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娅嘻嘻一笑:“潞悠发给我的呀,这是她特意为你去偷拍的呢。”潞悠就是她的好姐妹,商尽也的亲妈。……拍自己儿子的照片居然还需要偷偷摸摸吗……
穆雁生问:“他看亲妈怎么这眼神。”
方娅不以为意:“天生的,那孩子没表情的时候脸就这样。”
穆雁生:“……”怪可怕的。
不过看在他长得着实帅的份儿上,穆雁生可以接受这点小瑕疵。
酒喝太多,车厢里又闷得慌,穆雁生抱怨道:“好热。”
井露露立即打开了空调,温度没这么快下来,她扭头一看,穆雁生已经解开了他的衣领扣子,露出纤长的脖颈。
一道红色纹路环绕在他的脖子上,像戴着一个红线织成的颈圈。
“你这胎记颜色是不是深了点?”井露露指着他的脖子,蹙眉。
“啊?”穆雁生拉下遮阳板,伸长脖子对着化妆镜照了照,这不还是和以前一样吗?“没有吧,可能是光线原因。”他说。
理论上来讲,没有谁的胎记是长这样的,可是方娅说这就是他出生时就带着的痕迹。
虽然位置独特,奇形怪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叛逆期时纹下的纹身,但老实说样子也不算太难看,还挺有个性的,穆雁生就没想着手术去除。
井露露神神秘秘地说:“你听过那话没有?”
“什么?”
“身上的胎记是上辈子死亡留下的记号。”井露露摸摸下巴,“你怕不是上辈子犯了什么大事,被砍了头吧。”
“去你的,你还搞迷信这一套了。”穆雁生被她逗乐了。
和他聊了半天有的没的,井露露想起正事还没问:“嗳对了,差点忘了,你未婚夫叫什么啊,我让我哥帮你打听打听他的底细。”
井露露的亲哥之前是某个新闻台的记者,人脉还挺广的。她一片好心,穆雁生就告诉她了:“商尽也。”
井露露又是一脚急刹。
这下穆雁生没能憋住,当场就干呕出声,他白着脸:“祖宗,能不能别这样开车,我真要吐了,你车子不想要了?”
井露露没理会他的抱怨,神色奇怪道:“商尽也?你说的是那个铖达国药的小少爷?”
穆雁生点点头。
井露露惊叹不止:“我的乖乖,你居然是和他结婚啊……”
穆雁生:“你知道他?”
“算是知道一点吧。”井露露指指脑袋,“是不是满头白发?”
“白发?”穆雁生想起老妈给自己看的照片,那上面商尽也的头发黑得都要反光了。他不解地摇摇头,“不是啊。”
井露露耸了耸肩:“反正既然是叫商尽也,那肯定没搞错人。”她道,“我小时候,我哥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因为很特殊,我印象深刻。”
话题起得突然且有针对性,穆雁生问:“和商尽也有关?”
“嗯。说是他七岁的时候,曾被绑架过。”穆雁生一怔。
下雨了,井露露打开雨刷器,雨点啪嗒啪嗒打在车窗上,车厢里井露露细柔的嗓音轻轻响起。
“对方趁他放学的时候把他掳走,索要天价赎金,他爸妈报了警,后来不知怎么的走漏了风声,那些媒体和记者知道这事后闹得沸沸扬扬,场面控制不住,警方担心绑匪情急之下撕票。不过幸运的是,还没超过48小时,商尽也就被找到了。”
“绑匪的面包车在高速撞上护栏当场报废,开车的司机断了两条胳膊,另外一个绑匪坐在后座没系安全带,车祸撞击的时候摔得东倒西歪,车里的工具箱散开来,一根螺丝刀好死不死直接插在他脖子里,险些当场毙命。”
井露露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商尽也同样坐在后座,却只受了一点皮外伤。据说他被发现的时候,衣服上脸上沾满了身边那个绑匪的血,血珠顺着他那头白发往下滴,样子可吓人了。”
没有再去纠结井露露口中的白发,过了这么长时间,记忆有些偏差也正常。
难道就是因为这次绑架事件,所以他才被送去国外读书吗?……很有可能。穆雁生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相。
能在一场车祸中只受点皮外伤,穆雁生由衷感叹:“看来他运气很好。”
“那你往下听呢。”井露露说,“我哥当时为了更详细地报导这件事,偷偷进了医院,你猜他看到什么?那个和商尽也一同坐在后座的绑匪,他除了脖子上的那道伤口之外,小腹上还有七八道伤口,经鉴定伤痕属于同一根螺丝刀。”
“你说同一根螺丝刀,还是一把没那么锋利的工具,在没有外力的作用下,能先在他的小腹上戳七八下,最后再插进他的脖子里?”
井露露的言外之意很明显了。
穆雁生难以置信:“可是,他那时候才七岁不是吗。”
一个小孩子,能有胆量下这种狠手吗?
井露露扬起嘴角,转而说起了商尽也的父亲:“铖达国药建立的时候,商酽才二十四岁,普通人刚毕业四处奔波找工作的年纪,他已经凭借他的头脑拥有了自己的公司,成为董事长。在短短十年内,他就让铖达跻身进市场的金字塔,多年累积发展,现在更是国内行业龙头。这样一个有胆识有手段的人,你觉得他儿子能差到哪里去?”
穆雁生想起他老妈之前说过的话。商尽也回了国,大概率是要接手家业的。
如果商尽也没有那个本事,商酽也绝对不会把倾注了半生心血的铖达交由他管理。
“我的乖宝,你不该用常人的思维去思考商尽也。你还是小心点他吧,”井露露道,“不然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的。”
回到家后,穆雁生还在想她的这句话。
他摸了摸脖子,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隐隐作痛。-
当晚,他又做了那个梦。
从小到大,他的梦境里都是同样的场景。
梦里,皑皑雪山绵延万里,漫天鹅毛大雪自灰色苍穹洋洋洒洒落下。
叮呤,叮呤——他又听到这个声音。空灵的,带着回音,清晰回荡在他耳边。
他在雪中行进,一个长发男人走在他身前,为他遮挡着如刀的风雪。霁蓝色的衣袍袖角翻飞,快要被寒风撕碎。
他看不到男人的脸。
只能窥见男人腰间佩戴着一把黑色长刀,刀柄末端悬挂着一颗紫石挂穗,石头与刀刃相撞,发出叮呤、叮呤的脆响。
“阿雁。”有人喊他。
他回过头去,风雪倏然消散,眼前景物转为一间古朴典雅的屋子,房中矮案前,坐着一人。
那人穿着一身红色的古式嫁衣,绣着蝴蝶与牡丹的艳丽拖尾在地上铺展开,像半截打开的折扇。那人对着矮案上的那面黄铜镜,一下一下梳理着头发。
“是你在叫我吗?”梦里,穆雁生和那人说话,可那人始终不回头,不回答。
这个梦他做过上千回,熟悉到能在醒来后精准复述出其中的每个细节。
但今天的梦境却出现了变化。
依旧是那间房,那面黄铜镜。
只是坐在铜镜前的人变成了自己。
他穿着红色嫁衣,拿着一把红木梳,一下一下从头顶梳到发尾,梳着他枯黄的头发。
叮呤、叮呤——身后传来熟悉的声响。
一个看不清面孔的男人闯进屋中,手上拿着那把锋利的长刀,寒色冷铁高举,对着穆雁生毫不留情劈下。
脖颈处传来难言剧痛,紧随其后的就是倾斜颠倒的视野。
他的头颅从脖子上掉了下来。
在下坠过程中,穆雁生看到那把长刀上挂着的吊坠,紫色的石头在轻悠悠地晃。
他的头颅落在了雪地里。
有人一步一步踩着积雪来到他面前,将他的头颅从地上捧了起来。
他先看到霁蓝色的衣衫,再是来人腰间上的长刀,红色的血液顺着刀身往下淌,染红了上面晃动的紫石挂穗。叮呤,叮呤。
最后,他的头颅与一双冰冷不带感情的眼眸对视。
他看到来人的模样。
半边脸颊染着血。
——商尽也的脸。
“!”
穆雁生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一身冷汗从床上弹起,大口大口地喘息,惊慌捂住自己的脖子,上面好似还残留着被利刃劈进、皮肉绽开骨头碎裂的痛意。
第0003章 “你要逃婚。”
天已经亮了。
穆雁生听见水声,扭过头看向窗外。
细碎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留下道道爬行而过的蜿蜒水迹,外头的天气灰蒙一片。雨下大了。
梅雨季的雨总是来得毫无预兆。咚咚。
敲门声响起,方娅推门而入,见他还赖在床上,打趣:“明天就结婚了,怎么还无精打采的?”
穆雁生不说话。
方娅看他神色不对,坐到床边探他的额头:“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穆雁生还没从梦境里缓过神,“昨天……喝太多了。”
“你这孩子,我让孙姨给你煮点醒酒汤,你待会儿起来喝。”
穆雁生点点头算是应答,心里却总是发慌,十分难受。
他去冲了个澡,希望能迅速清醒过来,洗完满身是水走到镜子前时,他随意一瞥,然后愣住,他呆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手指抚上脖颈处的胎记。
“身上的胎记是上辈子死亡留下的记号。”
“你怕不是上辈子犯了什么大事,被砍了头吧。”
井露露的话在自己耳边乍然响起。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穆雁生笑出了声。
“我在想什么呢,怎么可能……”
笑着笑着,想到梦里商尽也的脸,嘴角就僵住了,彻底耷拉下来。
穆雁生精神不佳,午饭也没吃多少,整个下午都倚在阳台沙发上看雨,看着看着又打了个盹。
这次梦到了更多奇怪的场景。
蒙了一层灰的苍穹下,有间又小又破的茅草屋,他穿着身脏兮兮的麻布衣衫,像个小叫花,抱着腿蹲在茅草屋的屋檐下,数着天上落下的雨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