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昼 第131章

“赠您开胃酒的那位先生,现在请您过去一叙,”白衣侍者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请您立即随我上楼。”

作者有话说:

这章本来还打算是老王视角看老贯,但打草稿时莫名就成了老贯视角看老王……也好,都到这里了还只有老王视角的话,怕不是叫人误会老王单相思;之前也一直只用细节侧面暗示老贯想法,让他像个谜语人似的,正好挑明咯!

为了写这一章,我看了小半个月的华尔兹,但事实证明临时抱佛脚啥用木的,我一介粗人,也就会写个杀人,浪漫高雅唯美真是边儿沾不上人,这章我删删改改,实在是就这水平了,还请诸位多多包涵

下周三前还有两更耶,啥感情线不感情线的,跑剧情去咯。

第141章 熟悉的陌生人

整个公馆暖气开得很足,但一走出舞厅,王久武即本能觉察到有一股阴寒的气息正暗流涌动。他跟着白衣侍者登上二楼,楼梯铺设的地毯如血殷红,昏暗的壁灯拉长了两人的身影,影子尽头蛰伏着恶意深重。

“请问是哪位先生赠我酒又想见我?我们之前认识吗?”

白衣侍者回头看了王久武一眼,用眼神示意青年不要多问。

直至走到二楼走廊尽头的一个包厢门前,一路缄默的侍者才又发出声响。按某种节拍,他屈指在那扇黑色木门上敲了三下,随后退到一旁,做出“请”的动作:

“那位先生就在里面,已等候多时。”

深深地躬下脊背,白衣侍者大有对方不进门就不肯直腰的意味,不过比起谦请青年,这份恭敬更像是要献给门里的人。王久武原地站了几秒,而后从他深低的头前经过,旋转银色的门把手,推开了包厢的大门。

黑暗在门后等候着褐眼的青年。

乐队演奏的舞曲与宾客欢谈的声音被隔绝在外,一道厚重的黑丝绒帷幕,将这个半开放的观宴包厢变成了一个封闭的私密空间,断不允许一道目光窥视、一线亮光透过。深沉如墨的黑暗泼洒在脸上,神经即刻传递无法视物的不安,王久武身形绷紧,由此愈发敏锐的感官便捕捉到了包厢中悄静流动的危险气息;他隐隐看到数个人形的模糊轮廊,隐隐听到多个压抑的微弱呼吸,意识到此间怕是不止有一个“先生”在等候。股股鲜血腥气,自贴近地面的高度飘来,还有一个窸窸窣窣的响声,长绒地毯上似有某种东西正在挣扎,不停摩擦扭动。

那柄已跟他多年的短匕从袖管滑进青年手中,护柄的坚硬触感勉强带来一丝心安。

一个熟悉的声音蓦地响起:

“收起来。”

黑丝绒帷幕边的小桌上点亮了一盏提灯。

提灯的样式与老式煤油提灯无异,只是其中散发的光芒朦胧暗淡,怎么也不像是火焰燃烧的产物。灰蒙蒙的灯光聊胜于无,宛若细小的水珠滴在墨中,淡化了包厢中的一角黑暗。

那个声音接着又问王久武:

“你没有喝我给你的酒,对吗?”

“……阴阑煦?”

如今夜云后露出的残月,坐在桌边的人被灯光映出半张苍白的脸。

“阴阑煦!”

没料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见面,褐眼的青年咬牙从齿间挤出这个名字。千百个问题哽在喉中,在一片混乱中,他抓出离得最近、最清晰的一个疑问: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他本想问年轻人是否同样受邀来参加这场舞会,却不料身为混血儿的对方淡淡回了一句:

“这里是我家。”

王久武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家?”

“确切来讲,是曾经的住所,”阴阑煦说着用指尖挑拈起帷幕一角,极其嫌恶地朝下望了眼正在跳舞的人群,“这里本来十分清净,但现在,什么劣畜都能跨过门槛、进到这个地方。”

大水晶灯就悬在离包厢不远的位置。尽管阴阑煦很快便重新放下帷幕,那透进包厢的璀璨光亮,还是助王久武看清了屋内诸多细节。自然,他第一时间是望向了阴阑煦,仔细地打量。

算起来,距阴阑煦从仁慈医院失踪,其实仅有三日。

却仿佛度过了一段极其漫长的时间,因为这人看起来比之前更加消瘦,两颊微微凹陷,本就苍白的面容已不见一丝血色。但,似有何物滋养了他的灵魂,阴阑煦的精神状况不知为何比失踪前好上许多——或者说过于好了——一双眼睛盛满光彩,如濒死的灰白星辰用尽最后的力量恣意燃烧,妖异而奇特;甚至都不再像从前那样无力地瘫靠着椅背,灰眸的年轻人此刻端坐的身姿笔直挺拔,竟让王久武感到一丝陌生。

他确实从未见过阴阑煦此般模样。

褐眼的青年终于真切意识到,即便经过了数年相处,自己仍未达到熟悉阴阑煦的地步。那个时常躲到他身后寻求庇护的羸弱人形,似乎只是一抹存在于他臆想中的幻影,五官虚假容颜模糊;而眼前这个正襟危坐、目光灼灼的年轻人,这副由出众的混血长相悄然变化成的骇人美貌,或许才是他搭档的真实面目。

一份悲凉,不受控制地自青年心底涌上。

一声含混的呻吟破坏了它。

王久武移开视线,这才注意到阴阑煦面前盘中的刀叉已摆放整齐,其上缠着几缕新鲜的血丝,应是刚用餐完毕。循着那声淤塞在喉中的哭痛,他很快便找到了“餐点”的来源——

那股股腥甜的鲜血气味,那窸窸窣窣的响动,俱来自小桌之下,来自阴阑煦脚边,来自一个瘫躺在地的男人。那人时而翻转身体,时而蜷起双腿,在地毯上摩擦出恼人的声响,盖住了他口中无意识的喃喃。似乎正受困于某种梦魇,无论如何扭动挣扎,男人也逃不出桌下一米见方的黑暗;他身下的长绒地毯浮起簇簇湿黏的毛刺,那片漫开的暗色,想必绝不是地毯本身的图案。

当那个男人露出手背上的粗大烫伤疤痕时,王久武认出了他的身份,正是先前拦下自己的门卫。错身而过还不到半个钟头,这人的一部分血肉,竟已填入苍白食人者饥渴的肠腹。

不幸中的万幸,门卫毕竟还活着。

——为什么还活着?莫非阴阑煦现在追求起鲜活的风味?

察觉到青年错愕的注视,灰眸的年轻人毫不在意地回应:

“他还有用。”

“你,究竟都做了什么……?”嘴唇颤动,王久武自言自语般发问。

而后青年更是发现,和在“屋中发现一只蟑螂”同样的道理,看到一个半藏在桌下的人之后,接下来,便会看到更多蛰伏于黑暗的潜藏者。

数个人形的模糊轮廊,多个压抑的微弱呼吸,分别来自包厢两侧,来自墙边,来自灯光照不亮的角落。五六个人分散地站着,宽大的袍子几乎与显成灰色的墙面融为一体,看上去就像某种钉在墙上的诡异装饰物。尽管在此等光线条件下,青年完全看不清那几个人的面目,但第六感使他觉察到,这些人望向自己的目光竟无一毫一厘的移动——也可能他们并没有真的在看着谁,只是呆呆凝视眼前吞没一切的黑暗。全无动作,那五六个人直挺挺地站着,如若不是能听到气流于鼻腔出入的些微声响,王久武简直要以为,包厢中正陈列着的,是数具已经僵硬的尸首。

“不必担心,”阴阑煦冷淡地介绍,“只是一群力畜罢了,不会泄露你我之间的对话。”

“……你究竟都做了什么!!”

被阴阑煦漠视生命的态度激怒,王久武发出一声咆哮。

但他随即认识到,他所照拂的搭档,分明一直是只披着人皮的怪物;从头至尾,都是他一厢情愿、自作主张,将妹妹那副苍白病弱的形象,安在了这个灰眸的年轻人身上。

于是怒火烧向了自己,青年喘着粗气,眼底胀痛,咬着牙齿问道:

“所以,确实都是你做的,对吗?用某种手段控制了护士孙莉等五个医护人员,并出于某种目的,指令他们杀害陆西行、李启明,而后又将这五人灭口……那孙雅薇呢,她的死是否与你有关?你又是否与沉海秘社有关?阴阑煦——Carnivore,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与你无关。”

阴阑煦支起双手挡住了自己的脸,仅露出那双浅灰的眼睛。

他难得多言,“595,你走吧,回去,回基金会总部。”

“我会走的,”王久武嗤了一声,“查清案件真相之后,我自然会离开东埠。”

“真相”二字被咬得很重,灰眸的年轻人面露不悦。

“另外,有句话你说错了,整件事早已与我有关,”强作出公事公办的口吻,基金会顾问字字凛声,短匕护柄硌痛他的手掌,“受Shan指令,我协助东埠警局侦办‘冬节系列案’,其中也包括对你的调查。阴阑煦,你现在有重大嫌疑,为你着想,最好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你会把我交给警方吗?”阴阑煦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等知道了所有我想知道的事情后,我会的。”

迈步向阴阑煦走去,王久武双手轻颤,露出一个令人胆颤的微笑,扯高的唇角扭曲了他的面目,“现在,你是自己主动说,还是被我‘帮着’说?”

“你不会动我。”

“你最好希望我不会。”

——在青年的手将要触到年轻人的一刻,包厢中忽起风动。

宽大的袍子扬开,如畸形的蝙蝠滑翔,毫无征兆,那静默不动的五六个人突然全部合身扑来。僵硬的躯体谈不上任何格斗技巧,他们完全是靠人数与体重,将褐眼的青年死死按在了桌上。不知是谁出手,一柄匕首接着插到了王久武颈旁,刀刃冷寒,紧贴着他的咽喉。盘中的刀叉,则正对着他的鼻尖,叉齿上猩红的血丝,映入青年褐色的眸眼。

“我很清楚,你不会动我,”阴阑煦的声音没有起伏,“而且,你不会将我交给警方。”

“你是在威胁我?”

青年低低笑了起来,连带着胸腔阵阵抽痛。

“所以,你打算在这儿杀了我,还是打算吃了我?”

身上积压着几人的重量,连脖颈都无法抬仰,在这个伏趴的角度,王久武根本看不到阴阑煦的表情与面容。他能看到的,只有年轻人裹在厚实大衣下的上身;他不知那单薄的胸膛之中,是否还有一颗人心跳动。

“我不会那么做。”

年轻人声音依然冷漠,却伸来一只手,越过礼服的衣领轻轻抚上王久武的后颈,像是在给予安抚。被他触碰的部位旋即落下尖锐的刺痛,如有什么细小的针头深深扎入了皮肉,但这微不足道的疼痛很快被他指尖的冰冷缓解,剩下的,只有阴阑煦的低语仍留在耳侧:

“595,你是特别的。”

那些傀儡一样的仆役放开了王久武。

包厢内唯二那把靠背椅被搬了过来,这些人甚至还为王久武重新戴好领结,细细平展其礼服的褶皱。随后他们扶着有些怔愣的王久武在桌子对面坐下,摆上不知从哪里端出的甜品佳果。刚才还受制于人的青年,转眼间竟成了座上贵客。

“既然你不肯走,那就留下,和我一起欣赏今晚的焰火。”

灰眸的年轻人抬了下食指,低垂的黑丝绒帷幕忽然大敞。

王久武条件反射闭眼,然而,并没有眩目的璀璨光芒照进包厢。

高悬的水晶灯不知何时已然熄灭,围栏外同样陷入一片深沉的黑暗。宾客原地伫立,一楼舞厅静寂。

“混血儿舞会,现在才正式开场。”

伴随阴阑煦轻若微风的话语,荧荧浅灰光芒浮现,飘入舞厅的大门。

作者有话说:

最近反复在看《红死病的假面具》,导致在写这一章时,脑子里反复响着一句,“这下阴阑煦的到来终于被承认”。

回看了下章节发布时间,嚯,老阴这一跑路已经跑了大半年啦!

不过捋完时间线后发现文里时间才过了三天,东埠的每一天都很充实精彩!

今晚还有一更,在写了在写了!

第142章 舞会开场

与宾客入场的大门东西相对,舞厅另有一扇大门直连公馆内部。数年之间,这扇漆红大门一直紧闭,仿佛已与墙壁融作一体再也不会开启;然而今晚,于众目睽睽之下,在水晶灯熄灭的同时,漆红大门发出了阵阵沉重的低吼,门扉缓缓移动,散起无名烟尘。

跟着,穿越大门,一抹辉公馆标志性的浅灰荧光飘了进来。

并非往常由石阶墙体反射的惨淡月光,这抹灰蒙蒙的光芒更为晦暗,来源于一盏老式煤油提灯。提灯被人高擎在手中,远离浮至腰际仍未散去的烟霭,半明半昧,像一颗为众人指引方向的星体。摄灯人低扣着兜帽,缓步踏入舞厅,浅灰的长袍边沿残破,一路在地面拖行。

“到时候了。”

贯山屏听到摄灯人用苍老的女声说道。

但他此刻没有心思细究她的身份,正举目四望,拼命想从逐渐聚拢到舞厅中央的人群中,寻到那一双褐色的眼睛。几分钟前,水晶灯突兀熄灭的时候,检察官第一反应看向身边的人,却只看到一团陌生的模糊面容与一条华丽张扬的长裙。褐眼的青年不知何时悄然离开,早已不知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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