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臣贼子 第174章

花信风这货居然会脸红!?连耳朵根子都红了。

“大红脸”挤出点扭捏笑意,柔声问松钗:“一路过来累不累?”

李爻狠狠在自己脸上搓了搓,暗骂道:看你榆木疙瘩不开窍的鬊德行。

他把人拽到一边:“合着你话还没说开呢?”

花信风眼神忍不住往松钗那飘,气馁道:“……没机会。”

李爻:没机会你制造机会啊!

他翻着白眼恨铁不成钢。

突然听远处有人笑道:“昭之,你来接晏初,怎么不叫我,你俩要说什么悄悄话?”

李爻面朝城里视野好,看见城内迎面来了个骑青驴的小老头,一边过来,一边随意喝葫芦里的酒。

李爻赶快迎上去:“郑老师!”他叉手行礼,几乎一躬到地。

郑铮居然从驴背一跃下地,身手敏捷得不像年逾古稀、更没了从前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衰催。

他欠身让开李爻的礼数周全:“行了,你先拜老师,我再拜王爷,麻不麻烦。”

李爻直起身子,想笑却又难忍动容:“还是没能……”

“诶,”郑铮打断他,戒备地看一眼他身后的卫满,不让李爻多说,“小老儿大难不死,做事要有始有终。”

之后,众人进城。

花信风没铺张接风宴,只让随行将士有酒有肉,与李爻、郑铮和松钗在房内小酌叙旧,谁也没提不开心的事。

郑铮感叹田园生活实在上瘾,羡慕李爻在江南五年。他和李爻论及种菜种花的心得,说得你来我往。

花信风根本插不上嘴,只得拿公筷给松钗添菜,恭敬照顾郑铮。

“啧,”李爻翻白他,“我好歹是师叔,我的呢?”

“不给你夹也没见你少吃半口,”花信风跟他熟不讲礼,“数你吃最多,一点儿不见外。”

然而,轻松时光总会过得很快。

几人撂筷时,李爻终于道:“老师若是喜欢眼下的日子,不如不要回去,”他看一眼松钗,“其他的事情我们自有办法。”

郑铮笑得缓和:“松快日子过够了。昨天老朽收到大殿下的手书和信物,该回去还是要回去的。”

第150章 须归

大皇子送来的东西郑铮带着呢, 他摸出来递给李爻看,是赵岐的随身玉佩和一封手书。

信上简短几个字:勿回都城,上有杀心。

四人面面相觑, 松钗先开口了:“大人熟悉殿下笔体字迹吗, 会不会是伪造的?”

郑铮摇头:“不熟, 只隐约记得大差不差, 但有私印又有玉佩,料想作假的概率不高,更何况, 有前秦王猛的金刀计为诫, 无论真假老朽都得回去,不能为保我一人,将你们都折损了,更何况当今圣上, 可没有苻坚那般好说话。”

“老师回都城去或会受些委屈,但我与景平定保您平安, 临行前景平有话带给您,说能让陛下不因旧事与您为难。”李爻道。

郑铮早跟景平“暗度陈仓”,知道那年轻人满心满眼都是他太师叔, 这般费力劳心九成是因为李爻。郑铮不禁心中感念, 总算有个人诚心实意要替他这傻学生遮去南晋的妖风鬼雨, 且那年轻人似乎真的做到了。

老爷子颇有老父得知儿子后半辈儿有人撑腰相伴的安慰, 笑道:“贺小公子年纪轻轻向来走一看三, 难能可贵、后生可畏, 往后有他常在你身边照应, 老朽放心。”

李爻无奈地笑——我跟景平“关系匪浅”只差张榜昭告天下了。

“老师,陛下被毒伤所扰, 言语行事没轻重,您与他见面,莫要同他置气……”

话未说完,郑铮“哈哈”大笑:“搁以前说不定得气死,现在知道天下之大各处皆妙,老头子还盼着多活几年,寻个小院儿种花给你看。”

三个年轻人见他是这般态度,对视一眼,都笑了——世上无难事,只要不较劲。

只是回溯郑铮件事情始末,李爻总觉得心不安,暗中似乎有一只手扒拉着郑铮远离开皇上身边。这倔老头向来不爱攀附皇恩,曾经直脾气参过的人要么倒台了,要么是流放、死了,还有谁跟他过不去?

他出事时,正赶上三法司因辰王案洗底,按理说新官上任即便要烧三把火,也该寻容易的烧。

一把大火烧到帝师,依着皇上的喜怒无常,没人能预判后果。李爻着人查了,但还没结果。

而今又多了一封真假难断的大皇子手书。

他忍不住啰嗦:“抛开书信真假,学生还是想问您一句,您觉得是谁跟您过不去?”

郑铮显然明白李爻想什么,笑道:“老朽心里有猜测,因此才要回去看一眼。只是内里因果难言,非到必要时不必说出来,最好能永远烂在肚子里。”

话说到这份上,便是多说无益。

李爻来时带了百人骑军,回去时又加派四百。

花信风的江南军务未了,暂不能一同还朝,不过五百正规军不怕山贼土匪,更不需说压阵的是康南王。

临行前,花信风深深看了李爻一眼。

李爻慢条斯理还他一眼:“鬼都没你怨气重,你再吓着人家。”

花信风瘪嘴。

李爻惯会得理不饶人:“就是嘛,又不是我拆了你的姻缘庙,”他煞有介事地摩挲下巴,郑重嘲笑,“啧,也不对,夯还没砸呢,哪儿来的庙。”

花信风忍无可忍,刚要一鞭子敲在李爻马屁股上,让他快滚,瞥眼看见松钗不远不近地拾乐子,一脸的苦大仇深在经历了陈脖子瞪眼之后,飞快演化为一个春风化雨的和缓笑意:“路上小心,过些天我也回去,你若得空,我陪你逛逛。”

李爻一挑大拇指:有点儿长进!

他给个甜枣打一巴掌地低声找补:“说得你对都城很熟一样,这样吧,师徒一场我把景平借你,让他给你照个亮儿。”

招完欠极有自知之明,大笑着策马跑了。

众人一路有条不紊。

离都城越近天气越阴霾,自打踏上邺阳城外一条大路通进城的瞻天道,雨就没停过。

贵如油的春雨,也禁不住这么下。

冬寒未退尽,雨丝裹着寒潮,仿佛一根根晶莹冰针,能戳进人的骨头缝里。

李爻念着郑铮会冷,将自己的细绒外氅给了老爷子。

他咳嗽见缓,但半边身子没知觉的毛病近来越发频繁,且消退得慢了,去秦川路上犯过一次,眼下又卷土重来。

也说不清为什么,一犯这毛病李爻心底就冒出股子艮劲儿,像是傻小子的死不认输、或是非要较劲的倔驴脾气——不就是没知觉么,还能翻出什么花?只当半边身子神游四海去了。

他云淡风轻地谁也没告诉,时不时往嘴里扔一块杏干,捱着没知觉的僵冷麻木照样骑马赶路。庆幸于带着浓郁相思的一丝酸甜与他同仇敌忾。

从下午扛到夜晚车马队扎营落脚,症状渐缓。

队伍安置在瞻天道临近的小镇外,偶遇擦错而过的百姓,听见老百姓骂雨师哭天抹泪儿五六日,定是死了亲爹。

李爻念着郑铮那把老骨头再硬朗,也受不了接二连三地在军帐里躺着接地气——实在太潮冷。

他带了数名近卫配老爷子到镇上住驿馆,谨慎起见专门挑了精通江湖把戏的兄弟值守。

小庞跟李爻久了,早看出他毛病又上劲儿呢,安置下来后格外知冷暖,寻热水、沏茶拿药、端盆、温手巾,就差亲自上手给王爷擦脸了。

李爻笑着:“行了,我自己能行,景平嘱咐你了?”

小庞嘴笨,还是要念叨:“贺、贺大人嘱咐过一次,小、小的谨记,不用、用总嘱咐。”

“诶?你好像好多了?”李爻眼睛像道弯月亮,心说小景平真是当世神医,我算捞着宝了。

“贺、贺大人还嘱咐,让小的、看、看着您,别总、总埋针。”

李爻擦脸洗手,撸胳膊挽袖子的,小庞看见他手臂上钉着冷寒的银针。

李爻也知道这样不好,想把针下了,转念又想:再两日便到地方了,还是谨慎些。

赵岐那信不对劲,郑铮执意要回去,这事该是没完。

越想越不安——守秘密得分时候。还是得劝老师把心里藏的事儿说出来。

他打定主意,去找郑铮。刚出房门,见他安排着照顾郑铮的小亲兵在门前耷拉着脑袋转悠。

“小左怎么了?”李爻问。

亲兵小左听见声音吓一跳,猛一回头,连忙行礼,犹豫片刻道:“老大人头疼,摸着是有点发热。我说叫大夫,他直接睡下了,还嘱咐我别告诉您,小的觉得这不是个事儿……”

李爻一摆手,没怪罪,道:“你去请大夫来给大人看看,他若不乐意,你就说这样才能好得更快、瞒得住我。”

小左眨巴着眼睛看李爻,从前只知道王爷为军中统帅时,多乱的局面都沉得住气,而今看他待人亲和,能像个贴心晚辈哄自家老人一样待郑大人……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

他赶快应承着,到镇上请大夫去了。

一时头疼脑热不算大事,郑铮八成是阴寒天赶路,心里积火,冷热相激闹了不舒服。可这么一来,那想问的话今天是没得问了。

李爻回屋不太久,小左来报,说大夫看过了,是外感内热,喝两副药就好。李爻听罢不禁得意:久病成医,要不回头找景平学学,我也当个蒙古太夫。

本以为再无旁事,他也打算早歇下,刚和衣上床躺了,便又有人敲门——

小庞领进来个年轻文士,那人身上蓑衣滴滴答答落水,鞋边衣角都湿透了。

李爻认得,他是兵部的侍郎,叫白晨,辰王在府上设宴时,他还曾帮蓉辉解围过。

“白大人,怎么来了?”李爻诧异。

白晨和李爻官差好多级,基本过不到话。他以为李爻或许叫不上他的名字,没想王爷认得清清楚楚。

他端行一礼:“下官有公务要去随州,趁夜绕路前来,是赵将军有句口信要下官转告。”

赵将军?

“是蓉辉郡主。”白晨适时垫了一句。

李爻恍然。

他不知蓉辉何时与白晨有所交集,如今她让这人来传口信,想必是信任的……

难不成是他托付蓉辉的事情有音讯了?

他赶快示意小庞倒茶,让白晨有话直说。

“常老将军北行顺利,昨日捷报传来,招安了幽州山匪万余、精壮流民五万余,圣上很高兴,传旨将山匪带回都城,军中安置。”白晨道。

“好、好事啊!”小庞在一边嘟囔,“今年、可算、算有件好事了!”

李爻别有深意地看小庞一眼,又问白晨:“人已经带回来了吗?”

白晨摇头,不等李爻继续问,便会意接话:“赵将军要我来告诉王爷,前日一早铎戌公公拿着陛下暗发的调令,调邺阳关外的防务军北上,说是去迎接投诚山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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