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伴拉着那人的衣袖,“林安,别过去,算了吧。”
——“林安”?王久武眉头一跳。
这人配饰叮当的一身行头价值不菲,估计家境优渥,他会是超能社成员、名单上的那个林安吗?
“算什么算!变态跟踪狂你还给他脸了!”
名叫林安的男生回呛,说话间就要抢到阴阑煦面前。
王久武手臂一伸,看似随性地搭上他肩膀,实则硬是让对方调转过身,背对起自己的搭档。
“同学,冷静一下,”褐眼的青年微笑,“我跟他一起的,有事直接跟我说吧。”
林安挣了一下没挣出来,怒气更旺,“你跟他一伙的?我告诉你,你这同事就是个变态跟踪狂,昨天跟了我和小夏一路,骂都不听的!”
“这里面有误会,”王久武另一只手掏出证件在他眼前一晃,“不知你有没有收到警方通告,如果有的话那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搭档只是想确认你的情况,查案所需。”
附近本来还有三两凑堆看热闹的学生,一听到“查案”立刻散了,生怕沾上什么一样。
“查案?我们到文学楼后面的时候——还跟着也是查案所需吗!”
王久武心念一动,“你们,去文学楼后面?做什么?”
趁着他分神的工夫林安挣了出来,一把揽过自己的同伴,挑衅地看向他:
“小情侣跑到没人的地方幽会,你说是想做什么!”
本以为会和那片竹林有关,却没料到是这么回事,王久武尴尬语塞。
“林安!”被唤作“小夏”的男生脸涨得通红,从他怀里钻了出来,“我要去上课了,你走不走?还在这里吵的话,我,这个月都别想我理你了!”
“别啊小夏,怎么突然生气了,我的错,是我的错行吧。”
林安不甘心地撇下句“管好你同事!”,忙赶几步追上扭头就走的同伴,这下轮到他拉着别人衣袖连声哄劝。“小夏”甩了几下也没甩开,最后红着张脸领着林安消失在了结伴上课的学生群中。
望着他们的背影,王久武原地驻足,沉默过滤刚才这番意外对话透露的信息:
阴阑煦昨天一直在跟踪这两个男生?倒是解释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文学楼后,想必他接下来是闻到气味才发现了小竹林里的尸体,这一块儿讲得通;但他之前为什么会从酒店再次返回东大,又为什么要跟踪林安和他的同伴?
王久武可不相信真是为了查案。
难道是因为饥饿,所以出来“猎食”?这次的补给确实晚送了一天。
不过阴阑煦的偏好是健壮的成年雄性,而且跟踪也不是他惯用的手段。唯独这种时候阴阑煦才会宛如换了一个人般主动攀谈——捕猎自然是要缩短同猎物之间的距离——拿捏精准的浅笑、博学风雅的谈吐,乃至令人印象深刻的混血容颜,他投下的诱饵总能成功钓起目标。
不管怎样,褐眼的青年抿唇,我得多留意阴阑煦接下来的动向。
他看向从自己身后走出的年轻人,发现这人也在沉默地望着两个男生的背影,只是视线单单聚焦于那个“小夏”身上,像是想用目光在那具年轻躯体上烙出一个印记。
……
这一耽搁,两人到达小竹林时就迟了一步,围了好几圈的警戒带大声告诉他们,不是只有昼光基金会的顾问准备复勘现场。
王久武一眼就看到了警戒带外站立笔挺的贯山屏。扫视四周,这次郑彬不在,于是他调整好脸上的微笑,过去打了个招呼,“贯检。”
检察官僵硬地点了点头。
尽管只有一瞬,王久武还是清晰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茫然,就仿佛昨天的经历被这人忘了个干净,他这是猝不及防收到了一个“陌生人”的问候,所以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不过几秒之后贯山屏的表情就和缓下来。“王顾问,”他又在盯着王久武褐色的眼睛,“你旁边那位是?”
王久武微微侧身把再次无声躲回自己身后的年轻人让了出来,“我搭档,阴阑煦,昨天他身体不太舒服在酒店休息,今天来协助现场复勘工作。”
“阴顾问是少数民族,还是外国人?”贯山屏多问了一句。
“混血。”他的搭档代为回答。
交谈涉及的对象丝毫没有加入对话的意思。阴阑煦斜睨了贯山屏一眼,然后就打算直接翻过警戒带,被王久武劝阻才勉强穿戴齐整防护设备,将自己那勾起了检察官职业病的少见容貌藏进口罩。
一分钟后,现场传来很大声的一句“怎么又是你,谁让你来的!”
王久武认出那是史明的声音,看来这个痕检员会跟进负责这一系列命案的勘验工作。
正思考怎么能从心思单纯的小史手里套出些信息,检察官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我有预感今天还能见到你,但我没想到会这么早。”
不清楚这突然一句是什么意图,王久武谨慎地没有作出回应,等着贯山屏继续说下去。
“夏吉吉托我把外套还给你,我让家里人缝补了一下,希望你不要介意。”
穿越竹林的时候王久武的外套确实被锋利的断茬勾破了几道口子。原来是想说这个,青年放松绷紧的神经,“怎么会介意,劳您费心了。哦对,请问您什么时候方便?我把大衣给您送去。”
“不急,再说。”
显然检察官不是喜欢在工作时间闲聊的类型,寥寥几句便恢复沉默,而且即使在交谈中视线也没有离开过现场——勘验人员正一块一块清开建筑垃圾——他关注着他们手上的动作。王久武有心将对话继续下去以分散他的注意力,方便阴阑煦做一些“不合理”操作,然而直到勘验人员收队,贯山屏都没有理睬他精心挑选的话题。
“贯检,辛苦来一趟啊。”
直接跨过警戒带出来的汉子少说也有两米一,体格相当魁梧,甚至能将王久武完全笼罩进他投下的影子里。看着装竟然是个法医,这位哪怕是在特警队,也得比队友大出好几个码数。
贯山屏似乎和他很熟,“关法医,尸体已经拉去殡仪馆,你怎么又到现场来了?”
“我跟小史是固定组合嘛,他来我也干脆一起了。”
关法医闪开身,别人这才发现原来史明也在场。
王久武注意到小史别在胸前的工作证上名字似乎有三个字,不过没等他看清,那张工作证唰地被收进了口袋,娃娃脸痕检员笑嘻嘻地跟他“嗨”了一声。
“史警官,又见面了。”基金会顾问装作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也同他打了个招呼。
“莫非你就是昼光基金会派来的王顾问?看刚才你俩聊了几句,我还以为你是贯检带来的人。幸会,鄙姓关,关大海。”
关法医伸出手,手掌宽大到可以轻松包住一个成年男性的头顶,难以想象这只手该如何灵活使用纤薄的镊子与止血钳。
王久武很不习惯仰视别人的感觉,但还是表情自然地和他握了下手,“幸会,我是王久武,我猜史警官已经和您提到过了。”
“可不是嘛,你那搭档上次可是把我们小家伙气得够呛,好在小史脾气来得快去得更快,”关大海哈哈一乐,然后话锋一转,“不过你搭档眼睛可真尖,碎石缝里的东西,和脏泥差不多颜色,居然也叫阴顾问发现了。”
谈到阴阑煦,王久武小小张望了一下,看到年轻人已经出了警戒带,但似乎是嫌弃这边人多,远远地站着不肯过来。
“嘿,明明是我和那个人同时发现的!”小史抗议。
贯山屏打断了几人的闲聊,“有新发现?”
“还不知道用不用得上呢,这次没找到新的有鉴定意义的鞋印。上次找到的那几枚,最后发现全是你和王顾问的,白忙半天。”痕检员耸了耸肩。
而后他正色道,“也还是有些收获。今天复勘现场,除了一些零散的线索外,在竹林边缘我们发现了疑似无防滑花纹车辙的一截痕迹,已经固定,会与小花园现场的车辙做对比。此外,在车辙附近的碎石缝里提取到几颗黑褐色泥球样物体,大小匀称表面粗糙质地较硬,与现场大环境不符,推测来自其他地方,虽然不能断言一定与案子有关,但总比一无所获要好。”
“实话说那些‘泥球’我和小史看着很眼熟,”关大海插了一句,“不过严谨起见,得等化验结果出来。”
史明跟着点头,然后回头望了眼警戒带圈定的范围,开始语带不满:
“被施工破坏的碑林,杂草及膝的小花园,还有这个建筑垃圾埋到脚的竹林,没一个保存条件理想的,凶手可真会挑地方,分明不打算给我们刑技一点儿表现机会。”
“别抱怨了,不管刑技还是刑侦,能破案就行。”关大海拍拍小史肩膀。
“对了,你们怎么走?”他看向王久武和贯山屏,“去东埠警局的话我们可以载一程。”
“我不用。”
褐眼的青年也婉言谢绝,“谢谢您,我们自己打车走。”
几人简单道了个别。
王久武过去和阴阑煦汇合,刚想问他有没有发现,手机突然震动,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来文学楼,就你自己。”
——没有署名,只有一个emoji表情,一只狐狸。
作者有话说:
这章我其实不太满意,明明想承上启下埋伏笔,结果笔力有限,搞成了过渡章节!
本来想写个小段子赔礼的,作者有话说字数有限,放在评论区是不是也不合适!
以及让大家失望了,俺们这儿么有性感法医,全员筋肉猛男——啊你问小史?小史警校刚毕业的时候也是有两块腹肌的,后来就合而为一,提升了防御力。
哦对了,虽然文案就有预警,不过还是多提一句,下一章有些内容需要双洁党尤其受洁规避,社畜不想惹是非。
话说,老贯闺女都老大了,本来就不存在双洁了吧!
第14章 江河清
文学楼就在小竹林前面几步远的距离,收到短信两分钟后,王久武已经站在楼下。
这栋东大建校初期落成的建筑说是几近废弃,但可不是末日电影里那种倒塌的废墟,没有夸张的残垣断壁;恰恰相反,文学楼外墙满是上世纪风格的装饰还很完整,简单粉刷下便足以焕然一新。然而学生们再也不会来这里上课,它被新建的教学楼淘汰,一个不复当年的老者,孤独地坐在暮年角落。
手机再次震动,还是那个陌生号码:
“重复一遍,就你自己,进来。”
——江河清肯定在附近监视。
四下无人,王久武抬头一一看过每层楼的窗户,并无异常,但他猜测对方应该就藏身于某个教室。保险起见,他让阴阑煦原地等候,自己依言只身前往。
校方许是确信小偷不会光顾一座废弃教学楼,文学楼大门上只敷衍地挂着生锈的铁链铜锁,一撬就开。王久武闪身进去,地板积灰立刻清晰地留住了他的鞋印。不过除了尘世难免的灰尘外,楼道并不肮脏,只是被几摞堆叠的破损桌椅衬得有些杂乱。
基金会顾问戴好口罩,谨慎地站在门口,即使确认了堆叠的桌椅后无人躲藏也不曾放松身形,直到收到新一条短信他才开始走动:
“来三楼。”
文学楼一共就三个楼层。王久武边走边破坏留下的足迹,稍稍多花了点儿时间,但到达三楼后又等了十分钟手机仍无响动。看来江河清想玩一场无聊的解谜游戏,王久武穿过狭长的走廊,自行搜寻线索。
最后他在西侧拐角处的教室门上找到了江河清留下的信息:一张卡通狐狸贴画。
贴画是泡泡糖里附赠的文身贴,曾经流行一时。青年已经有好几年没再见过这种东西,忍不住腹诽“江河清难道会把遇到的所有狐狸周边都保存下来备用吗”。
推门的时候难听的声音传来,老锈门轴吱嘎呜咽,刺耳地打破冷清的气氛。不过教室里情况尚可,王久武看到讲台桌椅都在原先的位置,窗帘安静低垂无风惊扰,如果不是落满灰尘,这儿还是一个宽敞漂亮的学堂。
但也有违和之处,天花板上挂着的投影仪是近几年生产的型号,八成是江河清动的手脚。
那个陌生号码终于再次发来短信:
“别看了,快挑一个喜欢的位置坐下吧。”
教室里除了王久武再无旁人,但进到屋里江河清还能掌握他的动向,基金会顾问条件反射地望向黑板上方的摄像头,果然,理应停用的机器跟着转了一下。
“啊呀,被你发现了。”
这次不是短信,一句电子音突兀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