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雁生躺在小床上,裹着被子,睁大眼睛,在黑暗中望着商尽也的方向。
他只能看到床上拱了一团圆鼓鼓的包。
不知道他睡了没有。
住院也好,至少他的伤口每天都有专业的人来帮他清理帮他更换,会好得快一些。
他就这么盯着商尽也许久,突然床上的人动了动,似乎是翻了个身。
穆雁生从床上支起半个身子,小声地喊他:“商尽也?”
商尽也没有出声。好像没有醒。
难道是伤口疼了,不好意思和他开口?
反正穆雁生也睡不着,既然留在这里了,好歹也不能什么事都不做干看着。于是他下了床,穿着拖鞋走到商尽也床边,借着卫生间微弱的光亮去看他。
商尽也闭着眼睛,眉头紧拧,额上布满一层薄汗。
“怎……”果然是疼吗?
他去摇商尽也的肩膀,摇了几下他还没睁开眼睛,慌忙去拍他的脸,打算如果他再不醒就要叫人来时,商尽也猝然睁开了双眼。
他几乎是瞬间一把抓住了穆雁生拍在他脸颊上的手,眼神中布满慌乱无措。
“你怎么了?”
商尽也失焦的视线在听到他的声音后缓缓定神,紊乱的呼吸也放轻,他认出了眼前的人。
他不像是伤口疼,反倒像是,做了什么噩梦惊醒。
梦到什么了,把他吓成这样……
看他身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打湿了,穆雁生想着去给他拿一件干净的更换。不等他撤身离去,商尽也猝不及防抱住了他。
他用的力气很大,生生将他拉着拽到了床上,穆雁生来不及痛呼,鼻腔里便顷刻充斥着他身上的味道。
黑暗中,他被商尽也紧紧裹着,他看不到面前人的脸,但他能感知到他颤抖的手臂。
他抱得穆雁生难以呼吸,穆雁生没有挣扎,揪着他腰间的衣服,让他就这么抱着。
他轻轻拍着商尽也的后背,直到他的颤抖停止。
不去问他梦到了什么,穆雁生只道:“好点了吗。”
脖子间痒痒的,是商尽也的头发在他耳根下磨蹭。
随后,一点暖洋洋略显干燥的某物,在自己脖子上贴了一下。
落在他脖颈间的,胎记位置。
是商尽也的嘴唇。
穆雁生一个惊颤哆嗦起来。
商尽也意识到了,立即松开他,捂住了额头。有他手指的遮挡,他的脸陷在阴影中,神色模糊不清。
他听到商尽也低声道歉:“对不起……我……”
说到这里,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穆雁生脖子滚烫,他静默片刻,尴尬地转移视线,道:“……我去给你拿衣服,你换了再睡吧。”
没有去追问他这个举动有什么含义,穆雁生看着他换好衣服,又躺回了他的小床上。
他是彻底睡不着了,躲在被子里,手捂着自己的脖子,上面还残留着被商尽也亲过的触感。
他偷偷听着商尽也那边的动静。
后来,他一晚上连个翻身的动作都没有。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再也没睡着过。-
商尽也住了几天院,拆了线,背上只剩下瘀伤,回去自己调养就行。
他们的蜜月之旅因此无法再进行,就在双方父母准备带着他俩一起打道回府时,商尽也却说让他们先走,他还要再留一天。
潞悠不乐意了:“你还要干什么。”
“我想再去一趟,茧椟山。”
“还去那里?”潞悠瞪他,“受的罪还不够啊?”
一旁听了全程的商酽道:“算了,让他去吧。受了这么一遭,拜一拜也好。听说在当地还挺灵的。”
潞悠撇了撇嘴,道:“那我留下陪你一起。”
商尽也道:“不用。”
“不成!”
眼见商尽也又要和潞悠犟起来,穆雁生插嘴道:“我留下吧。”
几人眼睛齐刷刷看向他。
穆雁生努力忽视商尽也那道藏不住的炙热目光,道:“你们先走,明天我和他一起回来。”
穆雁生都这么说了,他们自然没有异议。
送走了父母,穆雁生和商尽也坐上了去茧椟山的车。
车后座,两人双双无言望着窗外。
几分钟后,商尽也道:“你不用陪我的。”
穆雁生道:“正好我也想拜拜,上次没拜成。”
司机是本地人,听到他们的目的地,立即笑着介绍:“你们这可是去对地方了,那里求财求平安求姻缘都行,你们进山的时候一定要敬畏诚心,进庙不要乱说话,佛前三炷香,捐一捐香油钱,保你心想事成!”
每个地方都有当地的信仰和风俗,穆雁生还没有傻到去发表什么个人意见。
说到这里他又无法理解,他没想到商尽居然也信这个,有些意外。
想了想,穆雁生还是叫了小刘过来,小刘脸上的伤已经结了痂,见到他俩现状也终于放了心。
他依旧不改他的话痨属性,一路上叽叽喳喳,和穆雁生说起上次和他们起冲突的那队人,这几天他们反反复复往警局跑,闹得最严重的那几个被关了几天,因为认错态度良好最后罚了款就算完事,小刘对此很不满,说就该把他们也扔河里冲一遭。
穆雁生道:“你以后别那么冲动了,有什么话好好和人说就是了。”
小刘道:“那群人那个样子,能好好说话吗?万一人家来打我我也不还手吗?我才不呢!”
穆雁生笑了笑,没再说了。
“我奶奶也经常说我脾气冲,我也想改,”小刘道,“但这个道理每个人都知道,可是当自己或者是自己重要的人受到威胁时,谁会管那些规矩。”
说到这里觉得没有例子没有可信度,勾着穆雁生的脖子,好哥俩地道:“你看,你那时候一落水,那么急的河,商老板能不知道危险吗,那他还不是想都没想就跳下去救你了。”
“那可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啊,我就说你俩感情忒好。”
穆雁生一怔,微侧过头去看身后的商尽也。
商尽也和上次一样跟在他们身后,他应该听不到他们的谈话。
他的目光直直落在小刘勾在自己脖子的手上。
穆雁生不动声色走快了几步,趁机悄悄甩开了小刘的手。
进了庙,在小刘的带领下,他们各处都上了香,穆雁生每次朝商尽也看过去,他都无比虔诚地跪在蒲团上,闭着眼,不知道在许什么心愿。
他还有什么想要却没得到的东西吗。
走了一路,穆雁生有些累了,自行去小店买完水,坐在外面长椅上等。
小刘和商尽也还在里面。
他无所事事地数着地上的蚂蚁,数了几遍,突然听到一声稚嫩的声音。
抬起头,是不远处一个功德箱前,有个小和尚正在和香客说话。
小和尚大概十岁左右,穿着庙里统一的藏色长袍,手上一串乌木黑檀香串,脸颊肉嘟嘟的,眉眼温柔,很有亲和力。
穆雁生摸了摸身上,将剩下的现钱都过去放在了功德箱里。
放完钱就想走,小和尚却喊住了他:“先生。”
小和尚笑吟吟地看着他,道:“我见先生有缘,送您一样信物。”
小和尚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红色锦囊,袋口用一根金线扎扎实实捆着,穆雁生接过来时,掌心落下一个实实的重物。
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还挺有分量的。
穆雁生问:“这是?”
小和尚卖了个关子:“回去斋戒沐浴,方可打开。”
说完,小和尚就离开了。
穆雁生怔怔地望着他消失在山间小路上的背影,茫然地歪了歪头。
“看什么呢?”
小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在他身后问。
穆雁生道:“见了个小和尚,他给了我这个。”
穆雁生把手里的东西给他看,小刘一看解释道:“噢这个呀,这是这里的僧人随机发给香客的礼物,都是开过光的,你运气还不错,收着留个纪念吧。”
穆雁生点点头,道:“也好。”
他把东西放在衣兜里,后来就忘记了这事。
回去的路上,在山下停车场,商尽也去取车,小刘和穆雁生在路边等,原本他还在和穆雁生说些别的有趣的事,道上迎面走来几位僧人,与他们擦肩而过,穆雁生侧身让路,小刘却突然愣住。
僧人走远了,小刘才呆呆地问穆雁生:“等等,你说你今天看到个小和尚,多小?”
他忽地问起这事,穆雁生疑惑之余回答:“十岁左右吧。”
小刘眉头拧成川字。
“怎么了?”
“你是不是看错了?”小刘道:“这里的僧人都是成年人,没有小和尚的。”
“是不是有可能那人个子不高,长得有点娃娃脸,所以你搞错了。”
“……”穆雁生眼皮一跳,讪讪地笑:“大概吧。”
但他心里门清,那嗓音和身形,绝对就是个小孩子。他还不至于连成年人和小孩子都分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