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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拍摄像没有跟着两人,回到住所后,宁初将江厘房间内的摄像机盖上,回头去看失魂落魄的江厘。
离开众人视线后,江厘再也无法假装没事人的模样,更准确来说,他无法在宁初面前伪装。
“我现在是不是很丑?”江厘神色恍惚,仿佛被魇住了般,一直重复这一句话,“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宁初没有回答江厘这个问题,去浴室拿了毛巾,拉着江厘在椅子里坐下,弯腰摸了摸江厘冰冷的面颊,小心的,替江厘擦去脸上额角上的汤汁。
这过程里,江厘一声都未吭,宁初也没说话,等到江厘的脸彻底干净后,才开口:“很漂亮。”
江厘的眼睫颤了颤,眼眶迅速蹿红,憋了许久的嗓音已然沙哑:“我知道的,我现在一点都不漂亮。”
“你认为我在说谎?”宁初问。
江厘摇摇头:“你不会跟我说谎。”
宁初笑了笑:“那你是觉得自己不漂亮?”
江厘点头,宁初拖了张椅子,在江厘对面坐下,追问道:“你很在意你的外貌?”
江厘再次点头,唇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因为我只有一张脸了,现在被他们看到了我这幅样子,他们肯定会对我失望,他们现在肯定都在笑话我……”
换做是正常人,在假发被风吹走后,会立马起身去捡假发,如果不敢见人的话,就跑到一个地方躲起来,等收拾好了再出来。江厘没有这样做,他任由自己自认为的丑态暴露在众人面前,沉默地接受众人的审视批判,似乎是故意这样做的。
有些人即使处于崩溃之中也不会表现在面上,他们会将这些情绪压抑在心中,独自消化,久而久之就将自己困住,患上无法治愈的心理疾病,江厘就属于这类人。
宁初伸手,掌心用力拍击江厘的脸颊,直将喃喃自语的江厘拍得清醒过来。
迎上宁初认真的目光,江厘有些无措。
宁初:“这是你自己的想法,你有亲眼看到他们是怎么看你的吗?你确定他们的笑是在笑话你吗?”
“他们就是在笑话我……”江厘睁大通红的眼睛,扯唇轻笑,“笑吧,能让他们开心也好,随便他们怎么笑……”
此刻的江厘,终于有了传闻中患有精神疾病的模样,宁初不觉得渗人,反倒心疼这样的江厘。
宁初按住江厘的唇角,轻抚江厘通红的眼尾,问:“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
因为母亲的原因,江厘被迫成了和母亲一样的病患,接收了各种或轻视或怜悯的目光。
他以为回到父亲身边就会不一样了,即使身在豪门,却因为私生子的身份,不受同龄人的待见,成了他们欺负的目标。不知从何时起学会了不去反抗,面对嘲讽也能站在原地,等待他们嘲讽完,再一个人独自舔舐伤口。
靠脸获得大批粉丝后,他开始迷失自我了,不管去哪里都要精心打扮,他其实不是偏好女装,只是觉得大家喜欢他这个样子,他就必须打扮成这个模样。
他有时候也会想,我可以不用这样做吗,心底有一道声音回答他——
不可以,如果你不漂亮了的话,他们就不会喜欢你了。
为了不让喜欢他的人失望,为了留住期盼了那么多年的夸奖,他努力打扮自己,可一个渴望始终挥之不去——
就算不用精心打扮,也会有人喜欢自己。
会有吧?
会有吗?
会……有吗?
“不管怎样的江厘我都很喜欢。”宁初眸光柔和,声音也出奇的温柔,“我看过你以前的视频……”
江厘爆火是因为女装,这之后,他也做过很多除女装以外的视频,反响都很不错。
“你的粉丝中,肯定有很多因为你的才能喜欢上你的。”
“会吗?”江厘睁大眼睛,泪水刚涌出,就被宁初擦去,“可他们对我说过的最多的话是漂亮……”
宁初不答反问:“你不打算踏出安全屋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江厘错愕。
宁初:“你一直将自己关在安全屋里,不去听外界的声音,一遇到危险就选择逃避,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认为的危险,或许不是真的危险呢?”
“你一直对司澄说你变态的事情耿耿于怀,你记了那么多年,情愿跟司澄闹得天翻地覆,都不愿意去问司澄要个真相,在我与你聊完,你答应我会跟司澄好好谈谈后,你还是没有做出实际的行动,连司澄都有了改变,你却始终不愿意做出改变,你真的打算一直逃避下去吗?”
“或许真相没你想的那么糟糕呢?你总是用最坏的想法去猜测别人的心意,但或许,那些人对你根本就没有恶意。”
“你说他们对你说的最多的话是漂亮,那是因为你真的很漂亮,让人忍不住想夸奖你,他们是因为喜欢你才会夸奖你。”宁初掏出手机,打开微博,搜索了半天,将屏幕摊开给江厘看,“你看,没人笑话你,是你自己一个劲的在胡思乱想,他们笑,只是单纯的笑而已。”
【江厘是不是不高兴了?啊啊啊啊我不该发哈哈哈的弹幕的,我错了QAQ】
【我也笑了(虽然真的很好笑)但我真的不是取笑你啊@江厘,你要是不高兴的话我跟你道歉。】
【光头都那么好看,江厘的颜真的绝了,其实比起长发,我觉得寸头也很好看啊,多了平时没有的帅气。】
【我不管,怎样的小厘我都喜欢!!!不要局限他啊,我就喜欢百变小厘!】
【因为你解说了我最爱的游戏喜欢上你的,后来看了你其他视频,都很有意思……】
江厘咬紧嘴唇,眼泪夺眶而出,真相摆在眼前,他还是不确定地问:“就算不漂亮,也会有人喜欢我吗?”
宁初:“一定会有的。”
第49章
司澄是在厨房后院的地里捡回了江厘的假发, 等他回来后,江厘早就不见了,陆知洺告诉他, 宁初先完成了游戏,带着江厘回去换衣服了。
司澄想起江厘刚才的模样就坐立难安,决定回去看看, 他不是故意要偷听宁初和江厘的谈话的, 只是卧室房门没有关紧, 隔音不好, 房间内的两人又没有控制声音,他上楼的脚步声太轻,那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才不小心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起初是无意中听到的, 但在听到两人在谈论什么内容之后,脚步就挪不开了。
司澄不敢进去,怕打断屋内气氛,等到房间内的交谈声停下后, 他才悄无声息地下了楼。
宁初把该说的话说完了, 留在房间里陪了江厘很久, 安抚好江厘后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了,导演那边没派人来通知他们回去, 应该是不用回去了。
“我去楼下喝点水,你要喝点什么吗, 我帮你拿上来?”
江厘眼睛哭得红肿, 眼泪不流了, 趴在桌上,还是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就白开水吧, 谢谢。”
宁初在厨房里撞见了司澄,司澄背对着他,没有发现他的到来,正埋头专心洗着什么,宁初凑近一看,不禁笑了。
司澄正在搓洗江厘那顶假发,被他发现后,表情有几分尴尬,结巴道:“我、我没洗过这东西……”
“嗯。”宁初没有借着这件事来打趣司澄,拿起水壶倒了杯水,小口啜饮。
宁初不接自己的茬,司澄反倒不自在起来,他犹豫了会,问宁初:“江厘他怎么了啊?”
宁初却反问他:“你听到我们的谈话了?”
小澄同学藏不住心事,一句话就能将他的秘密炸出来:“你怎么知道?你看到我了?”
他明明躲在墙壁后,藏得好好的呀,宁初怎么会发现他呢?
宁初没有看到司澄躲在外面,光凭司澄的反应就能猜出来,司澄去捡江厘的假发了,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司澄又怎么可能会知道,除非他跟江厘谈话的时候,司澄恰好撞见了。
“他现在没事了。”宁初淡淡道。
司澄“啊”了声,又“哦”了声,总觉得很不是滋味,他以为宁初会跟他仔细聊聊江厘的事,结果宁初什么都不愿意说。
“你想知道什么,自己去问他,态度好一点的话,他会告诉你的。”宁初伸手,将一杯水放入司澄掌心,笑道,“想关心他,就去找他本人关心,在背后偷偷关心他,他又怎么会知道呢。”
司澄:“……”
“这个要做什么?”司澄指了指杯子。
宁初:“江厘的,麻烦你帮我送给他,我要去带诺诺回来,没时间。”
司澄:“……”
宁初不打算给司澄拒绝的机会,说完就出了门,司澄在厨房里纠结了好几分钟,才端着水上了楼。
明明是自己的卧室,却比进女生的闺房还要紧张,司澄咽了好几下喉咙,敲了下门板,没声音,他又敲了几下,里面还是没回应。
司澄觉得奇怪,又突然想到,江厘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思及此,他不敢再犹豫,一把打开了房门。
江厘保持宁初离开前的姿势趴在桌上,司澄这一开门,两人的视线恰好撞上。
确定江厘没什么事,司澄松口气后问道:“我敲门你怎么没个反应啊?”
江厘恹恹道:“你进自己的房间还敲什么门?”
江厘的话没毛病,司澄咕哝道:“那不是担心你在里面换衣服嘛。”
“你说什么?”江厘挺直身,顺便收拾了下自己的情绪与表情,面对司澄时,又是平时的模样。
“没什么。”司澄的目光无法从江厘通红的眼睛移开,他听到江厘哭了,没想到江厘会把眼睛都给哭肿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江厘脆弱的一面。
司澄内心复杂,在江厘被他盯得恼怒之前,将水杯递给江厘:“喏,嫂子让我给你的。”
江厘接过,问:“嫂子呢?”
司澄:“他去接诺诺了。”
“哦。”
眼看着气氛又要变得尴尬,在这之前,江厘出了声:“你为什么要帮我捡假发?”
司澄:“你不是不能动吗,就只能我去捡了。”
江厘仰起头,定定看着司澄:“游戏过程中不能中途离场,你帮我去捡假发,我们就出局了。”
司澄不喜欢居高临下俯视人的感觉,他在宁初坐过的那张椅子坐下,与江厘的视线齐平后,说话都有了几分底气:“出局就出局呗,一场游戏而已,再说,我们出局了不是还有嫂子吗?”
“这是娘炮的东西,你竟然敢碰呢。”江厘的话里少了阴阳怪气,不像是在跟司澄说话,倒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幅状态的江厘比直接嘲讽他还让司澄难受,司澄抓了抓头发,极力克制住音量:“为什么不敢碰,又不是什么脏东西,还有,你不要整天把娘炮挂在嘴边好不好?”
江厘:“整天把这个词挂在嘴边的人到底是谁?不是你吗!”
司澄羞愧地红了脸,想到什么又有了底气:“我以前没想过挂在嘴边的,是你先开的头,我是被你传染的!”
江厘一愣,困惑道:“你这是把错误怪在我身上了?”
司澄肯定道:“是你先说的,我问你借橡皮,你说用了娘炮的东西会变成娘炮的,你忘记了吗?”
江厘眸中的困惑渐渐散了,记忆一旦被打开就收不住,从模糊变得清晰起来。
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在司澄说他是变态之后,他就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再见司澄,无法心平气和地面对司澄,变成了满身是刺的刺猬,用尖刺来抵御外界伤害,害怕从司澄那再听到更多难听的话,所以选择先发制人。
“你就算喜欢穿女装,我也没有觉得你是娘炮过啊,是你强迫我这样去想,去骂你的。”司澄隐约找到了两人的症结之处,像个被逼着做坏事的小孩一样,说的十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