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贺果知看到锁住他的手链,也没有太过于激动的情绪。
看到了而已。
贺果知是以灵体的形态在秦飞情的扇子中的,不过他是剑灵,又不是扇灵,所以秦飞情的扇子还算舒服,但贺果知却觉得不是特别舒适。
刚才贺果知吃的是程相烽的灵力,程相烽死了,贺果知没有灵力了,他的灵力是程相烽死后贺果知拼拼凑凑出来的。
而在邪修和仙门修士混乱的交战,震耳的厮杀声中,秦飞情低头,轻轻吻到了扇骨上。
灵力注入贺果知的灵体。
他吻在扇骨,半边俊美的脸都被扇子挡住了,只露出一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狐狸眼。
秦飞情给贺果知传音:“我杀了秦家的人,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我供养的。”
供养?
好奇怪的词。
贺果知不知道秦飞情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也不知道秦飞情这么说是做什么。
秦飞情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继续道:“我的母亲出身卑微,是秦楼楚馆的女子。但她生下的我,却是火灵根,还是龙息之体。”
“这样的体质,我是人却与人不同,我不用修炼就拥有常人不会拥有的寿命,并且自愈的能力极强。”
“我的母亲被杀了,骨头打造成用来束缚我的铁链。我像一种灵植,种在秦家的水牢里面。那个时候我以为,‘人’都是这样生长的。”
“我的身体会不明原因受伤,我只是在呼吸,却会突然生病,有时候是被啃食的痛,有时候是刀伤,我很奇怪,明明没有什么东西伤害我。”
“每当这个时候,身上诡异的铭文会亮起来,我发觉,这些是铭文带过来的,而铭文的那一端,与很多、很多人连着。”
“但或许是我年纪越来越大了,铭文松动了?带来的除了伤痛,还有一些别人的记忆。通过这些记忆,我知道了‘人’应该怎样活着,外面又是什么样的。”
“我也知道了,束缚我的是秦家设下的阵法。我姓秦,但我不是他们的家人,我是他们是什么……应该算‘替身’吧。他的伤痛,一切,甚至是死亡,都可以转移到我身上。寻常的对于秦家人致命的死亡伤,在我这里,我只会昏迷几天,然后再次醒过来。”
“后面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我装作懵懂,像是和小时候一样,估计差不多能杀了他们,我就把他们杀了。”
“我不觉得杀他们的方式有什么不对,秦家的小辈出生到历练所有的伤痛都是我承担的,秦家该死之人,都是我给他们续的命。”
“秦家所有人共守这个秘密,让我留在水牢。”
秦飞情在给他传音时,把要从天空裂缝爬出来尸傀一扇子扇回去,顺手把白玉京众多长老和邪物的攻击挡回去。
——孤云城的艰难在于,既是血祭阵法核心所在,上空又有一道缝隙。
贺果知没有问,秦飞情为什么要给他说。
秦飞情是在回答那日他的质问,有一天难道会把他和秦家的人一样杀掉吗。
秦飞情又道:“但在魔宫,我被宗嚣剑气所伤不是装的。”
他轻描淡写,说得像是别人的故事:“我的龙息之体供养秦家几百人,十八年,差不多快废了。现在,也不过是伤势恢复快一点。”
说这些干什么?
“宝贝。”
秦飞情喊他:“当然是想让你心疼啊。”
秦飞情把他拉过来,只是为了告诉他这件事。
没有再说什么,秦飞情一扇字把魔修和仙修扇出孤云城。扇子再一抬,轰——!烈烈火焰平地而起,所有的邪修和养出来的邪物都被包裹其中。
秦飞情不爽天空上那个裂开的缝隙很久了,折扇一划将缝隙变大。
形态各异的尸傀从天空掉下来。
孤云城范围内,只有秦飞情一个活人,邪修们都被烧死了,所以尸傀没管火海外修士们,扑向秦飞情。
这一次,刀枪难入,法术难以伤害的尸傀,一碰到秦飞情身上的火焰,全都燃烧了起来。
秦飞情的劲装银甲,束发的发冠,墨色的长发,都以一种缓慢速度的燃烧起来。
火焰的温度很高,贺果知在扇子里起初还好,后来热的有点迷糊,看到秦飞情脖颈侧浮现出龙鳞。
缝隙里落下多少尸傀,秦飞情杀了多久,最后缝隙虽然很大,但只剩下零星的一些。
秦飞情身上的劲装被烧没了,墨发散下来,赤金色的火焰包裹住他。他的扇子烧毁了,贺果知掉出来,秦飞情接住他。这么近的距离,火焰又太亮了,贺果知加了一个法术在他眼上,伸手拂开火焰,看了一下龙鳞。
燃烧尽一切的火焰,避开了他的手。
覆盖在秦飞情表面的是坚硬的龙鳞,但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一碰往下落灰。贺果知只是碰了一下,秦飞情整个肩膀都化为了灰烬,随着烈火里的风散了。
秦飞情的手,摸了摸他的脸。
在这个动作后,他的手也化为了灰烬,散在了裹着烈火的风里面。
随后贺果知被送走了,送到了心魔这里。
贺果知在远处,看到了孤云城的大火。
里面埋在了很多人,也埋葬了很多尸体,都会和秦飞情一样烧成灰烬。因为战场死了太多修士,还有不慎被波及到的百姓,好多人的命,全都填在了这里。
虽然天空的缝隙还在,但贺果知知道,其实这里的缝隙,已经被数不清的修士用他们的命给填上了。
“他死了,你会怎么样?”贺果知问。
贺果知没听到心魔的回答。
眼前传送阵的光芒亮起,场景随之发生变化,贺果知来到了一片雪地。寒冷的风雪很好驱散了贺果知发间、衣裳上残留的滚烫热意,让他凉爽下来。
贺果知顿了一下,发现他问了一个他知道答案的问题。心魔是膨胀的欲望,短时间内心魔不会死,可最终心魔也会死的。
贺果知跪坐在雪地中,一动也不动。
他好像不应该太过伤心……死去的修士太多了,他应该去做他要做的事情。
他不应该这么难过,他为什么这么难过?
银白的长剑抱在贺果知怀里,贺果知偏头,看到了通天彻地的天柱。天柱散发着莹白柔和的光芒,上面金色的铭文亮起。只看一眼,一股来自洪荒渺远的气息扑面而来。见天柱,如见万古。
宗嚣盘膝坐在雪地中,就在天柱之前。
贺果知知道,是宗嚣将他带过来的,他距离宗嚣也不过几步远。
贺果知用剑撑着身体,趔趄起身,挪动两条腿走过去,然后规矩地坐好。
“师尊。”贺果知肩背如竹,好似刚离开四座城池的人不是他一样。
“要我来做什么?”
宗嚣阖眼,淡淡道:“你累了,休息一会儿。”
“是。”贺果知把剑放到雪地上,飘了进去。
以往在雪地里,贺果知都会感觉冷,要吃掉很多灵力。贺果知蜷在剑里面,这次却没有去吃。
真奇怪……
贺果知想。
他竟然不觉得冷了。
是他变厉害了吗,竟然在宗嚣的雪地里也不感觉冷了。
其实是冷的,只是这种带走一切温度的冰冷,让贺果知心理感到舒适。又变得奇怪了,他居然觉得冷很舒适。
他进去后,宗嚣长眸睁开,垂眸注视躺在雪中的长剑。
贺果知背对宗嚣,在剑里面团了一会儿,迟钝地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感受不到冷了,有的只是温暖。
宗嚣的法术罩在了剑的外面。
贺果知看宗嚣,宗嚣长眸闭合,盘坐在原地。
贺果知看向宗嚣身后的天柱。
贺果知忽然说:“师尊,我知道你刚才在看我。”
那种注视贺果知太熟悉,也太痛恨了。裴连卿、谢振涛、程相烽,甚至是秦飞情,都是用这种眼神在看他。贺果知很容易被这样的眼神激怒。
宗嚣默然片刻,还是应了一声,长眸睁开。
贺果知在问的时候,从剑里飘出来,他就坐在宗嚣的对面。
他在雪地中,指尖连带飘下的风雪,一起抓到宗嚣的衣襟,盯着宗嚣问:“师尊,你说过,你心悦我是不是?”
宗嚣淡漠垂眸,看着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贺果知感到狼狈,他所有的心思全都被看穿了。即便如此,贺果知也没有退缩,他几乎是愤恨地问:“师尊,你想不想要我?”
没等宗嚣回答,贺果知跨坐到了宗嚣的腿上。他不太会做这样的事,摸到宗嚣衣带的手都在发抖。
发抖的手腕,被宗嚣握住了。
贺果知愣了一下 ,回想起林樊吟给他的话本。他几乎想也没想,要低下头去。
他的后颈,一下被宗嚣按住了。
“我不想要。”宗嚣说。
“我想要。”贺果知说。
贺果知觉得他可能疯了,他想要人撕裂他,让他疼,让他无暇去思考。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疼痛可以带给他快感,他渴望这种又疼又痛苦的事情发生。
宗嚣松开他的手腕,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沉默了下来。
贺果知无法接受宗嚣这样的安抚,他凑过去,想要亲宗嚣,再次被宗嚣避开了,大手按了按贺果知的后颈,把他拎远。
贺果知知道,凭他的力量,是无法和宗嚣抗衡的。
单薄的肩背仿佛被抽去了骨头,贺果知低下头,难过地说:“别这样对我。”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只对宗嚣说,还是在对别的谁说。
宗嚣淡漠道:“你想和我亲近,不是因为心悦我。你只是想找一个突破口,来发泄你心中的情绪。”
“……而且,你还想让我痛苦。”
“你太痛了,所以想让我和你一起疼。”
贺果知打算这么做的时候就知道,宗嚣会看穿他的心思,被这样摊开,贺果知也没有太惊讶。
淡淡想。
嗯。
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