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臣贼子 第65章

话音落,对门冷酷无情。

“咔嚓”一声响,大门被他一脚踹飞。

景平还是坐在桌边,手臂上破了个口子,血流如注。

他身为大夫,自是熟知如何放血又多又快,片刻功夫,他左半边衣服已经淋淋洒洒全是殷红,脸上不正常的潮红褪净,脸色变得比水墨画还淡。

人摇摇欲坠,眼看坐不住了。

李爻“哎呀”一声急冲到他身边,把他扶稳——他的汗都凉了,带走了体温,冷冰冰的。

“大夫——大夫——快来!”

李爻向门外大喊,抬手压景平的伤口。可那鲜血根本停不住,汩汩地从他指缝里往外扑。

景平往温暖里紧贴,抬眼看人,眼神疲惫却清明柔和:“别慌,我不就是大夫吗……”他拍着李爻,示意对方把手拿开,捻起银针,在自己伤口周围扎下。

“没事……”景平眼神发散,撑着力气落下最后一针,“没事了……你别怕。”

他见李爻嘴唇给咬破了,眼睛里划过一丝伤怀,想帮对方擦掉残血,但手只来得及碰到李爻的嘴角便没了力气,身子一歪,晕在李爻怀里,嘴角带着让李爻暂无暇多想的浅笑。

李爻心乱如麻,弯腰将他抱起来,挪到床上:他跟我说“别怕”,多少年没人对我说过这两个字了……

片刻,驿馆的大夫先来了。

消息紧跟着传到宫里,阁逻玉带着御医也来了。

几位大夫诊了又诊,确定景平没有性命危险,一通马屁说贺大夫年纪轻轻医术高明,止血针下得非常得宜。

李爻冷着脸,气场低得吓人,怒道:“他分明是中了媚药,要放血压制药性!”

大夫们唯唯诺诺不敢冒然对答,相视看看,有位白胡子老大夫持着不大标准的汉话道:“王爷且莫动怒,贺大人体内确有媚药,但药量不重,他这般……更不是媚药所致。”

“何意?”李爻问。

“王爷请过来看。”老大夫引着李爻到景平床边,将景平胸前衣襟解开。

年轻人胸前好几处细小的出血点。那老大夫又到桌前拿起被帕子包住的一小撮东西递给李爻——那是好几根寸长的银针,每支针都顶着个圆帽,像小钉子。

“老夫听说中原针灸术神奇,贺大人应该是将银针埋于穴位里,刚才取下的。”

慌乱中,李爻确实见景平衣襟里似有东西:“他为何这样做?”

老大夫答道:“老夫查验贺大夫身体,发现他……体内似乎有毒,”老头儿捋着胡子,“非是老夫托大,论到毒理,老夫略有见地,可贺大夫体内的毒量很妙,若非他将阻碍毒性蔓延的银针下了,我也是察觉不出的。”

“有毒!?什么毒?”

李爻头皮发炸。他心思陡转,依着景平待他身体的上心程度,瞬间猜到端倪。

“这该是贺大夫自发的行为,不如王爷等他醒了,自己问问。”

李爻冷声道:“即便毒是他自行下的,难道媚药也是么?”

老大夫无言以对,低头打蔫儿。

阁逻玉上前一步道:“王爷跟贺大夫先行休息,媚药的事我有猜测,待到查实,定给王爷答复。”

也只好如此。

众人散了开去,李爻心乱,把要守夜的小庞遣出去,独自留下,坐在景平床边。

他知道景平中毒时,心里的五味杂陈打翻——他信誓旦旦要为我寻毒源,原来就是这么寻的?是为了我,才这么折腾自己吗……

这份心思太贵重了,该拿他如何是好啊。

景平失血太多,彻底昏沉过去了。惨白的脸上覆着浓墨色的面具,李爻知道面具轻薄无比,依旧莫名替他觉得压得慌,轻悄悄解开挂扣,把面具从他脸上摘下。

小指无意间扫过景平的嘴唇,微凉却柔软,触感与刚刚炽烈疯狂到爆炸的情形大不相同。

李爻难以自控地回想起刚才——

他是在药物影响下才做出那样的事吧?

等他醒了若是不提,我万不能拿这事问他。

李爻打定主意,心思静下来了,这才察觉嘴唇有点疼,抬手碰触——原来是破了。

这小混蛋!

这下可好,刚才一群人一个两个被他吓得闷不吭声,可只要不眼瞎定然看见他嘴上的伤了。

天……只怕所有人都想象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李爻翻了个白眼:有点闹心。而下一刻,他忍不住摩挲嘴唇,意识到一个新的问题:我……居然不觉得厌恶?

这念头,可比他意识到所有人都知道他被景平强吻震撼多了。

他在心里对自己破口大骂:小景平以身犯险试毒医你,你却执着于他被下流药物扰乱神志时的荒唐事,李爻,你已经三次了……简直禽兽!不对,禽兽都不会像你这样记着次数,你禽兽不如!

于是,李禽兽自我唾弃了片刻。而后,收敛心神,把窗子关严,又给景平掖好被子,坐在床边倚床柱守着人,闭目养神。

第062章 拌嘴

景平一中媚药, 就知道药性很烈。

他若不对自己下狠手,非但欲念难扼,还会因为气血翻涌, 让被压制的毒性随血液周身流窜, 轻则毒侵肺腑, 重则经脉损伤。

是以他情急放血, 强行让身体进入自保的休眠状态。这道理其实挺简单——孱弱的人,那方面的欲望总会降低很多。这样身体、意志都不会有过多的纠结对抗。

他昏睡了很久,醒来口干舌燥, 睁眼看房间里很暗,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

一动,身边也有人动了。

跟着,那股熟悉的梧桐花香似有似无地缭绕过来。

“醒了?”李爻凑过来看他。

景平在这一刹那不知今夕何夕,仿佛又回到年少受伤时昏时醒, 李爻守他时。

李爻挺会照顾受伤的人,念他失血过多醒来八成会渴, 起身去倒了杯温水。

景平是真的嗓子冒烟,饮马一般“吨吨吨”。

他内脏无损,倒也不必拦, 李爻只是道:“慢点, 别呛着。”

大半杯水喝完, 景平才咂么出那水的回甘带着浓郁的枣香。

李爻拿白水给他漱口, 安顿他躺下。

没再说话。

景平瞪着床帐顶, 心里打鼓。

他又不是喝多了断片, 当然记得之前发生的一切。冒出第一个念头是无地自容, 思虑怎么自裁谢罪;跟着他想,要是真的杀了我才能平他的怒气, 我不如再多亲两口……该温柔些。

又转念鄙视自己,怎能如此亵渎他。

“我……”景平支支吾吾,“我说给你请罪,你要怎样才能消气,只要你说……”

话没说完,李爻轻轻笑了一声,声音清雅低沉,听得景平耳朵要发情。

“你太师叔又不是大姑娘,亲一口而已不让你负责,况且你是被药影响了,这事翻篇。但是……”李爻单边眉毛一挑,“看你这模样是不睡了,不如咱说点别的。”

他不生气,景平的预料飞出天外了,仔细想也合理,太师叔确实不是扭捏人。

“大夫说你体内好几种毒,怎么回事?”李爻声音很淡,在景平灵台卷了一道风,把刚自发燃起来的旎念吹了个干净,“胸前几处大穴的银针又是怎么回事?为了压制毒性吗?你……到底在做什么?”

李爻问得对路,景平知道事情瞒不住了。

他跟床帐顶子脉脉含情对视片刻,闷声道:“医你。”

“不要命了!”李爻态度不好了,“简直胡闹。”

“医你比命重要。”景平一派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语气。

李爻内心抓狂,真的怒了:“你吃秤砣了!干什么作践自己身体,闹得像我一样不死不活的就开心了?”

他极少疾言厉色,从前就算跟景平生气,也不过是念叨他两句,片刻自己先好了。

而且,大多数时候,他稍微耷拉个眉毛,景平必会先跑来认错。

可这回这小子只是把目光从床帐顶移到李爻脸上,语调没波澜:“我不是王八,不爱吃秤砣,有恩不报猪狗不如。”

“你……”

居然顶嘴?

这骂了没用,又打不得,总不能把他绑了关起来。李爻陡在今日,发现对这臭小子束手,竟如面对和尚脑壳,实在没“发”。

想到这,他一口气不顺,咳嗽起来。

景平一看把人气着了,顿时心焦,第一时间想窜起来哄他,再闪念忍住了——小不忍乱大谋。要是这时候对他关切,肯定让他拿捏。

他没说话,默默拉过李爻一只手,给他揉穴位。

李爻见他那张素脸,更气不打一处来了。

可对方终归是为了他才做到这般,委实让他感动,他冷脸道:“不许再试毒了,否则……”

“否则怎样?”景平话茬接得紧,面不改色。

李爻:……

景平瞥他一眼:“除非你杀了我,否则哪怕你不理我、不认我,把我轰得远远的,我也要医好了你,但你放心,医不好你我定不会先死了。若你把我逐出师门……”他居然淡淡笑了下,“那就正好。”

你我之间便少了些世俗阻碍。

李爻土鳖钻灶坑,憋气又窝火,干脆恶狠狠地直言道:“不等你医,我就先让你气死了!”

“你要是死了,我把命赔给你。”

“行……”李爻让他给气乐了,指着景平的鼻子,“老子出殡都带着你,气死我得了。”

景平听了,非但不急,还总结出些跟他和稀泥的门道,嘴角漾起丝让李爻看了就牙痒痒的笑。

他想:这算陪葬吗?我倒乐意得很。

李爻把手往外抽。

景平早有预料,一双爪子跟黏在人家手上一样。

李爻一抽不成抖楞着来第二回,但这么一来,似是扯了景平的伤口,景平“嘶”声抽一口凉气,皱了眉。

李爻果然不敢动了:“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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