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里包含的沉重情感,在顷刻间,便能将一个成年人压垮。
裴青听着,不自觉屏了息。
“你知道吗?”李舟低下头,笑了一下,“特别崩溃的时候,我都想去杀人,坐牢都比我现在的生活轻松很多。”
话音刚落,有人比他着急。
裴青立即说:“我可以帮你分担……”
李舟抬头,用那双疲倦的眼睛,注视着他。
看着看着,莫名又笑了。
因为他的这一笑,裴青的话也憋了一半回去。
“在这崩溃的半年里,我好几次都想,放弃吧,这已经是你能坚持到的最后底线了。”李舟缓声道,“但命运太会刁难人了,每次都让我无计可施。本来这一次,是我下决心下的最大的一次,但是……”
他顿了顿:“你回来了。”
李舟酒杯里的酒已经见了底。
他拿过酒瓶,倒上新的一杯。
又抬起头,对着裴青说:“我有个办法,可以帮你找到崔坤山在哪儿。”
裴青摇头:“我不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李舟:“但我可以帮你。”
裴青看着他,轻轻地问:“那我可以帮你吗?”
对方不吭声了。
裴青:“我希望你振作起来,无论是自己扛过去还是接受我的帮助,但至少……不要像现在这样。”
沉默良久,李舟问:“你明天还会来吗?”
话里的语气太淡,听不出蕴含的情感。
回答的人不知道这是一个询问,还是一个请求。
最后,裴青点了点头。
……
从李舟家离开时,正好是晚上七点。依着大少爷刁钻的作息表,这时间不算太晚。
稍作思忖,裴青选择去附近的商场买菜。
商场人多眼杂,就算戴了口罩,也有被认出来的风险。于是裴青速战速决,只用了一刻钟,便结束了采购。
马路前,裴青放下两袋食材,腾出手,摸出手机,定位打车。
纠结所在地的具体方位时,有辆车停在他面前,鸣了两声。
他抬眼看了看,并不觉得自己站的地方,挡住了这辆车的去路。
于是他又低下头。
这一低,引得身前的车又按了两下喇叭。
这次,他抬起头,看见车窗降下。
蒋寒云坐在主驾,招了招手,冲着他笑。
同上次一样,蒋寒云对他有种非奸即盗的热情,一面热情地送他回家,一面还想与他共同商讨下一次会面的地点。
贼座已经上了,身边坐的又是有头有脸的公子哥,不好冷落。
裴青只好笑了笑,用忙碌的借口拒绝了下次约见的请求。
又熟练地报出了一串地址。
忽然,气氛僵硬了几秒。
绿灯已经亮起,车子还停在原处,好几秒,没有一点动静。
察觉到不对劲,裴青回过头。
蒋寒云面上万年不变的笑,竟然消失了。
还来不及问起因,他便瞧见蒋寒云挑了下眉,将他地址的最后几个字,咀嚼似的,又重复了一遍,接着侧头,与他对视。
他开口问:“你和傅应钟……住在一起?”
……
被关在门外一事发生后的次日早上,裴青便找傅应钟要来了门口的密码。
前几日,他一直在家里窝着打电话,没有输密码开门的机会。
眼下,好不容易有了这个实践机会,身后却多了个“盯人怪”。
他在门口输密码时,蒋寒云在身后站着,目光一错不错,紧紧盯着他。
不知是对傅应钟房子的密码感兴趣,还是对他竟然知道傅应钟房子的密码这件事感兴趣。
这一次,傅应钟依然没回家。
而他,带着一位不速之客,进了家门。
他与蒋寒云,各坐一侧沙发,双方脸上都带着笑。
但裴青所谓的笑,纯粹是一种礼貌。
裴青主动问:“你来找傅应钟吗?”
“是啊。”蒋寒云看着他,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
但在此人撞破他与傅应钟同住一屋后,这样的笑容,在裴青看来,活像只会吃人的大灰狼。
大灰狼继续说:“不过,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裴青硬着头皮,继续问:“傅应钟什么时候回来,你知道吗?”
“不知道。”蒋寒云答得漫不经心,“我是过来蹲他的。”
停顿一会儿,他问回真正想问的问题:“你和傅应钟……”
“我和他没什么!”像被人踩了尾巴,裴青脱口而出。
蒋寒云眉头一挑,若有所思。
裴青迅速澄清:“我只想要这套房子,如果你能劝他把房子卖给我,我与他就没有任何瓜葛了。”
蒋寒云笑了笑:“你是在和我解释吗?”
裴青:“我……”
他卡了壳,不知如何应答。
这个人……真的太莫名其妙了。
院子外隐约窸窣,似乎有人到来。
于是,裴青起身,想借开门的幌子,逃离僵持的现场。
刚有站起的动作,他便被一股力揪住了手腕。
门被推开。
他来不及回头,便与傅应钟目光相撞。
氛围凝固。
暴露在来人视野下的一幕,是蒋寒云的手,正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腕。
第09章
凝固的氛围。
前有狼,后有虎的处境。
裴青绝望了。
他上辈子一定是罪孽太过深重,这辈子才会被这个大少爷克得死死的。
寂然间,他试图抽手,却被某股力定住,动弹不得。
他又回头,傅应钟正好瞥他一眼。
他虽然没看清神色,但也能猜个大差不差。毕竟这大少爷平日里偶尔赏他的那几眼,归结起来,要么冷漠,要么鄙夷。
裴青一下惧了,讷讷收回目光,做回二人之间一座合格的雕塑。
只是……
雕塑的手腕,快被抓红了。
傅应钟开口:“你今天来我这里,是来玩男人的?”
这话,是看着蒋寒云说的。
而一旁的裴青,无辜中枪。
也没人告诉他,做个雕塑,还能被羞辱啊?
话音刚落,握着他手腕的手,后知后觉,慢慢松开。
不与话中的鄙夷较真,蒋寒云笑了笑,扬眉道:“我是来谈生意的。”
傅应钟淡声开口:“回国的第一天,我已经拒绝你了。”
“做寒酸的戏子生意,赚那点小利润,有什么意思?”蒋寒云极力游说,“傅应钟,就算要避锋芒,也不是这么避吧?”
二人没头没尾的沟通,在裴青听来,与打哑谜无异。
他插不进任何话,当然,他也不想参与。
他恨不得变身透明人,躲回房间里,等风平浪静,再重见天日。
但是,他的站位插在二者之间,两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完完整整传进他的耳朵。
傅应钟从头至尾蹙着眉,兴致缺缺,早已有了逐客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