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日 第28章

杨牧斋没再说什么,看样子很满意沈掠星的态度。

沈掠星准时在周五晚上把重做的试卷交给了杨牧斋,这个晚自习班里只剩两个人,毕竟明天是平安夜,连老师都过节去了。

“你明天替我去图书馆值班行吗?”沈掠星交完试卷,又把自己的管理员秘钥给了杨牧斋:“我跟管理的老师说过了,她说没问题。”

杨牧斋表情透着无语:“你怎么知道我明天没事?”

“那你明天有事吗?”沈掠星认真地问。

“......没事。”

“那不就行了?”沈掠星笑起来:“去帮我打上卡就行,你可以在那里安静地做一整天的题,想想都很爽是不是?”

杨牧斋怀疑沈掠星在阴阳自己,但他找不到证据,他看了眼沈掠星誊抄给自己的秘钥:“知道了,见网友注意安全。”

沈掠星自然会注意安全,但宿延说的安检过不了伸缩棍这事儿倒是真的,所以他决定让李叔把自己送到可以抵达遇江大厦的公交车站台,他坐公交去。

无论如何,武器他都要带。

平安夜撞上周六,整个A市好像被人塞满了,尽管气温已经降到零下,但似乎所有人都不怕冷,熙熙攘攘的出现在每一条街。

公交车广播上说城江附近的交通已经接近瘫痪,人流量比起往年再创新高,让有出行需求的市民避开那一块。

沈掠星抓着公交车拉环,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感慨幸好自己三点就出门了,否则大概要迟到。

“你到了吗?”沈掠星扶着座椅晃来晃去地给S发消息,S回得很快:堵车,还有半小时。

沈掠星看了下公交车的时刻表,绝望地回复 :我还得一个多小时。

S:没事,不着急,你慢慢来。

星星:那你先找个地方...算了那边现在估计哪里都是满的,我尽量快一点,你衣服穿得多吗?江边会冷。

S:嗯,我穿很厚,没事,现在还早,你别急。

公交车一个急刹,沈掠星慌忙抱住一旁的扶手,心跳也猛地加速。

好像直到这一刻,要见到S这件事在自己心中才有了实感。

沈掠星有一瞬间突然很想逃,说不清为什么,蜂拥进整个世界的人群、浓郁爆棚的节日氛围、响彻街巷的圣诞圣歌......都让沈掠星更加紧张。

他和S曾经日日夜夜地畅聊、互相诉说自己的烦恼、也互相为对方打气加油;S是他少年时最快乐的那三年里最好的朋友,像存活在另一个世界永远不会动摇的某种存在。

他们今天要在这个世界见面了。

S是个存在的人,他在聊天框的那一端,或许也是躺在床上、或坐在书桌前、又或者是站在教学楼的阳台上,他真真实实地存在着。

这让沈掠星有种奇异的迷幻感觉,好像电影中的人物走出了电影,走到自己眼前。

沈掠星用力闭了闭眼,只是见个朋友,他想,他将自己复杂纷乱的思绪刻意抛在脑后,佯装感受不到心脏愈发强烈的跳动。

一小时后,公交车停在遇江大厦前一站,那条最繁华的路由于人流量过大已经被交通管制,司机打算就地掉头。

沈掠星下车后就顺着人行道在人群中穿行奔跑着,距离六点半还有二十分钟,他不能迟到。

人头攒动里,奋力奔跑的沈掠星是个很小很小的点,他扬着头,系着遮住半张脸的围巾,冷风不断灌入围巾和衣领之中。

但沈掠星跑得一点也不冷,他越跑越快,是或悠闲或欢畅过节的人群里唯一一个在奔跑的,他拉下围巾,张开嘴用力呼吸,在平安夜的傍晚6点29分,成功抵达了遇江大厦二层露台。

天已经黑了下来,露台上黑压压的全是看江景和灯光秀的人群,比肩接踵。

“你在哪?穿什么衣服?我穿黑色羽绒服、系着红白格围巾,背着书包,我到了。”

沈掠星问得语无伦次,他喘着粗气,睁大眼睛等着对面人的回复。

但隔了快两分钟,那边都没有消息。

迷路了?还是没有信号?就在沈掠星准备再发一条消息过去时,S简简单单给他发了两个字:回头。

沈掠星下意识攥紧手表,自己的心脏和喉咙在这一刻也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他缓缓咬住牙,忽然不敢回头了。

周围人声鼎沸,沈掠星耳边嗡嗡的,他明明站在零下的江畔,手心却罕见地渗出了汗。

“不回头吗?那我过来。”S又给沈掠星发了一条消息。

人潮纷纷扰扰,沈掠星却觉得自己好像在那成千上万的脚步声里,听到了与众不同的那一个。

下一秒,沈掠星转身,望向了身后。

有人在高歌、有人在欢呼、也有人在骂骂咧咧、不满过于拥挤的世界。

沈掠星屏住呼吸,目光里有期待、有紧张、也有试图冷静的克制。

一米开外,男孩穿着黑色风衣,双手插兜,坚定地迎上沈掠星探寻的目光,专注而柔和。

第27章 粉色的摩天轮票

沈掠星的表情愣了愣,他陌生地看着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室友,嘴唇张了一下,却还是没能说出什么话。

江上一阵冷风袭来,沈掠星缩了缩脖子,终于想起眨眼,下一秒,他猛地低下头,用力给S发出几个字:你别耍我!

顷刻间,宿延已经走到跟前,沈掠星又抬起头,神色冷下来:“我要见的不是你,S人呢?”

“你答应过他,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走。”

宿延望进沈掠星愤怒的双眼里,声音微沉,藏着难以察觉的慌张。

“他人呢?”沈掠星不想回应什么,只僵硬着问。

“你初一刚用这块手表和S聊天的时候,提到自己家有个远房亲戚,姓宿。”

宿延想抬手把随时会逃走的人抓紧,却又不敢伸手。

沈掠星面色越来越冷,他的嘴唇紧紧抿着,像是终于感知到了今天的温度、僵硬而苍白。

“你说你讨厌他们一家。”宿延将目光转开,像犯了错误的小朋友,他望向地面,声音更小了:“特别是那个诬陷你偷了手表的宿延。”

沈掠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宿延,眼底浮现出无法置信,周围仿佛在一瞬间安静下来,沈掠星耳畔回响着那几句他只和S说过的话。

而现在,这些话从宿延口中说了出来。

“虽然诬陷你的不是他,但他依然不敢告诉你他是谁、更不敢发照片。”

宿延的眼睛在夜色下被光景照拂,闪动时如江水般潋滟:“因为他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沈掠星下颚克制不住地收紧、再松开,他眼中隐隐透出猩红,再次启唇,似乎生怕宿延听不清,他一字一句缓慢地说:“我要见的不是你,S在哪?”

宿延抬眸,他和沈掠星对视,明明挺拔高挑极了,这一刻看起来却尤其狼狈卑微,他压低声音,用商量的语气询问沈掠星:“那就当我们这次没有见过面,可以吗?”

沈掠星紧紧握拳,眼中红意汹涌而出,他死死控制着浑身的颤意,而大脑从他看到宿延起就一片空白。

“哇喔~!!”群星塔的灯光秀再次开启,将整个黑夜打得荧荧生光,引起人群一阵阵欢呼惊叹,不少人涌着挤向前,想更近地目睹壮阔的星河入江。

沈掠星的后背被猛地向前推搡了下,脚下瞬间错杂,沈掠星踉跄一下,宿延下意识伸手去扶。

沈掠星瞬间甩开他的手,神色愈发冷淡,下一秒他径直转身,逆着人流艰难地朝外走去。

宿延顿了顿,某种期待沉沉向下落去,他的目光失措地追着沈掠星的背影,片刻后快步跟上。

这时刚下二层露台的沈掠星手表忽然震动一下,他心中愤意更甚,抬手就想把手表摘掉,却无意间看到S又给他发了一条消息:你说话不算数。

沈掠星无法克制地笑起来,笑得吃力而离谱,他赤红着眼睛回过头,宿延正好到了自己跟前,沈掠星用力攥住宿延的衣领,整个手臂都在颤抖,牙根发痒、眼中酸涩袭来:“你凭什么、这样耍我!”

沈掠星的声音嘶哑,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时满是悲愤,而后他再说不出什么话,一把松开宿延,冷漠而决绝地望了他一眼,转身,却被宿延死死扣住手腕。

“因为太喜欢你了。”宿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掠星顿了下,再次回头,无动于衷地望着面色紧绷凝重的人。

宿延像在向他投降,将自己彻底摊开在沈掠星眼前,孤注一掷:“你就当我贪得无厌,如果S被拒绝了,宿延还可以在你身边沉默地喜欢你。”

“对不起。”

江畔欢呼声阵阵,二楼露台下,昏沉的环境里,男孩与男孩之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一个在等待回应。

另一个在试图理解...理解个屁!

“喜欢我就可以骗我吗?!”沈掠星抽了抽手,这次没抽出来:“放开我。”

宿延没放:“放开你要去哪?”

“关你屁事!”沈掠星恨不得上牙咬人,宿延力气比他大许多,如果他不肯放,自己是怎么都走不掉的。

“我订了餐厅,你就当......和S吃最后一顿饭,行吗?”宿延垂眸,声音放轻:“他期待很久了。”

沈掠星神色怔忪,不知做了多少心里建设,语气冷静下来:“你先放开我。”

宿延手中力道慢慢变轻,然后将人松开。

沈掠星没再走,他只是扭头,不知做了多少心理建设,心中依旧怏然、只无力又闷燥地开了口:“餐厅在哪。”

遇江大厦的顶层餐厅环境幽然沉静,和江边三层露台嘈杂的人头攒动俨然两个世界。

宿延订的位置视野极佳,除了隔壁的摩天轮,就只有这里能把群星塔看全。

但沈掠星现在却没有心情看风景,他心情极其纠杂地坐在宿延对面,沉默着、不解着、委屈着。

“为什么S会是你?”沈掠星硬邦邦地说:“这块手表的主人明明不是你。”

小时候沈掠星一家去宿家做客,有个同去做客的小男孩把这块手表送给了沈掠星,说以后可以一起聊天。

“就是我。”宿延把切好的牛排放到沈掠星面前:“是一个骑着平衡车的小孩对吗?”

那是五六岁时候的事,沈掠星其实不记得了,这些都是爸爸妈妈告诉他的。

但他和那小孩有合影,合影里,自己比人家矮了一大截,因为小孩脚下踩着平衡车。

“我不想跟爸妈应付客人,所以骑平衡车出了主宅,到客居别墅遇到你们一家,怕你们把我送回去,就说我是客人。”

宿延全盘托出:“我记得也不清楚了,但我小时候有录视频日记的习惯。”

沈掠星的怒意又蠢蠢欲动往上涌,他紧抓着餐勺:“可你说我偷你的手表。”

“是客居别墅的保姆。”宿延认真澄清,那些保姆在客人离去时进去打扫卫生,正好和沈掠星一家撞上,发现沈掠星手上戴着宿延的手表,当时没有声张,回头就告诉了管家。

本来只是一块手表的事,但当时的管家是爷爷的人,知道爷爷对沈掠星一家非常忌讳,一得知是沈家人顺走了小少爷的东西,立马献宝似地去告诉了爷爷。

爷爷知道这事儿后便直接给沈家人定罪,用这事借题发挥,让以后别再邀请手脚不干净的一家人过来拜年了。

只是传到后来,就变成了是宿延说沈掠星偷了他的手表。

“这件事你初一的时候跟我说我才知道,后来去找管家问清楚了。”

宿延得知真相后把视频日记拿给管家和爷爷看,但当时沈掠星的爷爷已经去世,两家基本不来往了,他的证据没有任何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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