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裴连卿似在想什么,慢半拍才回答贺果知的问题,“能的。”
裴连卿的剑招很是好看,他的剑道朝这个怪物压了下去,万人哭发出更加高昂的哭声。
接下来发生的,是不断的搏杀、搏杀、搏杀!
剑身不停没入这个东西的血肉之中,好在贺果知熟悉了这个感觉,可以忍耐下来。
这个东西是一堆尸体粘到了一起,它却也可以把尸块从自己身上撕下来。撕下来的尸块,拥有极高的灵活性,趁机攻击裴连卿。
裴连卿白衣染血。
贺果知心头跳空一拍。
裴连卿被震退,回到高耸的城墙之上,持剑注视万人哭。
他退回来,还有修士前赴后继上去,厮杀声不绝于耳。
“果汁。”裴连卿忽然传音。
“在剑宗我们住的院子,我的房间书桌上笔架旁的木匣,那里面的东西是给你的。”
“有一个乾坤戒,里面放了些灵食,都是抽空做的。”
贺果知不想去深想裴连卿话里的意思,他道:“连卿你说这个干什么?现在情况这么危急,等解决了这个东西再说好不好?”
裴连卿熟悉他,知道他拒绝去想……不,已经猜到了。
裴连卿很温柔地笑了一下,贺果知看到,他和霍闻星一样眼里有心虚,也有不舍。
“对不起啊。”
裴连卿说。
“还没正式说过。”
“贺果知,我心悦你。”
贺果知想捂住耳朵,可剑里面,他灵体的手却在心口的位置。
太疼了。
“要陪我。”裴连卿温声。
贺果知知道裴连卿是什么意思,是让他在剑里面,帮他杀了这个东西。
阴暗的念头闪过贺果知心头,他可以出去,这样裴连卿不会杀了这个东西,那他自己……
可是贺果知没办法这么做。
他在剑里面,安全无虞,他见到了太多修士、百姓们死在这场掀起的浩劫里面了。即使他阻止裴连卿,裴连卿也有别的办法。
贺果知只觉得裴连卿心狠,为什么要把他拉到剑里面,让他亲眼看着。
无数翻涌的情绪,最后在贺果知这里,只是一句。
“我会的。”贺果知在剑里面,很安静地说。
裴连卿低头,指腹珍惜地在剑上抹了一下,锋锐的剑身划破裴连卿的手指,血沾到剑身上。
裴连卿唇角勾起一点弧度,笑了一下。
下一瞬,裴连卿敛去了笑,也不再看贺果知,天地间的灵气疯狂朝裴连卿身边汇聚,他的气势攀升到一个可怖的地步,他的剑道被他压缩在一剑之上。
抬手之间,万人哭已然从裴连卿身上察觉让它害怕的气息,它张开所有的嘴,对着裴连卿嘶吼,碎块似的尸体,也飞快奔向裴连卿。
没近到裴连卿身前,已然被剑气切开。
剑起,剑落,裴连卿身形一闪,来到万人哭的后面。
万人哭的哭声霎时间一顿,随后仰天张着嘴,被无数的剑气割成了碎块,哗啦啦落到地上,下了一堆肉雨。
裴连卿的身体,呈现出衰败之相,墨色的长发瞬间雪白,人也失去了血色,苍白无比。
他的眼眸无法聚焦,合上眼,身形和剑一起从空中跌落下去。
贺果知从剑里飘出来,抱住裴连卿,接住了跌落的剑。
他现在算裴连卿的剑灵,所有的灵力都空了,贺果知聚集起一些灵力,没让他和裴连卿从高空砸到地上。
但他手上和腿不知道为什么使不上力气,还是摔下来的。
灵力作为缓冲,摔得不算太重。
贺果知抱着裴连卿坐起身,捡起摔掉了的剑。
邪修攻击他,但修士们过来保护他。至于心魔,则是杀了那几个不好对付的邪修。
万人哭死了,春深城战局已定。
打了这么久,白玉京、仙盟都耗得差不多了,双方都清楚这一点,所以就是在拼看谁还撑得住。春深城这里,是仙盟撑住了。
贺果知低头,只来得及看一眼裴连卿的白发,他感受到一股拉力,被拉到了谢振涛的剑内。
贺果知剑里的灵体,感受是很舒服的,像是泡温泉。
这种感觉熟悉而温暖,应当能很好缓解贺果知难受。
可抬头用剑的视角看到谢振涛,贺果知坐在剑里面,仰头看着不知道说什么。
今朝城这里没有春深城那样的怪物,这里只是很黑,血腥味浓郁到了极致。
一个被黑披风的身影盘坐坐在空中。
这里的血水仿佛活了过来,地上、墙壁上,今朝城的里面,都是流动的血水。
盘膝坐在空中的人,是白玉京的护法。
苍老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
“沾到老夫的血水,无法施展法术。待血水进入口鼻,肉身魂魄皆化为血水。”
“佛子以身饲魔,今日也是见到了。”
护法在空中,似一轮黑日。他所说的佛宗的佛子,则是盘坐在汹涌的血水之中。双目闭合,宝相庄严。佛子身后,则是通天彻地的一个佛像的投影,慈悲的注视着下方。
半空、地面交战的仙盟修士,并未发生护法说的事,他们沾到血水,依然安然无恙。贺果知在目光转到佛子身上时,在佛子这里看到了血水沾着他,无数的血水钻入他的口鼻之中。
佛子却一动不动坐着。
仙修和邪修还在厮杀。
“抱歉。”谢振涛用剑杀掉一个邪修。
贺果知能说什么?他还能问什么呢?
他已经失去质问的力气了。
他不想去看谢振涛眼里同样的愧疚。
可有时候事与愿违,贺果知要自己平静,越平静不下来,最后只好语气平静地问:“为什么要我看着?”
谢振涛短暂沉默后,道:“死人或许已经死得干脆点,可是想让你记住,想在你心里留下痕迹。”
“这样你一辈子都不会忘。”
“好像挺混蛋的。”
“可还是忍不住去做。”
贺果知骂人:“混蛋。”
谢振涛笑了一下。
“贺果知,我心悦你。”
太狠了。
真的太狠了。
贺果知狼狈闭上眼。
这么混蛋,就该去死。
对吧。
贺果知感受到数不尽的灵力注入剑里,谢振涛的修为攀升。一道凌厉的剑气裹挟剑意先至,护法陡然睁开眼,法术挡下这道剑气,紧接着谢振涛身形到了。
他每一个剑招都比之前的剑意更加磅礴,谢振涛的剑道轰然压下去。
心无旁骛。
护法从游刃有余,到难以招架,维持不住在半空逃跑,只用了十几息的时间。
疯狂的战意、杀意在谢振涛眼中攀升,这样的谢振涛,变得让贺果知陌生起来。
“谢师兄?”
“嗯?”
“没事。”
白玉京护法一路被谢振涛逼退,逃无可逃,残躯落入血水之中。
强弩之末,血水可不管他是不是饲养他的人,同样不停钻入他的口鼻之中,他只能发出嚯嚯的难以吸气声。
谢振涛追过来,抬手一剑,刺入护法的心脏之中,护法发出混不似人的惨叫。身体、魂魄,都被这种战意碾碎,
谢振涛的剑气再往下压,平静的血水沸腾起来,像是察觉了最大的敌人究竟是谁,不管不顾朝谢振涛涌了过来。然而磅礴的剑气,搅碎了它们,一并搅碎它们上附带的法术诡异的道。
血水陡然沉寂下去,成为了死水。
但没有结束,抽刀断水水更流,残存的血水尝试将自己拼起来,这是它难缠的地方。
而这时,一直闭目的佛子睁开眼,血水看到他,仿佛难以抗拒这种吸引,无数的血水,钻入了他的口鼻。于是,在这片战场血水清空,重新看到地面时,佛子背后的佛像,轰然碎裂成片片的金光。
笼罩在今朝城的乌云似乎是散了一些,天光穿透云层落下来。
贺果知在剑里面,问。
“谢师兄?”
等了一会儿,这次没有听到回答。
谢振涛身上战意依然炽烈,像是一轮燃烧起来的金乌。他的剑宗校服、脸上是伤是血,可他好无所觉。环顾一圈,他看到一个杀了邪修的同门弟子。
他提剑过去,一剑落下。
这名同样黑衣的执法峰弟子震惊,却无力反抗。他杀了邪修,但右手的手臂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