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发今晨,她还不知道孔晶已于四日前惨死。
王久武给贯山屏使了个眼色,然后胡诌出一条理由,“孔晶同学卷入了一起酒吧斗殴,小事,不过恰好赶上开展力抓大学生心理健康工作活动,所以上面打发我来了解些涉事学生的背景状况,没什么大问题。”
前舍长听完却连连摆手,“斗殴?别逗了,晶晶说话柔声细气的,吵架都不会,还打架呢,你们搞错人了吧。”
“听起来她性格不错,”贯山屏立刻跟了一句,“只有你这么想吗,还是你的舍友们都这么觉得?”
“大家都很喜欢晶晶。”
“是吗,”他唇角微弯,瞬间切换成检察官的口吻,“然而根据我前期调查,你们在辅导员那里的说辞是‘与孔晶性格严重不合,完全无法继续相处’,要求她尽快搬出宿舍——前后言论矛盾,必有一处谎言。现在请你以负责的态度,如实回答我同事的问题。”
贯山屏突然严肃的语气让苏嘉一下慌神,趁热打铁,王久武掏出证件在她眼前一晃,原本亲和的微笑被冰冷审视的目光代替:
“苏同学,虽然不是正式问询,但请你配合我的工作,如实告知孔晶的相关情况。”
苏嘉咬了咬嘴唇,“不,你得先告诉我晶晶出了什么事。”
“刑事案件,”为了不显得咄咄逼人,青年适当让步,“我只能透露这么多,请你理解。”
女孩来回看着他和贯山屏的眼睛,似乎对这种信息不对等的状况十分不满。然而,毕竟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学生,在两个男人的注视下,苏嘉很快败下阵来,答应一定知无不言。
望着女孩走去关好楼梯间门的谨慎背影,基金会顾问和检察官不由对视一眼,为刚才的漂亮配合会心一笑。
苏嘉回到两人身边,比之前凑得更近,压低了音量小声说道:
“晶晶搬出宿舍,是因为她怀孕了。”
她接着作了句解释:
“晶晶从小营养不良,不怎么显怀,所以之前穿个宽松T恤就能对付过去;但她毕竟有孕期反应,肚子也越来越大,继续住在宿舍楼里的话迟早要露馅,到时甚至还会因为有损学校声誉而被东大开除。晶晶求我和其他几个舍友帮帮她,我们合计了一下,就到辅导员那里假装和她闹了大矛盾,设法让晶晶搬出去了。”
“怀孕,”贯山屏皱眉,“男朋友吗?”
前舍长摇头,“是个老男人的。”
“老男人?”
女孩点头,说到这里时,她下意识地搓着手指。
“晶晶有次说漏了嘴……大一后的那个暑假,她出去兼职打工,被上司带去了一个商宴。有个大老板看中了她,非让她陪着喝酒,很快她便醉倒了,然后……”
苏嘉没有明说,但两个久历社会的男人已经能猜到大概情节。
“然后,她——”因自己有个女儿,检察官总听不得女孩受难,开口出声却再也讲不下去,“就因为这件事吗?”
褐眼的青年一旁沉默,紧了紧下颌。
“不是,她怀孕是后来的事,”苏嘉叹了口气,“事后那个大老板给了晶晶一大笔钱,她就掉钱眼儿里了,主动跑去勾搭人家,最后被包养了。”
——正值青春的女大学生,天之骄女,被灌酒而失身,清醒后非但没有报警,甚至甘愿就此沦为富豪玩物,用无价自尊换来一捧铜臭粪土;后来她发现自己怀孕,便打算凭腹中婴孩讨得富豪欢心,以此换取更多金钱财富。
“傻姑娘,真傻,”深谈至此,前舍长脸上的表情既惋惜又愤怒,“你们能信吗,她居然还幻想给那老男人生个儿子的话,自己就能摇身当上富家太太,怎么会有这么蠢又这么贪的人?我们前后劝过她多少次,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你们作为舍友已经仁至义尽,”贯山屏沉声道,“是孔同学没有珍惜,自甘堕落。”
“也、也不至于这么说……”
自己骂归骂,但听到有人用这么重的词形容孔晶时,苏嘉还是会下意识维护那个姑娘,“晶晶会变成这样,和她那对重男轻女的爹妈脱不了干系,他们早早开始吸女儿血养儿子,不仅不给她生活费,而且要求她每月往家里打钱。晶晶也是被洗脑了,一心想着多赚钱供给弟弟,大一的时候一个人打好几份工,还得拼命念书挣奖学金,好几次累晕过去……这种情况下,突然遇到一个来快钱的机会,任谁都容易迷失吧……”
“这不能成为理由。”
“贯叔叔,我没心思辩论,”苏嘉摇了摇头,“我们几个舍友只关心晶晶现在怎么样了。她干过的最坏的事就是主动寻求包养,只作在自己身上,这种姑娘怎么可能会去害别人,刑事案件?肯定是那个老男人为了甩掉她动的手脚,请你们务必调查清楚。”
“那个‘老男人’是谁,你知道吗?”王久武问道。
女孩抓了抓后脑的头发,“她不肯细说,但之前有一次她熄灯后回来,醉醺醺地说漏了嘴——好像是,好像是什么跃公司的什么跃老板。”
检察官面色一沉,“鼎跃集团,孙跃华。”
作者有话说:
再不更新显得好像我弃坑了似的(瘫)尼玛,年中考核快淦死我了!
还是那样,这期榜单结束后我再腾空修一修这几天更新的章节,先完成长佩的任务!
接下来就要有狗血剧情了,希望不要挨喷!
(怎么可能呢连评论都没有怎么会有人喷你嘛哈哈哈哈呜呜呜呜QAQ)
第45章 鼎跃
如果将整个东埠的财富以几千张百元大钞代表,那么其中一打便属于鼎跃集团。
鼎跃脱胎于半世纪前的一间小小杂货铺,历经孙家数代人经营耕耘,终成今日产业横跨娱乐、教育、投资、能源及房地产等领域的龙头财团。现任董事长名曰孙跃华,为本代孙氏长子,本市首富之一,接管鼎跃已逾十年;此间东埠屡有震荡,连书记市长都换了几任,唯独孙氏势力不曾动摇分毫。
一百单八层高的集团大厦是鼎跃实力的象征,也是这座欲都的地标建筑。在中央商业区,最为繁华之处,广厦百层如入云霄,楼体饰以玻璃幕墙,斑斓变化璀璨耀眼,于白昼堪与赤日争彩,于晴夜亦不让朗月流辉。只是苦了周围写字楼里的上班族,平时工作都得拉着窗帘;然而年年有人投诉举报,年年无法撼动这琉璃宝樽。
远远能望见鼎跃大厦楼顶那个“鼎”形特色装饰的时候,贯山屏腾出手戴上了墨镜,避免待会儿被那乖张的光污染耀目,影响辨认路况。
不知为何,从苏嘉那儿得知孔晶疑似是被孙跃华包养之后,他脸上就开始显出一副心事忧忡的神色。
“贯检,您怎么看孔晶这个案子?”
副驾座上青年微微侧身,看向男人的俊朗侧颜,见他不发一语,便自己接下去说道:
“现场财物没有丢失,那不外乎就是情杀与仇杀两种情况,您认为可能跟这个孙跃华有关吗?以他的身份与社会地位,想必不会亲自动手,至于雇凶杀人,他恐怕也犯不着跟一个女孩过不去——我们有必要专门去查他吗,还是将线索移交二队更合适,您怎么看?”
“你对孙氏有所忌惮吗?”贯山屏冷冷地冒出一句。
“当然不。”
“你是感到疲劳了吗?”
“我还不累,您需要休息吗——”
“你接下来有别的工作安排吗?”
“暂时没有。”
“那为什么不去一趟鼎跃,力争掌握全面信息?”贯山屏凛声反问。
王久武哑口无言。
他并不是嫌麻烦或忌惮孙氏名势——他当然想和这个男人多相处一会儿,只不过是想找个话题让对方舒展情绪,可这又怎么能说出口用作解释?
好意开言反而令贯山屏心生不悦,纷烦思绪便因那人不展的眉头而生,在青年头脑中横冲直撞,连带着在他胸腔里也郁结了一股闷气。
于是两人一路无话。
……
半小时后,吉普车驶入了鼎跃大厦临时停车场。
“王顾问,你自己进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停好车后,检察官突然对基金会顾问说道。
见他双手依旧紧握着方向盘、确实没有下车的意思,王久武虽有不解,也只好自行沿着那条长长延伸的红毯,走进鼎跃大厦的正门。
门厅广阔、富丽堂皇,全厅以华贵金色为主调,饰以雕玉错银,墙壁地板光可鉴人;正中高悬一盏巨型水晶吊灯,溢彩璀璨、熠熠夺目。不过是个入门停等的地方,便已如此贵气逼人。
前台小姐笑容甜美,态度恭顺,却还是让王久武吃了个闭门羹:任他如何措辞酌句,甚至亮出昼光基金会的名号,她的回应都只有一句,“对不起先生,没有预约,孙董谁都不见,您请回。”
无奈之下,青年只得告返,准备另做打算。
然而一走进临时停车场,他就远远望见在那辆黑色吉普车旁边,有一男一女正在拉扯。
确切地说,是一个男人想要脱身离开,却被一个女人拽住不放。
面对突发状况,基金会顾问已成条件反射,闪身躲藏。
被纠扯的那个男人自然是贯山屏,此刻他的表情少见得焦急怨恼。一条手臂被女人抱在怀里,大衣和衬衫遭拉拽而襟松扣散,他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揪住因此大开的领口,十足狼狈。
“孙小姐,”检察官用理智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怒气,压着声音劝道,“除非你成熟一些冷静下来,否则我不会再与你交谈。”
“孙”?
于暗处王久武微微皱眉。来时路上他随手查了一下孙跃华的资料,发现这人有个名叫“孙雅薇”的女儿,为他和外籍前妻所育。而眼前纠缠不放的这个女人正值妙龄青春,美貌娇艳妆饰讲究,绿眸盈碧五官深邃,一头金色卷发光泽漂亮,十分符合那个混血女儿的特征。
——难怪贯检之前表现得如此反常,鼎跃孙氏的千金小姐,居然也是疯狂追求者的其中一员吗。
“达令,今天是工作日,你却没去上班,而是出现在这里,不就是专门来看我的吗?”
此刻孙雅薇眼神迷醉,痴痴地望着那个玉琢一般的男人,“可你为什么偏要表现得这么冷淡呢?”
“孙小姐,请你先放手——”
“啊我懂了,达令,你就是想看我为你心焦的样子,你在对我欲擒故纵,对不对?没关系,达令,我爱你,不管你提什么要求,我都会满足你!”
她恨恨地说道,却依旧面带陶醉笑意。
“你——!”检察官咬了下牙,“我不明白,孙小姐,你才二十出头,豪门独女,是孙跃华的掌上明珠;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检察官,年近四十,结过婚,还有一个女儿……你没有理由对我这种人产生恋慕之情,为何非要用这种方式作弄于我?”
“是我哪里做得还不够吗,达令?你告诉我嘛,好不好?还有,上次送你的那些礼物,你为什么全退回来了?哦不合你意对吧,不要紧,不要紧,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你告诉我,我马上就送给你,送给你最贵最好的东西。”
显而易见,富家女的耳朵已听不到贯山屏的声音,一双红唇只会喃喃重复一厢情愿的痴语。她指尖长长的美甲硌入了贯山屏的肌肉,检察官的表情变得痛苦,却强忍着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褐眼的青年再看不下去,从藏身处走出,三两步走到那对男女之间。
“贯检,”他故意提着嗓门说道,“我在这里的调查工作已经结束了,咱们走吧。”
然后他转向孙雅薇,轻柔却不失气力地把贯山屏的胳膊从她怀中抽走,“这位姑娘,贯检和我有公务在身,时间宝贵,请你配合工作,不要妨碍我们。”
“少来这套!”女郎推了他一把,“达令开车来我这儿还没有五分钟,你调查到什么了就调查完了?怕是因为没有预约,你连正厅都没能进去,直接被前台轰了出来吧!”
“确实如此,”王久武不怒反笑,“因此贯检和我才要抓紧赶去下个地方,不再在这儿浪费时间。”
“你到底来干嘛的,什么公务啊?”
王久武并不想理会孙雅薇的问话,然而检察官已经习惯性地对此作出回答:
“有个案子,需要找令尊了解情况。”
孙雅薇听到“案子”时只是挑了下眉,“找我爸?那可不容易,就是书记市长过来,没有提前预约,也见不到他。”
“是这样,”王久武移动脚步,自然地挡住她投向贯山屏的视线,“我们不便叨扰,所以先行一步,告辞。”
“诶等等,你急什么?”女郎扯住欲要拉着男人离去的青年衣袖,“我说见我爸不容易,又不是不可能,这不还有我嘛,告诉你,我想让我爸见谁,就能让我爸见谁!”
“孙小姐准备帮我们引见吗?”贯山屏询问。
“当然可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