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色瞬间变沉,棕色的眼眸悄悄酝酿着某种黑暗的东西,如同火山爆发前的宁静。他尽量用温和慰藉却充满坚决的语气说:“现在就离开。”
孟妆说:“不行,副导演通知我,明天还要补拍几个镜头。”
“你先去酒店,发票留好,一切费用工作室会报销,明天正常去剧组补拍,这件事我来处理。”
“麻烦你了,维舟。”
维舟挂了电话,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
B组在鄂萍市拍摄,他最先想到的人是魏景钧,如果魏景钧肯出面,冯荆沧连带那些势利眼的人直接歇菜。可维舟的脑子里出现的是价值百万的名表和绝版签名碟片,这种人情还是能不欠就不欠。
维舟最后把电话打到李玫的手机上,说:“玫姐,帮个忙。”
他把事情经过简短地跟李玫叙述一遍。
李玫当时就火大:“冯荆沧这个道貌岸然的老色比,你放心,我现在就订票去鄂萍,保证把人给你完完整整的带回来。”
第072章 072
每次进组维舟都会失眠连续失眠几天, 这次也不例外。
一整天的拍摄没有让他感到疲惫,反而很兴奋,他觉得可以连续拍三天不休息。睡觉前他写了很久的人物日记, 躺在床上后辗转反侧, 期盼清晨的到来。
早上七点钟,天已经大亮。
维舟接到李玫的电话,从对方口中了解到事情的原尾。
冯荆沧的‘恶意’不是局限于表面, 不会大声骂人或上手调戏,这位老戏骨很会精神控制,他善于用前辈的身份权威给新人施压,尤其是对待那些崇拜他却很单纯的女演员, 他先是以演员协会主任的头衔把孟妆的表演贬的一文不值, 打击女孩的自信心,让其进行自我否定和反思, 然后再给点甜头, 让女孩把他当成靠山, 对他产生恐惧和依赖。
在这方面他是老手,只需要短短的几句话就能让某些无助的女孩乖乖听话。
发生这件事之前,孟妆也是很崇拜冯荆沧的演技和地位,从电影学院出来的演员好像没有几个人不会崇拜他, 毕竟好多电影教材中有他的影子。
孟妆是一个心思缜密的女孩, 只要男人的只言片语让她感到不舒服,她就会冷静下来思考,她感受到的只有恐惧, 认为冯荆沧一直在暗示她, 给她心里造成了极大的阴影,时时刻刻都在摇摆, 到底是顺从的讨好,还是冒着被封杀的危险得罪一个有实力的大牌。
她不想失去做演员的机会,她吓哭了,于是打电话向维舟求助。
维舟和她同龄,他们是同学,可维舟永远是团队里最可靠的人。
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对的,受到威胁的当天夜里,她就见到了具有大姐大风范的李玫。
李玫说:“有我在,没人敢动你一根手指头。”
李玫的能力比孟妆预想的夸张,知道副导演的名字叫什么,李玫冷哼一声,直接把电话摇了过去。
“拍什么?补什么?有这个必要吗?”
就这样,孟妆不需要补拍镜头,她只需要安稳的睡一觉,明天一早跟李玫一起回A市。
李玫还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放心,不怕以后没戏拍,跟着维舟好好干,我看人不会错,我预言他一定会成功。”
...
孟妆的事情办妥,维舟悬着的心落下。
只要是他工作室的演员,他就要保证这些演员的身心健康和人身安全,同时尽最大的努力去维护他们的利益。
上午依旧拍三大巷的追逐戏,几名便衣警察和悍匪团伙你来我往的相互斗争,场面十分压抑惨烈。
为了贴近现实中的枪战,范元捷采用灰色调拍摄手法,没有多余的配音,没有太激烈的疯狂扫射。
刚入职的警员就像刚进组的新人演员,真枪实弹上场后都会紧张,范元捷就按照这个思维拍摄,来了一场悲壮的结局。
五名警察一个接一个的中枪倒地,悍匪之所以称为悍匪,是因为杀人不眨眼,老人孩子统统不放过,枪枪爆头。
警员张旭是最后一个倒下,咽气之前,他等到了师父。
这场戏拍了一整天,天黑后不得不收工。
拍摄期间发生一点小意外,维舟和另一名演员放在衣服里的血包爆点后产生一定的威力,后坐力让两人从一个两米高的架子跌落。
维舟没什么大事,只是小擦伤,另一名演员碰到头,流出的血与血包里的猪血混合在一起,已经送往医院治疗,后来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说人没事。
这一晚维舟睡着了,睡得很沉,没有做梦。
第二天,A组整体工作人员放缓节奏,剩余三大巷的戏份要等两名男主到场才能拍摄,B组那边传来的消息是比原计划晚到一天。
维舟有了一天休息时间,饰演的警员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他需要放松,做事要劳逸结合,于是他决定放下剧本出去散散心。
何帆提议去梅园观看当地的老农制造青梅酒的过程,顺便买两箱回A市饮用。
维舟同意了,于是两人结伴前往附近的梅树林。
他们刚走没多久,范元捷便上门找维舟,想单独聊聊《光降》这部电影,顺便打听一下贺笙导演的情况,可惜扑了空。
范元捷又驱车回到剧组的宿营地,正要打电话问问维舟的去向,恰在此时,剧务主任喊了一声“导演”,范元捷朝着声音转头,看见两辆中型货车行驶进镇子,停在了剧组临时租赁的大楼前,他快步走去。
与此同时,两辆货车分别下来四个人,其中一个穿着西装,另外几个人穿着统一的工服,类似搬运师傅的衣服。
货车很常见,可保养的这么干净的货车不常见。
“你好,这是什么情况。”范元捷直接问穿西装的男人。
西装男应该是某个大公司部门的主管,模样三十出头,说话温和有礼:“您好,范导演,我来送物资,这两车装的都是吃的穿的还有日常用品,您让剧务组的人找个空地,我让师傅们卸货。”
话音落,一名师傅利落地打开货箱的两扇门。
范元捷以及其他工作人员下意识地往里面瞅,映入眼帘的是用礼盒包装的各种各样的水果蔬菜以及饮品,满满的一车。
另一车装的是崭新的衣服和日用品,同样高级包装,同样满满的一车。
正当范元捷疑惑谁这么大方时,西装男开口解惑:“这些物资是以为维舟的名义送来的。”
“维舟?”范元捷小小地吃惊了一下,眼神犀利地瞟到西装男工作牌上的企业名称,随后笑了,“真是谢谢,我让人找个空房间,辛苦几位师傅。”
“不客气,”西装男脸上的笑容更灿,“还有一个请求,请问维舟先生现在在哪里,我这里有一个箱子是专门送给他的。”
范元捷一下子谨慎起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走个流程,我让安保做个安全检测,如果没问题,我让人带你去维舟的住处。”
西装男笑道:“随便检查。”
另一边。
维舟和何帆来到一个稍矮的山坡,眼前是密密麻麻的梅树,多到没人说得出数量。
这个时节正是梅树结果的日子,一场春雨,树叶变得透绿,老远就能闻到青梅的香气。
有一位老农正在一颗青梅树下等他们,是何帆新结识的本地人。
老农年纪大了,可爬树的本事连年轻人都比不了,堪比猴子一样灵巧,在维舟和何帆的注视下,窜上跳下的,两条腿又细又结实。
每颗树上都挂着满满当当的青梅,果子泛着淡淡的青色,有点像李子。
老农不允许维舟和何帆爬树,怕他们出意外,又怕他们踩断树枝。
他们只好在树底下帮忙捡果子,然后把经过筛选的不同品相的果子放进篮子里。
老农边爬树摘果边和两人聊天,介绍了制作青梅酒的过程,如何保存果子,如何发酵,如何泡酒,说了一些从未听过的专业知识。
维舟就是在捡果子时接到了范元捷的电话,他先跟何帆打声招呼,然后走远了些,身体靠着一颗树干,摘下手套接电话:“导演,什么事。”
范元捷的笑声立刻传来:“谢谢你维舟,全剧组的人都向你致谢。”
“?”维舟感到莫名其妙,印象中的范元捷不是一个喜欢搞恶作剧的导演,“为什么谢我,导演,发生什么事了吗?”
范元捷的低笑变成爽朗大笑:“你让人送温暖,东西都收到了。”
接下来的几分钟,范元捷把两辆货车的事告诉维舟,还说今晚可以吃烤全羊和意大利火腿,厨师团队刚刚到,非常专业,已经搭起帐篷为晚餐做准备。
“你安排的很周到,”范元捷显然是话里有话,“还是说你的某位朋友很关心你。”
“应该是朋友,”维舟用一种轻松的口吻来回应这件事,“我会谢谢那位朋友,希望没有给剧组造成麻烦。”
“怎么会,改善伙食,又有新鲜的水果吃,高兴还来不及呢。”
通话在范元捷一阵哈哈笑中中断。
维舟这边刚结束,立马拨通另一个人的电话。
当通话连接的那一刻,他第一时间开口:“你不是喜欢低调吗?”
电话那头安静两秒,随即传来一声很细微的低笑:“我怕你吃不好穿不好。”
沈飞应该是在车里,维舟听见了鸣笛声。
“谢谢你的关心,我吃的很好,”维舟低眸瞅一眼自己的衣服,“穿的不需要好。”
“你在做什么?”沈飞开启了没话找话模式,“我好像听见了风声,你在外面吗?”
“是,”维舟的眼底现出一丝不耐烦和狠戾,“沈飞,以后别这么做,跟我玩聊斋那一套没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着制药集团的旗号,你什么意思?你想制造谣言吗?”
“我没有。”沈飞嗓音发沉,因为心虚所以发火,“我关心你还有错了?”
“你当我三岁小孩?”
“OK,这种事不会有下次。”
沈飞发现一个道理,凡事不能跟维舟硬刚。
维舟还是有点吃软不吃硬的属性在身上,沈飞抓住这个特点,及时改变策略。
“我没想那么多,真的,我想的是你,”沈飞微微叹口气,声情并茂道:“维舟,我想见你。”
维舟无动于衷:“我在拍戏。”
“探班不行吗?”
“不行。”
沈飞抿紧唇,一只手又忍不住去摸领带,没一会儿又放下了,眼睛里凝聚的冷硬逐渐淡化,他把手机的听筒摁在胸前,然后做个手势示意司机停车。
司机把车停在路边,按照老板的指示下车走出两米远,等车里只有沈飞一人时,他把手机重新放在耳边,低垂着眼眸,握紧拳头,似乎可以藏住发热的手心,他轻咽口水,再次开口,语气中多了几分委屈和撒娇的意味:“我想你。”
“......”维舟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确定何帆和老农离自己很远,这才放心地转回头,他觉得沈飞说出的三个字像三根细线一样拉扯他的神经,导致他的耳朵有点发热,还有点生气:“我看你是病得不轻。”
沈飞低笑:“怎么了,说句实话都不行。”
“我不爱听,”维舟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假,肉麻。”
沈飞直起腰版,反驳道:“想你,爱你,喜欢,这些词确能常常听到,可不能因为泛用就否定它们的意义。”
“从你嘴里出来就特别假。”
维舟听见后面传来了脚步声,一回头,看见何帆和老农拎着几个篮筐往这边走,停在一颗较近的青梅树下,老农身轻如燕地爬上了树。
明知道他们听不见,可维舟还是心里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