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臣贼子 第130章

“要活的!”领头人一声喝。

松钗看见赵岐在慌乱中露出个冷笑。

然后,他觉得皇子疯得发狂,只攻不守,仗着对方舍不得杀他,自己不拿命当回事了。

但避役们不能由着他不拿命当回事。

场上乱象环生,好似无论是杀手刺客,还是护卫官差都比大殿下更惜他的命。

双方阵营中不乏高手,被一个豁命的小子闹得七荤八素。这般缠斗下去,都烦了。

刺客头领骂了句很脏的街,手一抖,飞刀破风而出。

他瞄得不是赵岐要害,意图极其明了——不死就行。

松钗余光瞥见亮晃,大喝一声“当心”,见赵岐正被两人缠着,只得将护手钺猛甩出去,撞开飞刀。

激战之下,对方怎会容他喘息?

还不待护手钺回旋,第二枚暗器又来了!

白驹过隙间,松钗只得以身相护。

他把心一横——没迎来刀破皮肉的疼痛。

伤人凶器在运动轨迹上被撞开。

“保护大殿下,拿下刺客!”场外一声女子亮声呼喝。

循声望去,姑娘骑在枣红色的高头骏马上,秀发高束,整身武生打扮。

她左手提长/枪,右手端着弩。

显然,刚才是她救火解围。

呼喝声落,她脚夹马腹,红骏马像一支燃火的箭矢,带领身后护卫直冲入战阵。

眨眼功夫,她将外围两名黑衣人挑于枪尖之下。

敌方头领见来了硬茬子,胡喝一声“扯呼”,黑衣人四散分逃,眨眼功夫无影无踪。

姑娘没有下令追击,戒备片刻,提/枪下马,对赵岐行礼:“蓉辉给大殿下问安,救驾来迟,殿下恕罪。”

赵岐将染血的钢刀抛远。

他手臂、身上几处小伤都不严重,一番乱战眼花、头痛之症反倒淡了,心里没来由的痛快。

他念着辰王与父皇的纠葛,不明白郡主打哪儿冒出来的。可眼下毕竟是她救了自己,于是他正色道:“依姐姐说什么呢,若不是你及时解围,我与诸位都危险了。”

松钗上前见礼:“卑职避役司秦松钗见过二位殿下,请二位速回驿馆,大殿下怕是已经被牵机处盯上了。”

这遭险情之后,整个信安城都惊醒了。

黄骁迅速调配、整顿了巡守、探查兵力。

景平在来路上,遇见了前去鄯庸关给李爻传讯的令官,得知此事骑马疾行——羯人诱捕赵岐不成,乱子怕会接踵而至。

赶到信安城时,天将擦黑。他直奔驿馆与大皇子和蓉辉郡主相见。

景平此行目的本是为了郡主。

那姑娘对李爻的感情纯粹,他对她有几分好感,好感里杂糅着对李爻独占的醋意,两相对冲滋味一言难尽。

但眼下,他没工夫闲话,见礼之后直言道:“郡主为何来了?此地不安稳,请郡主赶快回都城去。”

蓉辉不知道景平与李爻已经心意相通,只念着二人的关系密切,对他多了几分柔缓的好意。

她想了想,道:“我是来保护大殿下安危的。”

眼下几人在驿馆二进院子的正堂里。

景平环视堂上护卫、侍人,向郡主道:“殿下借一步说话。”

蓉辉稍有迟疑,而后还是示意身边人不用跟着,与景平转入偏厅。

景平单刀直入:“辰王殿下要有何动作,让郡主跑来‘保护’大殿下?你独自来,王爷岂非要急疯了?”

言外之意听者有心,蓉辉大惊愣住。

她定定看着景平好一会儿,才问道:“你知道什么吗?还是晏初哥哥知道了什么,交代你来?你们……不劝阻我父王吗?”

这话已经变相承认了辰王的野心。

蓉辉没有半句解释掩盖,让景平省去了刺探的麻烦,同时也让他诧异,他理解不了郡主因为李爻投射给他的信任。

但他对旁人总是藏着心眼的,起码要把李爻藏好护好:“太师叔不知道,只有我看出辰王殿下的一点涉政之心。陛下龙体欠安,辰王殿下若是能帮陛下理政,是好事,他二人对权柄相争,不损及百姓利益,便是赵家的家事。”

哪怕关起门来打得头破血流,又与我何干,与晏初何干。

蓉辉突然“噗嗤”笑了:“听说你是跟着晏初哥哥长大的,确实有他的风骨。”

她比景平小上四五岁,总听景平叫李爻“太师叔”,自持是个大辈儿,说话特持重。

玩笑一句之后,她敛起笑意,轻叹一声:“我爱慕晏初哥哥,心意天下人皆知,但他无意于我,所以我想……我这一辈子,不该只守着情意爱意。总该有些其他的真挚情感能凌驾于恩怨情仇之上,我想来找一找。”

这话像是追着李爻的步子心系苍生。

家国大义、百姓福祉,赵家若人人如此,何至于落得今日之境?满门七尺男儿,竟不如一个十几岁的姑娘么……

“郡主心怀宏愿,景平佩服。”

他的手藏在文生大袖中,抚摸着腕间的平安结,李爻的银白发丝静卧腕间,亲切顺柔,他想了想,端正神色定声问道:“郡主到底知道、又或听到了什么?大殿下为何需要你亲自来‘保护’?”

“我也不知道,”蓉辉则在摩挲佩剑剑柄,“我只是直觉不对劲。前几天我说想来信安城助力灾地重建,父王疾言厉色地让我好好在府里待着,他从不凶我,太反常了,若他真的想……”她顿住了,“某朝篡位”四个字当然不能出口,“我总归想劝阻他一番,若他与陛下意见相左,我也……不想看他与皇叔、晏初哥哥有反目的一日……”

只怕最后一句“不想见”才是心里话。

她只有十几岁,说出来的话无论多么豪情万丈,落到实地依旧一半是父亲的宠爱亲情,一半是心上人多年为苍生百姓的奋不顾身。

她的父亲从来想让她置身事外,但她生来姓“赵”如何能逃得开身份的牵缚。

景平暗叹,若蓉辉言之尽实,她于事情是知之不详的,委实是自己裹进来的。

她在这里,也能够削减辰王对赵岐暗下黑手的可能。

他正一时迟疑,没想好是否让她留下当个挡箭牌,外堂郑铮回来了:“老朽郑铮,敢问蓉辉郡主是否在偏厅?”

李爻尊敬、爱戴的人,在姑娘跟前都会被高看几眼,她闻言即刻转到正堂,向郑铮叉手行礼。

“殿下折煞老朽了,”郑铮忙欠身还礼,“老朽恳请殿下明日一早返回邺阳。”言罢,持着礼不肯起来。

蓉辉一点都不意外,早料到会有这一段,她从容笑道:“我父王给老大人发了书信吗?若是如此,我便更不会走了。”

她对郑铮疏远,不可能将父王的司马昭之心公然叫破,上前双手托肘扶起郑铮,柔声问:“他在信上说了什么?说我叛逆离家,给您添乱?要您即便是绑,也要把我绑回去?”

郑铮一愣,道:“正是,王爷担心殿下。”

蓉辉心照不宣地看了景平一眼,跟着话锋骤冷:“大人当然可以将我绑回去,但你们如果这样做,我能保证送回辰王府的是一具尸体。这责任,谁想担?”

众人没说话。

郡主年纪小,做事愣头青似的,委实将在座人均七八个心眼子的老少爷们狠狠将了一军。

郑铮看景平。

景平撇嘴。

他可以把郡主药倒,然后给她来几针,让她一路睡回都城去,但他不打算这么做。

众生皆平等,绑她回去是蔑视,让她留下是成全。

郑铮见景平不接茬,也没办法了。

老大人身心俱疲,眼下时间已晚,事情僵持不出结果,干脆作罢。

他打发众人各自安置歇息。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

事情总是发生得让人措手不及。

这日深夜,信安城中四处粮仓起火。大火扑灭时,粮食已经毁去了七成。

后半夜,官军、衙卫、暗探没人消停。

景平得知消息,心翻了个惊天大跟头,更可怕的猜测怦然爆开。

他急向李爻传讯:敌军或许有围城之意!

也同在这一夜,搁古的王室牢狱中,二王子奥单躺在草铺上仰看气窗透出的片点天空。

他正破罐子破摔地昏昏欲睡,突然听见牢外一阵杂乱脚步声,利落至极,该是功夫高手——大哥终于要下死手了么?

他惊而坐起,来不及戒备牢门就被打开了:“殿下快随我来,是祭司大人让小的来救您出去!”

奥单讷神,紧跟着冷笑:没想到,这时候最可靠的那个羯人糟老头子。

第115章 围城

景平已经非常机灵了, 可给李爻预警的急信发出,回信未至,羯人大军先不知从哪个山窝冒出来了。

信安城虽立于丝茶古道枢纽, 位置却相对孤离, 也因此富庶一方。当年乱事之后, 被南晋纳入板图, 而后经多年与江南、蜀中建立的交通,拜地震所赐,毁了大半。如今成了彻头彻尾的孤城。

羯人军队看准时机, 借坍塌杂乱, 在荒山腹内屯兵。数万里大山连绵,斥候发现敌人踪迹时,大军已经分几路“出山”压至境外二三十里,将信安周围的官道、小路围堵个严实。

显然是苦心孤诣, 早有预谋。

羯人休养生息十来年,此次像是举国之力来犯。十几万大军与那日的第一缕阳光同时跃出地平线, 围困了城内的三万守城军。

景平的预警信与羯人大祭司的檄文一前一后被送到李爻手上,如闪电和惊雷,交相呼应, 各自震撼。

李爻曾派斥候探查羯人动向, 没探到对方在荒山中屯兵, 却看出敌军辎重有缓动, 是以并不慌乱。

他沉稳地打开檄文。

对方大祭司亲笔恭称, 言说李帅收到信件时, 信安城已被围困, 但两国交战没有好处,苦战实在是累。现下休养生息多年, 好不容易养出族民的活络气,委实不想打。

无奈此次围城,迫不得已,为的是清算一笔旧账——信安惨案非羯人所为,羯的数十万兵将却被李帅祭了孤城,此后妙虚道长潜于野,经年查探终于弄清,旧事是有恶人从中挑唆,恶人正是辰王赵晸。妙虚此次再访“故土”正是想与辰王掰清恩怨,临别时相约,只要他十日不能回羯部,便已是凶多吉少,届时羯便起兵围城,诉求有三:

第一、交还妙虚道长,同时请李帅听他讲述信安旧事的真相;

第二、将罪魁祸首赵晸交予羯族处置;

第三、祸事因晋国而起,将信安城割付赔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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