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不和席余馥联系,但他无法在面对她受伤消息时无动于衷。
郁寻春对席余馥本能的爱,在她手里,变成了一把刺向郁寻春的刀。
郁寻春没有办法不痛苦。
但他只是安安静静地靠在宴青川怀里,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流泪。
宴青川要带他回屋,郁寻春却石头一样杵在原地。
很久之后他才极其缓慢地抬了下眼,脸上没有表情,眼里也没什么光亮:“我还是想去趟医院。”
与其是在和宴青川说话,不如说他在自言自语:“我要亲眼确认她没事。”
“寻寻。”这是宴青川第一次,不想顺着他的意愿去做。
这半年时间,郁寻春明明已经好了很多,但这一刻,他又像一团死气沉沉的泥巴。
“你不去的话,我就自己去。”
郁寻春绕过车头,走向驾驶座。
宴青川怎么可能让他一个人去,几步上前,抓住他:“寻寻。”
他现在最不应该做的,就是去见席余馥。
郁寻春扶着车门:“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陪我一起去。我不想留在那里。”
他在求救。
向宴青川。
宴青川喉头一涩。
郁寻春抬头看他,眼睫一扇,滚下豆大一颗泪:“好不好?”
宴青川红着眼眶再次将他拉入怀中,手在郁寻春后背摩挲,不停吻他头顶:“好,我陪你。你不会留在那里的,我保证。”
郁寻春紧紧攥着宴青川的衣服。
他差一点,就要再次沉入那片沼泽里,无数的手抓着他往下陷。
它们千斤重量,坠在郁寻春身上,几乎让他生不出什么反抗的欲望。
他好像永远也没办法从这场围猎中逃出去。
但在他彻底陷入其中的那一瞬,当泥沼涌入鼻腔和口中时,郁寻春却猛然睁开了眼睛。
现在的他,和过去不一样。
他不再是一个人在苦苦挣扎,有人站在他身边,支持他尊重他爱他。
手腕上的温度和触感,让郁寻春从那片没有光亮和呼吸的泥潭里,挣了出来。
“谢谢你。”他对宴青川说。
他们都在车库里抱了很久,就是静静抱着,一句话也不说,郁寻春也能从宴青川身上汲取到很多力量。
许久之后他才轻轻推了他一下,宴青川顺势松开他。
他擦擦郁寻春泛红的眼角:“好点了吗?”
“嗯。”郁寻春点点头,“走吧。”
-
郁池夏在等郁寻春。
此刻天已经黑了,医院里人并不多,非常安静。
他坐在住院部楼下抽烟。
不得不说,席余馥想了一个有些出乎他意料,却又各方面都想不出有什么毛病的招数。
家暴的消息已经被媒体散播了出去,家里的保姆消失了,席余馥不接郁沛电话不回郁沛信息,还找了保镖拦在病房外,虽然没有说是为了防止再次被郁沛伤害,但以“昏迷未醒”的理由拒绝郁沛入内,很难不让人多想。
人嘛,本来就是捡到一粒芝麻,也能说成是西瓜的生物。
这种豪门八卦,可比娱乐圈里那些明星争奇斗艳好看多了。
而网友,在不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前,就是墙头草,很容易被带节奏,也天然地怜悯弱者。
虽然没有席余馥被家暴的证据,但郁沛也拿不出他没有家暴席余馥的证据。
已经气疯了。
这些年,虽然席余馥在家中和郁沛多有矛盾,但整体还是站在郁沛那一边的,所以郁沛对她一点防备都没有。
郁池夏光是想到他铁青着脸,却又不敢离家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他怕出门被记者围堵,只能在家里无能狂怒。
郁池夏今天心情不错,不仅仅是因为看到郁沛吃瘪,更重要的是他要见到郁寻春了。
这一年里,他们拢共就见了两回,郁池夏怎么能不开心?
他知道,郁寻春一定会来的。
郁池夏在这里等了一下午,但他并不着急。
他吐出烟圈,在缭缭烟雾里,看到了路灯下走来的人影。
郁池夏立刻站起来,却在看到另一个多余的人事,沉下了脸。
随即他冷笑了一下,也是,宴青川怎么会放郁寻春一个人过来。
目光落在两人十指紧扣的手上,没抽完的烟被郁池夏在掌心团了又团。
他把烟丢进垃圾桶,迎面走过去。
那边两人同时停下脚步。
郁池夏笑笑,依旧乖巧:“大哥,好久不见。”
郁寻春静静地看着他:“好久不见。”
郁池夏愣了一下,他还以为郁寻春不会回应他。
那边宴青川轻捏郁寻春的手,郁寻春跟着他绕开了郁池夏,两人进到住院楼,郁池夏没有拦。
甚至他站在原地的表情,并不好看。
他想过很多郁寻春看到他时的反应,像是厌恶的、恐惧的、愤怒的或者害怕的。
像他曾经每一次看到自己时那样,即使极力忍耐,即使想要装作若无其事,但都无济于事。
他的身体里,装着一个以“郁池夏”命名的开关。
但今天,这个开关失效了。
郁寻春平静地,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地,回应了他。
这明明是一个郁池夏曾经很向往和期待的结果。
郁池夏却高兴不起来。
他目光沉沉地盯着脚下,一动不动。
-
郁寻春和宴青川进了电梯。
没人转头去看一眼石头一样立在住院楼门口的郁池夏。
电梯上到八楼,两人驻足在席余馥的私人病房外,门外站着保镖,拦着他们:“病人还没醒。”
宴青川正要说话,郁寻春先开口:“我妈应该嘱咐过你们,唯独不用拦我吧?”
两个保镖对视一眼。
他们不认识郁寻春,但席余馥确实说过,除了简少爷和她儿子外,不让任何人探视。
“那这位?”他们看向宴青川。
郁寻春直接推开病房门,拉着宴青川进去:“他和我一起的。”
病房里,席余馥甚至连病服都没有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茶几上是医院送上来的精致餐点。落地窗外,能看到绿油油的马场。
她看起来不像生病住院,而像是来度假的。
看到宴青川席余馥愣了下,却没有出声。
房间里只有电视机里传出的声音,谁也没有说话,却压抑至极。
这是席余馥对郁寻春施压的老套路,不出声不理他,默默坐着自己手上的事,却不允许他离开。
用不了多久,受不了的郁寻春就会率先低头。
而这次,郁寻春也一直没有开口。
倒是宴青川先开了口,他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席女士,见你没事我们也就放心了。”
席余馥听出了他话里的讽刺,并不打算搭理他。
郁寻春轻轻扯了扯宴青川的手,示意他离开。
在来的路上,郁寻春也不知道,自己更希望看到什么样的席余馥。
他既希望席余馥不会拿这种事来逼他,也希望席余馥不要受伤。
但是他又害怕席余馥真的没有受伤。
所以在看到席余馥完好无损时,他既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很可笑。
在见到她的前一秒,踏进病房那一刻他都还对她抱有希望,怎么不可笑。
他本来有很多话想对席余馥说,但看到她的时候,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了。
席余馥却无法忍受他的态度,在两人转身之际叫住了郁寻春:“郁寻春。”
郁寻春停下脚。
席余馥冷声:“你就是这个态度?”
宴青川一听就生气,正要开麦,却手上一轻。
郁寻春松开他,几步走到席余馥面前:“你要我什么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