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昼 第124章

“恐怕沉海秘社之中存在着不同派系,互有争斗。发信者给你‘通风报信’,应该是想借警方之手,干扰另一派的动作。”

“……您等会儿?”

此话一出,郑彬当即跟不上节奏,忍不住挠头,“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结论,怎么突然就‘派系斗争’了?贯检,难道您背着我调查过沉海秘社?什么时候?”

一队长困在迷雾中尚且想不明晰,但一旁的王久武已或多或少、自行补齐了被贯山屏跳过的几步思路。今天上午的专案组会后,他和检察官在吉普车中有过一次深入交谈,而在此之前,两人一起研究了孙莉的护士笔记,所以王久武对笔记内容印象深刻;其中有这么一句话,当时被检察官凝视良久:

【上次的“信号”还不够,那就再来一个“信号”,让那些曾跟随他的人好好知道,他已经回来了。】

彼时贯山屏针对这句话的解读,是有一股新势力突然来到东埠,令沉海秘社遭遇某种变故;然而今晚发生的事明显改变了检察官的思路,“曾跟随他的人”“他已经回来了”,莫非在此之前,沉海秘社中曾有一派,是效忠于——

剧烈的头痛登时再度重创了王久武。

而在这个时候,贯山屏向他投去了视线。

四目相对,褐眼的青年神经紧绷,双手不自觉震颤,无望地等着检察官将这个危险的结论抛出。他很清楚,只要检察官在此时说出那个名字,急于求实的郑彬一定会当即下令追查,那么自己抢先一步查明真相的计划、赶在警方之前接触阴阑煦的打算,统统都会化作虚影泡沫。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个俊美的男人并没有这么做。

不知是因为结论缺乏证据支撑,还是认定眼下的重点是凌凛的安危,总之贯山屏仅是搬来一把椅子要王久武坐下休息,接着便转向郑彬,只准备解释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得出沉海秘社存在派系之争的推测。

不过一队长目前听不进去任何长篇大论,在话头刚起的时候就摆了摆手:

“这都是后话,将来我再学习您的分析思路。现在我只关心一点,他们绑架凌凛,到底是要做什么!”

“这一点,在视频中就已被挑明,”检察官回应,“郑队,沉海秘社的人特意问了凌教授的家世。”

“嗯?”

低头休息的青年忽然轻声重复起卫夏曾说过的话,似是同样在给郑彬提点:

“血是肉中之海,两种血液交融孕育所生的人,自然先天就拥有跨越‘海之屏障’的天赋,能比纯血者更容易突破重重海水阻隔,顺利前往祂的驾前。”

郑彬呼地一下站了起来:

“他们要让凌凛当那劳什子‘伴娘’?!”

贯山屏没有否认他的猜测。

“大何,去,现在就到刑技通知小史收拾工具,然后载他去凌凛的住所,看看那帮人有没有遗落什么东西!小亓,你跟我走,从警局到别墅区沿路调出监控,查查有没有什么线索!其余的人,全部出动,各自找到你们布在城里的‘眼睛’与‘舌头’,给我打探沉海秘社最近有什么动作!”

嘭的一声巨响,一队长重重一拳擂到桌上:

“无论使用何种方法,无论付出何种代价,必须尽快找出凌凛的下落!”

作者有话说:

这边建议直接问囡囡呢!

咦,怎么这章没有小江,还是爆了字数!

嗷我明白了,这叫余波(雾)

第134章 恶化

“郑队……”

透着一股虚弱的声音传进耳朵,郑彬侧了下脸,正看到王久武撑着椅背站起,动作摇晃,面色苍白,一双褐色眸子被细密虚汗染上迷蒙水迹。涣散的眼神明显失去焦距,青年艰难地开口,吃音半天,最后也只挤出一句:

“请问……需要我做什么?”

这下就连一门心思都投在解救挚友上的郑彬,此刻也能清楚看出这人甚至已无力维系直立的身形。眼瞅见平日里健硕机敏的青年糟弱成了这副模样,一队长心下不忍,顿时后悔自己当时未多考虑,居然打电话叫这个病号到场。

“王顾问,你现在需要做的,只有专心养‘病’。”

“我,”喉结上下滚动,灼烧的干渴感令王久武咽喉疼痛,“没事,能坚持……”

“可算了吧,”郑彬连连摆手,“你看你,话都说不利索了,王顾问,还是赶快去医院吧。”

讲到这儿他看了眼贯山屏,“再者说了,我跟你讲,现在即便我同意你继续参与侦查,贯检也绝不可能答应,这你还犟什么呢?”

“但凌教授情况紧急——”

这句话牵连起一阵剧烈头痛,如有长针自太阳穴尖锐刺入,王久武口中话未说完便眼前一黑,险些直接栽倒在地。一旁的检察官眼疾手快,牢牢架住了他的手臂,随后并未扶他坐下,而是让青年靠上自己的身体:

“王顾问,你现在必须休息。凌教授的事,暂时不用你担心。”

如此宽抚完王久武之后,贯山屏的目光接着转向郑彬,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但言语出口却变了个说法:

“郑队,凌教授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你也可以稍稍放松精神。”

这话乍一听仿佛也是劝慰,然而检察官语气清冷,摆明这只是一句分析推论。郑彬见他面色不善,忍不住追问,“您的意思是?”

“刚才放的视频中,有个细节不知你是否留意:在看到那帮人的‘脸’时,凌教授脱口叫了一声‘无相使徒’,而劫持者给予了肯定答复。”

一队长回想片刻,不禁皱眉。

“这个称呼,因为荣队不曾提及,我对此可谓毫不知情,估计其他专案组成员也是差不多情况——负责侦破‘冬节系列案’的专案组尚且如此,东大的一个副教授,为何却能立即识破对方身份?”

郑彬下意识想为凌凛分辩,“他——”

“他肯定早已同沉海秘社有所接触。”

伴随这句结论而起,一星暗焰在那双墨色的瞳中点燃,却令检察官直刺人心的目光愈显冰寒。即便正当着郑彬的面,贯山屏的话也毫不留情:

“凌教授与沉海秘社的‘联系’,说不定比你我设想得更要深入。在一个组织中,负责具体‘工作’的只会是低阶成员,一般只接收指令而不知指令全貌;凌教授被押到沉海秘社所在之处后,恐怕反而可以寻求到某个高层的庇护。”

一队长默然,即便他一心想替凌凛辩解,此刻却也找不到足以反驳的理由。

“结合凌教授今下午问询卫夏时的表现,我无法再信任这个人,”检察官凛声说道,“郑队,等凌教授脱险之后,我会单独对他进行讯问,届时还请你回避,不要干预我的行动。”

“……我明白。”郑彬一声长叹。

贯山屏也叹了口气。凌凛曾帮助囡囡走出心理阴影,贯山屏因此对他颇具好感,甚至觉得这人身上有种自己熟悉的感觉;事态发展至此,实在并非检察官乐见,贯山屏闭了闭眼睛,决定不再把话讲绝。

收了收心,他遂将视线移回正紧靠自己勉力维持平衡的王久武身上,轻声说道:

“王顾问,我送你去医院。”

褐眼的青年下意识摇头,“不……”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抵触医院,”检察官蹙眉,“或许你有充足的理由,但这次没有商量余地,我必须带你过去。”

“我……”

咬了咬嘴唇,王久武心里明白这次贯山屏断然不会再被自己说服,便改口道:

“那,您等我一下,我先去趟洗手间。”

……

“我会一直在这儿。”

一路把王久武扶到洗手间门口,贯山屏交代青年若有情况就喊他的名字,接着留在门外等候。

他不知道的是,这人并非内急,只是故技重施又将自己的脸送到水龙头下,想借冰冷的水流让自己高烧的热度尽快消退。

然而这回,流水再无法扑熄如火般灼烧的高热,青年的情况反倒愈加恶化,甚至还因误入气管的水珠而不止呛咳。一只手撑在盥洗池上,王久武慌忙用另一只手掩住口唇,避免被等在外面的检察官听到声响、动身进来查看他的情况。

——可为何会对医院如此抵触?

王久武也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却搜找不到一个明确的解答:是“落海”对精神产生了某种影响,令它的受害者都会变得“讳疾忌医”?是他不想让贯山屏也有机会和郑彬一样,从医生那里了解到自己身上有多处见不得人的伤疤?还是……

还是害怕那苍白病房里的苍白墙壁、苍白病床,会再度被猩赤的颜色描画涂抹,令自己重返血红噩梦之中!

仅是在脑海中浅浅回想起当时的场面,恶心的感觉便立刻翻涌而上,胃袋一沉,王久武伏身干呕,却吐不出任何能令他暂时解脱的秽物,最终也只呕出了一些发黄的胆液。失去了再次拧开水龙头漱洗的气力,青年撑着盥洗池粗重喘息,只能任由这腥苦的汁水在自己口腔残留。

视野中的黑洞亦是越扩越大,王久武不知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偏在这种时候,他的背后忽然传来几声响动。

艰难抬头,褐眼的青年从梳洗镜中看到一个人走进了洗手间——应该是个警察?受损的目力看不明晰,他只能借助那一身深色制服判断来者身份。想到自己正身处警局、碰见来上厕所的警察着实再正常不过,再加上无有多余精力在意更多,王久武便松懈绵软的脖颈,重新垂下了头。

等我攒起力气,就出门请贯检送我去医院吧。

在致幻剂骇人的副作用下,褐眼的青年意志与体能都崩溃在即,不得不自我妥协,如此默默想到。

但,即便是在这种境况下,基金会顾问被千锤百炼过的神经居然仍不肯罢工,忽然向他传来警惕的信号:

那个警察不是来上厕所的吗?

怎么这么久都没有听到“开闸放水”?

于是他悄悄抬眼朝梳洗镜看去。

——“警察”一直站在他的身后,似是正默默欣赏他狼狈不堪的模样。

王久武顿觉异常,刚要转身,那个“警察”却先一步行动,扑过来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燕子先生,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啊。”

——于他耳侧,江河清低声笑着。

作者有话说:

郑队对老王狠归狠,但毕竟是个警察,见不得人受罪。

以及现在老王有老贯护着hhh

另外,小江,还得是你,这文就指着你装耽美了(不)下章小江自由大鸟的表现可能引起不适,请注意闪避!

第135章 交易

“贯——”

甩头挣开法外恶徒的手掌,王久武自知现在无力对抗,张口呼喊检察官的名字。然而才叫出一声,那只戴着手套的手就已重新掩上他的口鼻,一条结实的胳膊更是连同他的双臂一起箍住了王久武的胸膛,猛一用力,即刻令他呼吸不畅。

“省点儿力气,”江河清嗤笑,压低帽檐,半拉下遮面的口罩,“你想求救的那个人暂时来不了,现在抱着你的人是我。”

窒息的感觉使王久武无法清晰思考这人话中的含义,只晓得本能地挣扎反抗,但敌不过背后男人惊人的力量,直到视野中的黑色破洞开始因缺氧而随脉搏律动,捂按他口鼻的那只手才稍稍放松了力道。如有一口浊气滞在胸腔淤堵不化,青年下意识大口呼吸,法外恶徒的食中二指却在这种时候捅入了他的口腔搅弄,手套的皮质味道苦涩地蔓延,一路直下咽喉食道。

显而易见,江河清此番举动恶劣残酷,并非只是为了阻止他继续呼救。

被手指翻搅的唇舌发不出清晰的音节,由此分泌的涎液不受控制地滑落,褐眼的青年目光涣散,唇边水痕暧昧纵横。因高热飞起的潮红很快自两颊扩散到了眼下耳侧,他腰膝发软而再站立不稳,抬手撑住盥洗池的台面,才勉强止住了自己失衡倾倒的势头。

“燕子先生,看来你很习惯被人如此对待嘛,”钳制他的男人这种时候也不忘讥讽,“呵,贯检鳏居多年,没准真会因为你这副模样起点儿反应,幸好他不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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