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猎雁 第61章

隔着衣服摸了摸口袋里的东西,他凝了神色。

回到酒店,两人一起用完餐,商尽也自觉回到了他的房间。

穆雁生洗完澡,犹犹豫豫地拿出衣服里的锦袋,隔着布料捏了捏,是个圆形的东西,硬硬的,不知道是什么。

他盘腿坐到床上,深吸一口气,打开。

倒置锦袋,里面的东西落在他掌心。

看到那物的霎那,穆雁生瞳孔骤缩。石头。

一块,紫色的石头。

◇ 第49章 梦鹤

他曾花费多个日夜将这块原石打磨光滑,编织成挂穗,送给了那个人。

纹路,触感,都昭示着这就是当初他送出去的那一块。

他断不会认错。可是为什么。

明明是那么久远的东西,为什么如今会又一次出现在他的手里。

今天碰到的那个小和尚,如果小刘说的话是真的,那有可能这个小和尚根本就不存在。

那他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一股凉意从脚心窜起,他头皮发麻,慌慌张张地把石头放进了福袋里,他也不敢随便乱扔,重新放进他的外套口袋,再把外套丢在沙发上没有去管。

心脏似是被荆棘拂过,带着微微的痒和无法忍受的灼痛。

这块石头就像一颗定时炸弹,即便看不见它,也不能忽视它的存在。

如果不彻底将这件事情弄明白,他想他是无法就这么离开的。

果然还是得再回去一次吗?

如果运气好……有没有可能他能再遇到那个小和尚。

这样,他就能问清楚这颗石头的事情了。

倒在床上盖好被子,他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睛,也没敢关灯,就这么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很奇怪的梦。

梦里,他在白雪覆盖的山林间,脚下是没膝的积雪,他一步步向前走着,在枯木林中,他听到了声声凄厉的哀鸣。

像是某种动物发出来的叫声。

他循着声音过去,发现是一只半个身体埋在雪中的野鹤。

野鹤的一只脚被捕兽夹夹住,鲜血染红了它白色的羽毛以及它身体底下的雪。

他想也没想走上前,双手抓住捕兽夹往两边掰,他咬着牙关,使出吃奶的力气掰出了一道口子,野鹤的脚得以脱离。

生锈的捕兽夹丢在一旁。

野鹤单脚站立,脚上的血一滴一滴落在雪中。

“你还好吗?”

他小声地询问着野鹤,野鹤黑漆漆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向了他,片刻后,它立身展翅,两扇巨大的翅膀伸展开来,几乎能将他整个人包裹住。

它俯下身子,晃了晃脑袋,先是看了看他,再是看了看自己的背。

好像是示意他坐上它的背。

他就这么爬到了野鹤的背上,它驮着他飞上了云层。

穿过万亩飘雪的山林,飞过气势磅礴的江河,他路过软红香土的的小城,见到繁华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

“你带我去哪里啊?”

他在野鹤的背上问。

野鹤叫了一声,一个跃起冲进云雾随后急速俯冲而下,因为失速,他吓得闭上了眼,复又睁开时,眼前的云雾已经散尽,映入眼帘的,是烧红天际的熊熊大火与那座已成废墟的宫城。

宫人四散狼狈逃窜,他们身后是穷追不舍举着大刀长枪的士兵,他们嬉笑着,将那些逃跑的宫人活活砍死,长枪挑起他们的尸身放肆大笑。

有逃不过的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希望能够放他们一马,那些士兵分明点了头,却又在宫人转身离去时一剑戳穿他们头颅。

他们把杀戮当成一场游戏。

穆雁生在火焰上方,搂着野鹤的脖子,底下是一片血涂地狱。

宫城上的旗帜升起,上面的龙头纹样在风中猎猎飘扬。

是风霖的旗帜。

野鹤带着他,在宫城上空盘旋,随后飞向了某处。

那是宫城的边角,还没有那么多士兵驻守,两个小小的身影从墙根的狗洞里钻了出来。

一个个子微微高些的女孩子,和一个男孩子。

两个人手牵着手,拼命地往前跑,头也没敢回。

穆雁生认得那个小男孩儿。

他此时远没有长大后的意气风发,他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沾满血泥,被没比他大多少的小女孩儿抓着往前跑,狼狈得如同一个丧家之犬。

这是南宣国破,烬冶家破人亡的那一天。

云端上没有时间流逝,但云层下有。

他看到城门上悬挂着的两颗头颅,看到烬冶和那个小女孩儿躲在人群外,隐忍地哭泣。

他们离开了那个物是人非的地方,烬冶一天天长大,身形拔高,背脊挺直,结识了许许多多的朋友。

烬冶叫那个和他一同出逃的女孩儿姐姐。

他们都在为了某个共同的目标而努力。

后来的事情水到渠成。

烬冶结识了江如良。

他们一路打了回去,夺回了本该属于他们的一切。

风霖倒下,南宣的旗帜终于在他的故土上又重新升起。

见证了这一切,穆雁生心情五味杂陈,轻抚着野鹤的脑袋,低声道:“太好了呢。”

不知道说给谁听。

野鹤眨了眨眼,又和他飞向了另外一处。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浮水镇。

破旧的茅草屋,他和爷爷坐在院子里围着个火堆,小小的他手里举了个烤焦的地瓜往老人嘴里塞。

爷爷愁眉苦脸,嘴里骂骂咧咧,边吃边干呕,但最后还是把那焦地瓜吃了个干干净净。

穆雁生弯起嘴角,没几秒笑就成了苦笑,他呢喃着:“这该多难吃啊。”

后来爷爷不见了,茅草屋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院子里多了个土堆。

他一个人过了许多许多年,某天,迎来了一位新客人。

新客人是位好心人,和他一起蹲在土堆前,往爷爷的墓碑上题字。

他和这位好心人一起进了雪山,一起在山洞中取暖,分享食物,好心人还从熊口中救了他。

他喜欢上了这个好心人。

好心人说要带着他一起走,他欢欢喜喜和爷爷告别,和好心人一起来到了宫城。

好心人原是南宣的帝王。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当时的他却不这么想。

烬冶哥哥给他吃给他住,将所有他没见过的好东西都给了他,他是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

想来帝王无情也分人。

烬冶说也喜欢他,于是他便以为能和他白头偕老。

好日子还没过几天,一场病痛毁灭了他的心愿。

而比这病痛还要难忍的,是他的欺骗。

穆雁生不想再看一遍自己凄惨的一生,揉着野鹤的羽毛祈求它带自己走,野鹤却没有离开,只是不停地长吟,不知道想要让他看到什么。

没过多久他就知道了。

那是他毫不知情却真实发生过的一切。

他看到自己因病双眼近盲时,悄悄来探望他的烬冶。

他在病中浑然不觉,以为烬冶很少来看他,他不知道,原来在自己难受的时候,烬冶就在一旁安安静静地陪着他。

看到他口鼻鲜血直流,烬冶也会红着眼不知所措,倚在树下偷偷地哭。

那是旁观者都能看出的心疼与不忍。

他说不想他死,所以才用药吊着他的性命,原来不是谎言。不是为了报复他才让他痛苦地活着,只是因为真的想让他活命。

是自己误会了他。

那座高楼里,也不是他猜想的某位烬冶真正喜欢的人,而是他的亲姐姐。

烬冶去寻找昆仑,是为了给自己的姐姐治病。

那么自己因为猜忌而故意试探的成亲,他之所以答应下来,也是他心甘情愿。

烬冶与他的姐姐,与江如良争执不下。

他为他开脱,解释。

为了自己,烬冶与所有人作对,独自面对着至亲之人不解、失望的眼神,进退两难。

他那时候又有多痛苦。

可饶是被逼到绝路,宁愿被憎恶,也没有想过要将他交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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