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昼 第24章

我自己写完也觉得老王这招有些阴损,差点儿把郑队已经被凌凛治好的PTSD又逼出来,怕不就是打算一旦针对郑队警察身份的这番苦肉计攻势失败了的话,便干脆直接让他在过往痛苦回忆的重压下废掉。

不过老王行事没这么极端,大可放心。

以上只是我会干出的事:P嗨呀,谁还不是个老银币了。

第29章 东埠警局

尽管不知道郑彬想做什么,第二天王久武还是如约带着阴阑煦到了东埠警局。踏进大门的时候他想了很多,甚至做了最坏的预设:被郑彬发现了赵成鸣的死与他们有关。

结果那人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道歉——郑彬昨天回来后便帮忙安排了警局的一个房间供基金会顾问办公,今天叫两人来一趟,是为了录门禁指纹与人脸识别。

“我们可能错误估计了郑彬,这么一看他只是个性格略有瑕疵的普通人,并非凶险之辈,不必再将他列入威胁名单。”

领完钥匙,去那间办公室的路上,王久武压低了声音,对走在自己身旁的阴阑煦说道:

“如果位置合适的话,那个房间可以直接用作基金会哨站。虽然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会在东埠警方的监控之下,但反过来他们也是如此,机会难得,我们将来可以根据警方动态获得案件第一手资料。而且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阴阑煦没有说话,不过通常情况下他不反对就代表他也同意王久武的观点。

“那我待会儿就向基——”

青年突然止住话头,停下了脚步。

他的搭档跟着原地站住,抬头往走廊另一头望了一眼,看到有两三个人亦步亦趋地追着一个已有些上年纪的警察汇报工作。那个老警察约莫五旬,浓眉深目,两鬓秋霜却精神矍铄,落足沉稳而脚下无声,正迎面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光是那身白色警服就足以说明此人身份,摄有那张脸的照片事前更是被王久武反复记看多遍,此刻既已偶遇,褐眼的青年立刻调出谦恭微笑,主动往前几步同他攀谈:

“宋局,久仰,我是之前昼光基金会派来协助贵局侦破碑林案的——”

“王顾问是吧,我听小郑提起过,”显然宋柏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儿,直接打断了王久武的套词,“我这边还有要紧工作,先走一步,下次再请你到我办公室喝茶。”

王久武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应承一句便退到一边让开了路。

然后他注意到一个细节:身旁的年轻人看到宋局时躲到了自己后面,在两人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却又悄悄走到了前面。相比以往对生人的嫌恶,阴阑煦此刻的行为,更像是在借他掩护藏起身形。

害怕?还是紧张?王久武颇有些惊讶,以前他从没见过阴阑煦有这种表现。

“小同志,你等一下。”宋局的声音蓦地再次响起。

王久武立刻回身,却发现宋局想叫住的是阴阑煦。老警察目光如炬,直直地望着那个年轻人的背影:

“小同志,你看着很眼熟,我们在哪里见过,你叫什么名字?”

王久武清楚地看到阴阑煦僵了一下。

为避免这人平素冷淡无礼的态度顶撞宋局,他刚想帮搭档解围,灰眸的年轻人却自己开口答道:

“您认错了,我第一次来东埠。”

宋柏紧皱双眉,又盯着阴阑煦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最后才在下属的簇拥下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自始至终,阴阑煦一直背对着这个老警察,头颅低垂。

……

他不打算解释自己反常的表现。

偶遇宋局之后,阴阑煦便一直沉着张脸。虽说搭档总是这样面无表情,但王久武这次从中读出了一股阴郁,对方正沉浸在某种极度不快的情绪之中,连眼神都变得异常危险。于是尽管非常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王久武却还是理智地选择不多过问,一切等阴阑煦摆脱这种状态后再说。

谁成想,屋漏偏逢连夜雨,意外状况一个接着一个。

郑彬帮他们联系的办公室在三楼,原先是间闲置的接待室。王久武掏钥匙时发现房门只是虚掩,以为是保洁还要来收拾打扫才没落锁,一时没太在意,推门却看到一个正坐在沙发上织围巾的不速之客。

是个小女孩,看模样十岁上下,扎着两个小辫,刘海儿用发卡别起,显露五官秀气可爱,容貌未开却已足够讨人喜欢。可惜美玉微瑕,她左眼下有一块胎记,形似飘落几片花瓣,虽只是淡淡粉色,但在白皙皮肤上亦格外明显。

阴阑煦十分讨厌叽叽喳喳的聒噪小孩,脸色瞬间难看许多。

不过这个小女孩相当乖巧,见有人来便把棒针线团收进书包,并膝端坐不吵不闹。所以阴阑煦也没发难,只是阴着脸在桌后的办公椅上坐下,用椅背对着沙发。

王久武一向是两人中负责与别人交流的角色,这次也不例外。他走到女孩面前半蹲下身,柔声询问:

“小姑娘,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诶?”对方却面露不解,“我在等爸爸开完会呀?他让我在接待室等他。”

青年一愣,随即想起门口牌子尚未更换。

“这里现在是叔叔们的办公室,接待室改在一楼了。”

小女孩“啊”了一声,连忙跳下沙发背起书包,“叔叔们对不起,打扰你们工作了,我这就走。”

看她衣着整洁家教良好,身上裙鞋都比较高档,王久武猜想她家境应该不错;她父亲来警局开会还能捎上孩子,估计也是哪儿的领导——这是个机会,能多结识一个领导就能多一条人脉,没准哪天就会用到。

他在心里如此盘算,便提议道,“叔叔送你去,好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谢谢叔叔,我自己去就行,我来警局好多趟啦,不会迷路的。”

“呀,那正好,叔叔刚来警局,对这里还不熟悉,能请你顺便带我到处认认吗?”

小女孩想了想,然后朝王久武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可以哦,不过叔叔你得先在这里等等,我去处理一件事,马上回来。”

她边说边小跑出了门,不过并没走多远。

郑彬会选择将这间屋改成基金会顾问办公室,八成是因为刑侦大队一队就在它斜对面。小女孩脚下一拐来到一队门口,敲了敲门,得到允许才推门进屋,反手掩好了门。

有“等人”这么好的借口,王久武当然会好好利用。他前走几步,装作随意张望,暗中听起一队的动静。

“郑叔叔还没回来吗?”里面传出小女孩的声音。

“师父去找林队了,说有事要谈,”应该是顾怀天在回答她,“我猜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不要等了。”

“那我不等了,谢谢你——这包戒烟糖我就放在他桌子上吧。郑叔叔回来后,记得告诉他是我送的,麻烦啦。”

接着小女孩就开门出来了,见王久武也在门口,便招呼他:

“我忙完啦,咱们走吧——走楼梯怎么样?我们顺路也到二楼看看。”

就这样,她带着王久武从三楼走下一楼,边走边介绍哪里哪里是谁的办公室,甚至连厕所和水房都指给他看,俨然一个警局小向导。

褐眼的青年一路应声,然后适时问道:

“小姑娘,你和一队的郑彬也很熟吗?”

“我觉得不能直接说‘我和郑叔叔很熟’,应该说是因为我爸和郑叔叔很熟,我跟着见过他几面,所以郑叔叔也认识我。”

小女孩出声纠正了他,小孩子总在奇怪的地方格外较真。

“你爸爸和郑彬很熟?你爸爸是谁呀?”

“我爸和郑叔叔有业务往来,好几回互相配合工作,所以他和郑叔叔很熟,不过也只是相比其他人来说算熟,”小女孩好像只听到了第一个问题,一直就着“熟不熟”展开回答,“我爸不擅长与别人相处,不懂变通,更不懂在不触及原则底线的情况下可以适当让步的道理,所以总会和其他人闹得很僵。郑叔叔为人坦率,懒得计较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所以和我爸关系还算可以。不过,哎呀,前段时间我爸也和郑叔叔因为工作上的事起矛盾了。”

她一级一级地跳下楼梯,书包拉链上挂着的几个小玩偶随之悠悠晃晃,满是童心,但她口中的话语却越来越不像一个孩子能说出来的:

“我作为他的女儿,不希望我爸树敌太多也是理所应当的吧?所以我总会代我爸和那些跟他有争执的人道歉,这回可惜没能当面把东西交给郑叔叔——应该没什么问题,因为我还是小孩,那些大人再怎么样也不会迁怒到我头上,而且他们总会看在我这么懂事的份上慢慢消气,郑叔叔肯定也一样。”

王久武不禁脚下一顿。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懂事”,而是十足的“世故”;眼前的小女孩比起说她“早慧”,更该用“早熟”形容——一个十岁的小女孩为什么会懂这些?

他又仔细打量了小女孩一番,以确定她真的是个小孩子,而非患有侏儒症的成年人。

小女孩听到自己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便也跟着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青年,一双大眼睛漂亮可爱,目光清澈,只是其中闪动的童真不知真假几何。

然后她笑了,竖起食指抵在唇边:

“跟你说哦,我爸不知道我做过的这些事,因为他是个人情笨蛋,那些东西并不值钱,可单是‘送礼’这个行为就够他震怒,所以我都是瞒着他悄悄做的。如果你有机会见到他的话,不要告发我,好吗?我不想惹他生气,先谢谢叔叔啦。”

王久武自然不是多事之人,点了点头。

小女孩朝他眨了眨眼,接着走进了位于楼梯边的接待室。

青年同她挥手道别,心里却依旧有些不自在,或者说难受,甚至是不适:正是天真烂漫童言无忌的年纪,这个小女孩却已熟知人情往来,让王久武有一种看到一张白纸被糟蹋得乌七八糟的感觉。大人之间的琐碎龃龉不该是孩童需要考虑的问题,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他这种俗务缠身的人才需要承担如此痛苦。

……究竟是怎样的家庭才会教养出这种“小大人”。

王久武腹诽了几句,已经关上的门这时突然又开了条缝,小女孩探出头,对他说道:

“哇我才意识到,咱们聊了一路,是不是都还没自我介绍?”

“我姓王,王久武。”

“王叔叔你好,”小女孩眼睛笑成月牙,学着他的话,“我姓贯,贯水楠。叫我囡囡就行,期待与你下次见面!”

说完她便缩了回去,重新关好了门。

——贯水楠?贯?

王久武猛地记起贯山屏提过自己有一个十岁的女儿。一“山”一“水”辈分相连,莫非贯水楠就是贯山屏的女儿?

那么,贯检现在也在警局吗?

褐眼的青年没来由地一阵紧张,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他下意识望向楼梯。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有人边下楼边打电话。

“对,我开完会了,接到囡囡就回去,做好饭等我。”

——是贯山屏的声音!

虽说此行就是冲着结识女孩父亲而来,但王久武没料到自己准备见的人竟是贯山屏,更没料到这人居然来得这么快。他立刻理了理衣服发型,到楼梯口站好,唇角弧度完美自然,一系列往来逢迎的规范动作驾轻就熟,“贯检”两个字已在王久武口中蓄势待发,静等到时同那人打声招呼。

然而他猛地开始惊慌失措。

案子已结,几日未见,王久武发现自己一时竟不知打完招呼接着该同那人聊些什么,只能努力稳住心神,拼命联想合适的话题,在脑海里反复模拟见面后可能发生的场景:

我可以和贯检谈起他的女儿,讲自己是怎么送她来的……不行,应该等他女儿自己提到这点,然后我顺势接上……但贯检要是接了女儿就走怎么办,他不喜欢闲聊,我堵在这里会不会显得过于突兀……

——我在紧张什么?我为什么会紧张?

楼梯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没有时间供他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青年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借过!让一下!借过!”

突然出现的杂乱声响盖住了贯山屏的脚步,原来是郑彬带着顾怀天等人一路冲下了楼。

杵在楼梯口的王久武差点儿和他们撞个满怀,不过对方也没心思细究,开口便说:

“棚户区疑似又发现了一具尸体,来吗?车子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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