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漪想得出了神,没注意到帘子已经掀开。
他们今天要见的是江南仅次于颜氏的一个富商之子,他做东,请了几个当地的官吏,还有两个神秘的客人,这是颜珩舟的原话,他说他也不知道对方请了谁。
耳边传来脚步声,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张清俊的脸庞。
正是今天的东道主温朝鸣。
他跟李昭漪见过一次,这会儿打招呼的语气也很亲昵:“珩舟,小琅,来了。”
又跟着后头的人介绍:“郑大人,这位就是颜氏现在的话事人,颜珩舟颜公子,您应当认识。呃……您身边这位是?”
李昭漪抬起头,却怔在了原地。
身着深色衣袍的男人跟在被称作郑大人的男人身侧,通身的低调。若非温朝鸣开口,很容易就让人忽视他的存在。
他的目光落在李昭漪身上,眼中似有讶异掠过,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他道:“免贵姓殷。是郑大人的门客。”
“原是殷先生。”温朝鸣道。
一行人坐下来,李昭漪和一旁的颜珩舟面面相觑。
谁也没想到,一场普通的应酬,他们和多日不见的云殷,竟然阴差阳错地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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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讶归惊讶,李昭漪还是立刻意识到,他们认识这件事不能暴露。
云殷用的是化名,他不知道对方和这位郑大人是什么关系,但这至少可以证明,云殷和在场的温朝鸣不算熟悉。要不然,不会在他面前隐瞒自己的身份。
颜珩舟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一顿饭,几个人聊的都是些商贾之事。颜珩舟和云殷几乎没怎么搭话。
李昭漪照常吃着自己的饭,只是宴席过半,他还是忍不住,偷偷抬起头,看了一眼正对着自己的云殷。
云殷今天穿得很特别。
在京城之时,他大多都是穿黑色。
黑色镇场,也压人。大多数时候,他的周身都带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冷厉。
但是这一天,他少有地穿了深蓝。
深蓝相较于玄色总是温和些,让他多了几分低调的书生气。乍一看,几乎带了几分可欺。他也不怎么说话,只是低调地饮茶。
喝了两口,他似有所觉,抬起头,对上了李昭漪的视线。
李昭漪立刻烫到般收回了目光。
云殷微微一怔。
随即,他的嘴角一勾。
他也收回了目光,李昭漪握紧了筷子,没来由地觉得耳根发烫。
他正要夹一筷子菜平复心情,碗里就多了一块水晶肴肉。
坐在他身旁的温朝鸣将公筷放回盘边,压低了声音:“小琅,吃这个。这个好吃。”
李昭漪小声道谢,对面的云殷笑意却敛了。
*
温朝鸣此人,李昭漪是知道的。
他和颜珩舟有些类似,都是性子圆滑如泥鳅、一句话八个心眼的人。
他目前在帮家里打理着铺子,和颜氏也有一些生意上的往来。他和颜珩舟关系还可以,连带着对李昭漪也照顾些。一半是看在颜珩舟的面子,一半也是着实觉着李昭漪可爱。
他曾笑言:“珩舟,我家里的弟妹,要有小琅半分乖巧就好了”。
这会儿他见李昭漪心不在焉,以为他是无聊了,就想找他说说话。只是话没说几句,面前的那位姓殷的门客,突然开了口:“温公子。”
温朝鸣:“殷先生,怎么了?”
“无事。”云殷笑了笑,“只是觉得这位颜小公子,似是有些眼熟。”
他一说话,一旁的郑大人就停下了筷子。
李昭漪看得出来,他有些紧张。不光是他,其实温朝鸣也隐约感觉,这位殷先生似乎不简单。但是他一时也猜不出面前人的身份,只好笑道:
“二位怕不是之前在什么地方,恰巧见过?”
颜珩舟低头喝茶,懒得说话。
“应当没有。”云殷道,“殷某也是第一次下江南。”
“许是小公子长得太好。”他道,“让人无端便想亲近几分,所以才会觉着亲切吧。”
温朝鸣:“……”
……嗯?
他不是傻子,这话听着可进可退。暧昧够不上,但搭讪足够了。无端想亲近……啧,这殷先生看着文质彬彬,竟然也是个看着美人就走不动道的。
不行,他想。
他得替颜珩舟护着些。
这么想,他便道:“殷先生说得倒也是。珩舟这弟弟啊,在应锦也是出了名的。不仅长得好,性格也好。这不,前些日子刚千挑万选地订了门亲,家里头宝贝着呢。珩舟,是不是?”
颜珩舟:“……”
“……啊。”他说,“是有这么回事。”
但这是因为问的人太多了,他对外的搪塞说辞。温朝鸣你小子正事不干,八卦消息灵通是吧?
他已经不敢看对面云殷的脸色了,就听云殷道:“原是如此。”
他温和地笑了笑:“定了哪家姑娘?”
温朝鸣:“……”
问这么细?
他用眼神求助一旁的颜珩舟,颜珩舟瘫着张脸,只当没看见。
李昭漪实在听不下去了,站起身:“……你们先聊。”
他去如个厕冷静一下。
推开门,一路往外走。
一直到了僻静的后院,他才松了口气。
他正打算吹吹风,等一会儿再回去,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李昭漪眼睫一颤。
他刚准备回头,腰上就突然一紧。
有人搂住他的腰,带着他轻巧地换了个朝向,然后,将他困在了手臂和廊柱之间。
第56章
李昭漪的后背贴在廊柱上,紧紧的。
云殷离他也很近,他又试图往后贴了贴,听到了廊柱后有人走动的声音。
这是一个视线的死角。
廊柱前,隔着一扇花窗,是人来人往的大堂和有说有笑的食客。廊柱后,刚刚在宴席内还彼此装作不认识的人此时此刻姿态亲密,像是下一秒就要亲吻。
云殷的视线也确实落在了李昭漪嫣红的唇上。
李昭漪酒量很差。
他喝不了很多酒,果酒也会有反应。脸红彤彤,嘴唇也鲜妍。这些日子他跟着颜珩舟,看上去吃得不错睡得也不错,这会儿看着唇红齿白眼神清澈。
什么都好,就是看上去没怎么想过他。
云殷的眼神意味不明。
他这么不客气,李昭漪脸上慌乱了一瞬。但到底有心理准备,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他用气音说:“你不怕被人看见?”
云殷没回答,反问:“定亲?”
李昭漪就不说话了。
他觉得自己在瞎操心。
既然云殷不在乎被人看见,那么他在乎显得很傻。
云殷的语气堪称逼问,他原先的心虚消失,觉得这个人莫名其妙,于是反骨又冒出来,继续用气音小声说:“跟你有关系?”
云殷:“……”
很好。
几天不见学坏了。
他被气笑了,想说些什么,却看见李昭漪抿着唇偷偷抬眼看他,眼角眉梢透着一点克制又灵动的狡黠,一时之间想说的话又卡在了喉头。
片刻后,他叹了口气。
“那届时,婚宴要请臣么。”他道,“臣也好带一份厚礼。”
李昭漪瞪圆了眼睛。
“臣想想。”云殷数,“就带……栗子糕,山楂糖,杏仁酥,每样称一斤怎么样?”
李昭漪:“……”
他说:“是不是有点寒酸。”
一边说,一边咽了下口水。云殷说的每一样都是他爱吃的。
云殷垂眸看他,片刻后还是笑了:“小吃货。”
“把我气死算了。”他淡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