团锦簇,正是春日,花开的好时节。马车停在了郊外,照顾到李昭漪是初次下江南,大部分侍从都先行回了颜府,只留了极少的暗卫随行。
李昭漪跟在颜珩舟的身后,跟他一起走在小桥流水之间。
一时之间,见过的画、念过的江南烟雨,都成了眼前朦胧美丽的具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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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自古就是富庶之地。
李昭漪走在路上,只见这里的建筑都是依水而建。
商铺林立,茶坊栏柱上的浮雕和花纹精致华美,有三两妇人在河边言笑晏晏地浣洗衣服,通向河水的石阶边上,停靠着几座暗香浮动的画舫,看上去秀美温雅。
他看得入神,原先还有些好奇地问这问那,只是渐渐的,却没了声音。
颜珩舟看过无数遍这样的风景,早就习以为常。这次就是特意陪他来逛这应锦城,看到他神情不对,他轻声问:“怎么了小琅?”
李昭漪顿了顿。
他说:“只是想到了之前,西南的旱灾。”
“还有一路走来经过的一些地方。”
他知道燕朝的版图很大。
南北东西,各处的景象皆有不同。也并非处处都是江南和京城这样的繁华。
但是耳听为虚不如眼见为实,听一百遍旁人的叙述,看一百遍奏报,不如亲自来走这一遭。也不是不喜欢眼前这样的盛景,李昭漪只觉得恍惚。
他这么说,颜珩舟便了然。
他道:“确是不同的。”
“且不说江南。”他道,“京城乃天子脚下,水淹不到、震震不到,加上京城的守卫森严,老百姓的日子总比别处好过些。”
李昭漪垂了眸。
“不过……”颜珩舟叹了口气,“也没好过到哪去。”
他们转过一条窄巷。
街边有老妪在卖一些花编的手串和花冠。
颜珩舟拿了一串,往李昭漪手上比划。不多时,纤细的手腕上多了一串散发着香气的花串,李昭漪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将花串妥帖地安置好,听颜珩舟道:
“这两年江南这儿生意也不好做,也就是没有天灾。”
他们终于走到了目的地。
龙飞凤舞的颜府两个大字挂在正门中央,看着低调而大气。
颜珩舟道:“走吧,带你去见老太太。”
李昭漪怔了一下,被他搂着肩,带着一起走了进去。
*
进门了李昭漪才知道,颜珩舟所说的老太太就是他的祖母。
祖母年逾八十,面容端庄。李昭漪原先带着忐忑,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上门很冒犯,对方看见他,浑浊的眼神却很是欣喜,拉着他的手问长问短。
一直到傍晚,他才得以跟着颜珩舟离开。
路上他问起颜珩舟,对方道:“祖母为人随和,年纪上来了,就特别喜欢和小辈说话。”
尤其是漂亮又乖的小辈。
所以,他才会带李昭漪特意去见她。
李昭漪恍然。
两人一起用了精致而美味的一餐。
江南的菜偏甜口,颜珩舟原先担心李昭漪吃不惯,但对方却意外地喜欢。他一边吃,颜珩舟一边就跟他接着讲起了上午的话题。
“主要还是这两年太乱,睿德帝病重,夺嫡之争愈演愈烈。”颜珩舟道,“大家都人心惶惶,生怕朝廷朝令夕改。加上各地天灾横行,吃饭都成问题,哪来的心情买东西。”
他顿了顿,“先帝在时……”
“先帝在时,不是打了几场仗么。”颜珩舟给李昭漪夹了一筷子鲜嫩的炒蛋,“那个时候花了大量的军费,钱不够,便只能想方设法地凑。”
李昭漪大概查过旧账,他道:“我记得,打之前就不够用了。”
那会儿江南几个大商人带头捐了不少。其中以颜氏尤甚。只是打起仗来,烧的就是明晃晃的钱。到最后,也就是堪堪填了个七七八八。
后头还因着这事,睿德帝对颜氏起了忌惮。
“嗯。”颜珩舟笑了笑,“京中的事么,我们一介草民,也不敢多问。钱怎么没的,许是要用钱的地方太多,用着用着,就不够了罢。”
这话意味深长,李昭漪一边吃饭,一边想着颜珩舟的话。
等吃过饭,颜珩舟带他去了房间安置。
接下来的几天里,李昭漪都和颜珩舟在应锦城的各处闲逛。
李昭漪跟着颜珩舟,不仅吃遍了江南的美食,还见到了江南本土许多大小的官员和富商。对外,颜珩舟一律说这是带在身边的幼弟。
无论是宴请还是喝茶,他都带着李昭漪。
李昭漪年纪小,加上有颜珩舟作保,倒也没什么人忌惮他。
商人们谈事,他就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喝茶听曲。随着时间的推移,江南这一带的人脉网与大致局势,李昭漪了解了个七八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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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两人照旧到了报春楼应酬。
开席前,客人还没到,李昭漪和颜珩舟一边喝茶,一边闲聊。他心不在焉,颜珩舟看在眼里,突然道:“突然想起来,阿殷走了也有七八日了,倒是没听小琅提起过。”
应锦城门一别,别的不止是侍从,还有云殷一行。
他要办的事,不在应锦城。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颜珩舟跟李昭漪讲了云殷小时候的事,他总感觉自己是在替云殷开脱。针对云殷扬言要追李昭漪却真的去处理正事这事,他是卯足了劲儿在李昭漪这儿讲小话。
问就是“没有诚意”,再问就是“退一万步说,这些破事难道比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重要么?”
而落脚点永远是“所以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小琅跟我留在江南吧”。
李昭漪对于他这种争宠似的嘀咕行为很无奈,也完全招架不住,每次都很诚实地说:“其实……我觉得确实正事比较重要。”
他的想法很简单。
现如今,云殷才是燕朝的顶梁柱。
他自己可以说跑就跑,但云殷要是撂挑子不干,那就是真的完了。
从这一点看,李昭漪甚至很庆幸云殷还保留着理智。
事实上,云殷并没有走得很干脆。
李昭漪看得出来他很想把自己一起带走,但一方面是颜珩舟阻挠,另一方面,据木柯说,他要办的事也不太适合带着李昭漪。
所以最后的那两日,云殷一直黏着李昭漪。
习惯了亲密接触,再退回朋友的距离,李昭漪看得出他忍得辛苦。
好几次,云殷看他的眼神里都带着隐忍和克制,但到了最后,他最出格的举动,也只是在以为李昭漪睡着的时候,翻窗进来,在他的额头上落一个吻。
彼时李昭漪尴尬得睁眼不是,不睁眼也不是。
云殷走后,他翻了个身。感觉身体压着的锦被格外地凉。
总而言之,李昭漪觉得没什么。
但颜珩舟坚持不懈。
他的话音落下,李昭漪微微一怔。随即他道:“七八日了么?”
时间过得这么快。
“你忘了。”颜珩舟说,“所以你没想他。”
他的语气笃定:“小琅,继续保持。”
李昭漪:“……”
他总感觉颜珩舟实际年龄可能只有三岁,不想和他多争辩,把那句“其实想过”给咽了回去。
*
其实想过。
李昭漪有些心虚地想。
想的次数倒是不多,主要是遇到了好看的景、好吃的东西,他情不自禁地就会想,如果云殷也在的话,也可以看看和尝尝。
如果他没记错,云殷也没来过江南。
办正事,显然不能像他一样清闲自在,在街上闲逛,还有吃不完的好吃的。
想到这的时候,他就会顺理成章地继续往下想,他会想云殷要做的事究竟是什么,有没有危险。都过去这么久了,有没有什么进展。
是很平常的想法。
他觉得没什么,但是被颜珩舟一说,他又觉得不好意思。
七八日不算长也不算短,他居然想了云殷这么多次,好像确实有点不太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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