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队没有直面过江河清,但我有,而且我们眼下不就有一条线索——你能闻出是什么牌子,或者什么种类的奶油吗?”
搭档挑眉,“我对奶油没有研究,我也不是狗。”
人的嗅觉再灵敏也有上限,终归比不过训练有素的警犬。王久武一想他的提问确实有些强人所难,挠了挠鼻尖,岔开话题:
“起码知道是奶油,足够了。他应该还会约我见面,到时我会尽力多搜集新的信息。”
阴阑煦对此不置可否,强忍着恶心穿回了外套,遮挡自己衬衣上的血迹斑斑。
“哦对,我差点儿忘了,”王久武皱眉,“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离开警局?棚户区非常危险,就算要来,你也该直接同我会合,而不是等我过来找你。”
灰眸的年轻人并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只淡淡地说了一句:
“跟我来。”
他带着王久武回到之前定位的那条小巷,在其中一栋破败住宅楼前站定。王久武顺着阴阑煦的视线望去,发现他是盯着一楼最里间那户人家的窗口。
陈旧的窗扇无甚装饰,紧紧拉着窗帘,似在这几乎谈不上生存尊严的棚户区里维护可怜的隐私权。稍有些不同的是,青年注意到其他人家的窗帘大多廉价轻薄,这户的却明显厚实许多,而且尽管已经晒褪了色,却依旧泛着艳情的赤红。
这户人家怎么了吗?
两人长期相处下来早已暗生默契,王久武刚以眼神询问,他的搭档便直接以行动给出回应,转身走进了这栋住宅楼,径自来到那户人家门前。
合金钢框结构的防盗门过时许久,根本防不住小偷,不过料想不会有贼来偷这里。令王久武在意的是,门的钢框上系着和窗帘同色的丝带,仿佛是某种不便明说的标识。
基金会顾问抬手敲门:
“您好,我是天然气公司的,是您家打电话反映需要维修管道吗?”
昼光基金会在棚户区的知晓度恐怕不高,假称自己是便衣的话,估计也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毕竟这儿的居民大多从事非正当工作。于是王久武随口胡诌出一个身份,试探门里的情况。
然而既没有仓皇收拾的声响,也没有传来不耐烦的“滚!不是!”,屋里没有一点儿动静。
“屋主不会回应了。”
这句话由阴阑煦口中说出,愈发显得不祥。王久武立即感到事态不妙,而搭档的下一句话,让他当机立断踹开了屋门:
“还很新鲜。”
——想也知道不是指食物。
作者有话说:
一定是因为上章小江嘴太碎,耗尽了我的文力,才导致这一章拖了这么久(指)
开玩笑的,其实是这周不在状态,有些因为工作上的事烦心!
如果长佩也跟B博一样整个作者动态,大概我的空间就会变成社畜吐槽bot吧hhh
本来觉得这一卷节奏有些拖沓,不过仔细一想,第一卷是在第8章发现了第三个死者,似乎也差不了太多!
不同的是,第一卷第8章有老贯,第二卷第9章木的老贯,老贯只存在于背景音里。
顺便,老贯是有个闺女的单亲爸爸,看老王这样儿,何尝不是个带着大龄儿童的单亲妈妈呢!
第34章 卧房
称不上玄关的地方散放了几双高跟鞋,式样俗气,西歪东倒。
王久武抬脚跨过它们,迎面便是无甚遮拦的客厅,廉价芳香剂的浓烈香精味扑鼻而来,饶是嗅觉因先前恶臭暂时麻痹的青年也被呛得直咳。跟在他身后的阴阑煦更是几近窒息,立起外套领子,宁愿将口鼻埋进那股阴沟味儿里。
客厅装修简陋,没有电视,没有茶几,甚至没有几把椅子,只有一张双人沙发勉强像样。因为没有阳台,靠墙处拉起了一根铁丝,王久武注意到上面正挂着等待阴干的衣物,颜色浮夸的女式内衣毫不讲究地和长短丝袜晾在一起,招摇得宛如某种招牌。
余光瞥到墙角丢着几个已经撕开的粉色小方块,青年认出那是安全套的包装,多少猜出了屋主的职业。
然而到现在都还没看到屋主的身影。
好在需要搜索的房间不多,棚户区的住宅楼中厨房与厕所均为公用,因此这间公寓除客厅外只有一间卧室,如果屋主在家的话,想必定是在卧室里。
——就在卧室里!
此刻连王久武也从芳香剂味中嗅出了一丝血气,正是由卧室传来。
卧室木门紧闭,不过没有反锁。基金会顾问取出手套戴好,小心地拧开了房门,血腥锈气陡然浓烈,一时阻止了他准备踏入房内的动作。
里面陈设简单,一张与房间面积绝不应称的大床,醒目地摆放在正中央。
被子与衣物丢在床下,赤裸的屋主正在床上。
但不是什么与其特殊职业相符的香艳画面。朝着房门的方向,一个女人坐在床上,双臂伸展,上身诡异地僵直前倾,脖颈无力,深深低垂着头,长长的头发由此耷落在直直向前伸出的两腿之上,从站在门口的王久武的角度来看,如同是一个生了四肢的脏拖把。
她不可能还活着了。女人身下的床垫吸饱了鲜血,原本半白不黄的颜色被浓稠猩红灌满,漫出了一片腥甜液体,甚至还在地板上滴落几滴,溅成毛刺的星点。
褐眼的青年一声叹息,不过并不是在惋惜一条生命的逝去,只是遗憾没能早来一步将行凶者当场抓获——如阴阑煦所言,尸体非常“新鲜”。
他掏出手机,给郑彬去了个电话,简单说明了情况。
然而虽说王久武为了修复同郑彬的关系,眼下正在配合查案,但他还是出于“职业习惯”,决定趁警方尚未到场的时机,自己先行搜集一些线索。
于是王久武换了一副棉纱手套,上前查看尸体状况。
屋主双臂及上身被用麻绳绑在了铁艺床头上,皮肤留下道道紫褐淤痕。不知是本就捆得不牢还是拼死挣扎所致,绳子此时有所松脱,加之女尸已出现尸僵,所以形成一个上身前倾的趋势,那诡异坐姿既是由此而来。
除此之外,女尸体表肉眼可见遍布伤口,基金会顾问扫视一圈,粗略分辨出了割伤、烧伤和穿刺伤。尤其在屋主的双臂,大片火焰烫烙的痕迹相当扎眼,焦黑皮肉绽开,原本娇嫩的组织与铁架粘连,离近观察的王久武仿佛还能闻到当时炙烤的气味。
同之前发现的两具女尸一致,这间公寓的主人右小腿肌肉也被剥离,露出一截尽是细浅刀口的灰白腿骨。不过王久武没有在关节处发现深重的砍伤,看来行凶者如此丧心病狂的一番举动,不为分尸,目的就只是折磨他的受害者。
这个时候阴阑煦走了过来,将女尸披垂的长发向后拢起,松松地挽了个结。
这个场景十足的诡异恐怖,但在王久武的视角观看,搭档的动作中仿佛透出一股温柔。
随着长发被拨开,两人得以看清女尸面部的细节。
“她没化妆,左右面颊分别被人用针刺了两个字,‘婊子’。”
灰眸的年轻人向女尸微微俯身,端详之后如实描述。
联想到覆盖窨井女尸全身的黑色小点,王久武两相对比,发现那原来都是针孔,不由感到一阵恶寒。
除了针刺的大字,女尸脸上最为醒目的便是缠了一圈又一圈的透明胶带。她的口鼻被用胶带封死,从唇间漏出几丝织物纤维,似乎是抹布碎片。
“虽然这么做确实可以避免惨叫招来外人,但受害者在被折磨的过程中会提前窒息而死,对于一个变态狂来说,没有比这更扫兴的事了,”王久武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分析道,“显然我们要找的这个凶手不够专业,如果是我,只会破坏声带。”
“别太严苛,”阴阑煦冷笑一声,“这家伙做了足够有趣的事,以我来看,还算及格。”
他让开了身,方便王久武能更清楚地看到尸体的情况。
“多可爱啊。”灰眸的年轻人难得夸赞。
——那对丰满的乳房不再拥有美感,乳头不翼而飞,两只手掌大小的泰迪熊分别被塞在豁开的伤口中,只露出毛绒绒的熊头,用纽扣缝成的双眼向外张望这个世界。
……
等到现勘人员进驻的时候,王久武早已将一切恢复原状,假装自己也是刚发现这个现场。
史明和关大海二话不说扎进了卧室,郑彬则带队暂先守在门外。他夹着一颗没有点燃的烟,来回看了王久武几眼,开口道:
“王顾问,我也不是怀疑你,但我有个问题,为什么你又‘凑巧’发现了一具遇害不久的尸体?”
“这次是我搭档先发现的。”虽然上次其实也是阴阑煦先发现的。
“你俩不是一起行动的?”郑彬干吸了一口烟,“阴顾问是怎么发现的?”
王久武心说我还想知道呢。
和小竹林那次一样,年轻人对自己会知道这里有一具尸体的原因缄口不言,不是甩脸色就是冷言威胁。基金会顾问又不能把自己掌握的那套审讯技巧运用到搭档身上,只能无奈由他。
当然,作为正式成员,青年对阴阑煦这种被强行收编的人,是有一定“处置权”的。然而他断不想诉诸武力——在为阴阑煦换洗上药的那些天里,对方下身因强暴造成的伤口触目惊心,令青年决心即便没有基金会下的“保护令”,他也不能再让这具残破不堪的躯体多添一道裂痕。
王久武目前唯一能确定的,是搭档与这两起命案均无干系。刚发育完全的雄性与置身污秽的雌性,两个都不是这人会用以果腹的猎食目标;而单纯取乐的话,他也不会挑完全陌生的人下手。以595权限所能查阅到的档案来看,“Carnivore”像一只稳坐蛛网中心的蜘蛛,只有当蚊虫冲撞了蛛网而被蛛丝牢牢缠住时,他才会信步过去,注入毒素。
看来,只能期望有朝一日这人能心血来潮,自己开口坦白。
在青年分神思及自己搭档的时候,郑彬往旁边闪出一小步,打量了一番把自己缩在王久武影子里的阴阑煦,挠了挠脸颊,嘀咕一句“不像啊”,最后还是对王久武说道:
“那什么,王顾问,最近东埠扫黄,叫你同事克制一下,别被抓了。”
——他似乎误会阴阑煦是来寻花问柳,才巧合发现了受害者。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饶是王久武也要笑出来了。
灰眸的年轻人不悦地避过脸去,然而他又提供不出更合理的解释,只得默认。
“师父,”顾怀天这时领着一个女人走了过来,“刚才她一直在警戒带外张望,我就把人带过来了。”
那个女人有些惶恐,低着头站在实习警察身后,除了说自己叫吴茉莉外,讷讷不发一语。
郑彬询问她:“同志,你是有什么线索要提供吗?”
“我……”吴茉莉十分紧张,声音很小,“我原先借、借住在这里。”
郑彬挑了下眉,心中猜得一二,于是顺嘴宽慰了一句,“扫黄的事归治安大队,我们是一队的,有什么话你就放心说,至于你是做什么的,我们不管。”
“不是的!”女人突然提高了音调,“我才不做那个!”
王久武在旁一直默默观察着吴茉莉:她大概三十出头,还很年轻,却穿着一身快要洗褪色的旧衣服,似乎经济状况不甚理想;然而衣裳旧归旧,倒很素雅整洁,她那一头长发也仔细盘成了发髻,显得整个人利落清爽,眼神气质十分干净,确实不像在做皮肉生意。
郑彬也看出了这一点,向她道歉,然后再次询问究竟有没有线索提供。吴茉莉稳了稳心绪,开口讲道:
“这间公寓是我远房表姐吴丽娜的。几年前我丈夫去世,叔子把我赶了出来,我无处可去,只能带着闺女来投靠丽娜。但丽娜居然在做那么不害臊的事,还想拉我入行,所以我没住多久,就用打零工攒的钱另租了屋子,搬了出去。”
她说这句话时,下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婚戒——就算生活窘迫,她依然珍留着与亡夫相爱的信物。
郑彬若有所思,继续问她,“你一直住在棚户区吗,认不认识一个叫洪招娣的女人?”
顾怀天接着向吴茉莉展示了洪招娣的证件照。
吴茉莉对这个名字没多少印象,但认出了那张脸,“我不认识,但我见过,这个女人为了抢生意来丽娜这儿闹过,还是我把人劝出去的。”
“那你曾见过这种东西吗?”
看着证物袋里装着的毛绒熊仔,吴茉莉皱眉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谢谢配合,同志,”郑彬同她握了下手,“不过待会儿可能得麻烦你跟我们来一趟,仍有些细节需要向你核实。”
——水库女尸也是性工作者吗?
不管怎样,案情总算有了些眉目。
王久武轻拈下巴,陷入思索,逐渐形成了一个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