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不该的,就是这样的不在意。他明明知道,自己最讨厌的是什么!他就是故意的!
指尖战栗的幅度太大了,姜仪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控。他微微低下头,被什么电到一样,猛地松开神经质攥紧的手。
这是祈云自找的,是他不听话的惩罚。
事情之所以会演变成这样,全部都是祈云的错。
这样想着,姜仪不受控制着快速跳动的心脏,才终于缓缓平复,逐渐冷静下去,没有方才那样,下一秒就要从胸腔中蹦出来的错觉了。
睡袍被发尾落下的水滴浸的有些湿,黏在肌肤上,让人格外不适。
他盯了两秒尚未拆开的外卖包装,又扭过头,视线落在那扇被祈云关起,紧闭的门。
他觉得可笑,对于祈云毫无意义的举动。
这整个房子,哪间不是他姜仪的?就算将门反锁又怎么样,难道不知道,他可以用钥匙开门吗?
姜仪胸口发胀,被不知从哪来的情绪驱使,鬼使神差地,提着外卖袋子,走到祈云门口。
他对祈云无处可去这件事感到满意,所以大方地不再计较,对方令他不适的冷漠。
心情好的时候,姜仪不介意装得善解人意一些,重新披上温和的假面,声音也放软,透过门板,传进祈云的耳里。
他像是有些无奈地笑了一声,像是包容着祈云反复无常的坏脾气:“你不吃饭,会不舒服。”
“本来就在生病,”姜仪口吻轻斥,多么关心祈云身体一样,嗓音里带着细微的不满:“吃点儿再闹脾气。”
“……”
姜仪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房内没有半点声音。
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那股气再次席卷而来,他逼迫着自己扯了扯唇角,声音轻的,不知是说给谁听:“你不说话,我就进来了。”
钥匙在锁孔转动,发出难听的声响。
祈云闻声看过去,眼神很淡。
姜仪站在原地,如坠冰窖。他忽然觉得,就算自己有再多的钥匙,也没有用。
他根本打不开这扇门。
他的钥匙,失灵了。
◇ 第33章 “滚出去。”
白炽灯的光线冷白色,悠悠落下来,将姜仪的影子照映落在地面。姜仪眨了下眼,忽然觉得眼睛疼。
早知道光线这样刺眼,就该换个护眼的灯。
他抬起手,很用力地揉了几下,直到眼睑泛出红,眼球也蔓上吓人的红色血丝:“祈云,我眼睛疼。”
被叫的人没有理会,只是漠不关心地扭过头,重新看向一片漆黑的窗外。
姜仪也不生气,主动走上前去,将冷掉的外卖放在一旁空荡的桌面,自顾自坐到祈云身侧,姿态亲昵的:“你能不能帮我吹头发?你知道的,我总是吹不好。”
他伸出手,柔软的指腹很轻地搭在alpha有些的手背,诉说着主人的依恋和渴求:“你生我的气生了好久,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姜仪适时地露出些许委屈,和祈云记忆中一样,那样擅长撒娇和服软。只是心境变得不同,所以连从姜仪的口中,听到从前,都觉得不适。
像虚假的甜蜜,裹上糟心的外壳。祈云开了口,说:“出去。”
他抬起眼,语调寒的如同淬了冰。
姜仪不为所动,甚至得寸进尺地弯了下眼,笑眯眯地:“不要。你又生气了,是不是?”
他稍稍歪了下头,思忖着什么似地,在对方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凑近祈云的侧脸,双唇一触即离。
姜仪的动作太迅速,像偷腥成功的小猫,为此感到多么得意似地,笑意从眼睛里跑出来,亮晶晶的。
祈云下意识睁大了眼,他向后撤了下身,想躲都来不及。姜仪身上带着点凉气,湿润的水珠顺着发尾,因为他的动作落在祈云的脖颈,是冷的。
祈云狠狠抹去那滴水珠,眉间紧蹙:“……”
姜仪才不管他什么表情,他站起身,后退了两步:“你不要这么看我,祈云。这样太凶了,我不喜欢。”
“你也别说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姜仪伸出手,手动堵上了祈云的嘴,打断他要开口说的话:“都是我不爱听的。你让我先说完,我说完就会走。”
见祈云没有抗拒的意思,姜仪才收回手,背到身后去,说:“虽然不太公平,但是我没有别的办法。”
“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姜仪微微低下头,精致的五官在灯光的照映下,投出片阴影。他蹲下身,双手有些犹豫地,交叠在一起,很轻地搭在祈云的膝盖,语气和眼神一样,真诚且恳切:“你不想看见我,或者原谅我之前做的事情,那我们能重新来过吗?”
omega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仿佛光是说出这些话,就耗费了全身的勇气。
他似乎蓄意已久,多少带着点惴惴不安。所以需要一直停顿,才能完整地将打好的腹稿说出来:“我可以再追你一遍,祈云。你看我的表现,再拒绝我,可不可以?”
姜仪的眼神太诚恳了,真心实意的,多么具有欺骗性。
祈云低下眼,在那双眼眸里,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曾经的那个姜仪好像在这一刻回来了,他身上拥有生机,说出来的话掺杂蜜糖,出口的那一瞬间,仿佛真的就是永远。
可假的就是假的。不管说的有多天花乱坠,都是哄骗他达到目的的手段。
祈云别过头,不得不提醒他这个摆在眼前,板上钉钉的事实:“姜仪,你还记得你要结婚吗?”
祈云又叫他姜仪,又要说起结婚。
这个认知让姜仪蹙起眉,他伪装的表情微不可察地扭曲一下,暗色又很快被掩去,转瞬即逝,快的难以捕捉,就像祈云的错觉。
“我会解决的,你给我一点时间。”姜仪有点急促地接上话头,不给一点祈云思考的时间,生怕对方回过神,就会再次抛他而去:“祈云。你相信我。”
说出这样毫无可信度的承诺时,连姜仪自己,都感到想笑。
或许是信念感太强,所以不仅没有笑场,反而因为紧张的急迫,带上点真情实感。姜仪的心跳又开始加快,不知道是因为说谎,还是因为入戏太深,所以牵连着神经,都一起紧绷起来。
不过也不全然是假话,姜仪出了会儿神,想,至少在和不和元庭结婚这件事上,他并不能主导结局。
事实上,自从他和祈云争吵以来,他就再也没有和元庭打过交道。想到这一点,姜仪才猛然意识到,他已经因为祈云,浪费了这样多的时间。
甚至连虚伪以蛇的逢场作戏,都变得漫不经心。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怎么做,才能将这个不再受控的alpha重新掌控在自己手里。
如果祈云想要的是他的关注,姜仪收回漫远的思绪,抬起眼,突然开始不解。
或者说,是不满。
——那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因为祈云的无理取闹,短短的一段时间,他已经放弃了很多原本属于他的机会。反倒让那个私生子钻了空子,还平白无故落人口舌,他都已经这样,祈云还想要怎么样呢?
做到这个地步,还不足以证明自己的在意吗?
兴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灼热,祈云无法忽视。
喉咙变得更痛了,祈云撑在床垫的五指稍稍用力收紧。像是被姜仪所说的条件动摇,连带着看向他的眼神,都褪去了原本的冷硬,带上点久违的柔和:“姜仪。”
他缓慢地,咬字清晰地念出omega的名字,恍惚间,让姜仪以为,祈云终于闹够,和从前每一次的争吵一样,选择重新回到自己身边。
唯一的区别,不过是这一次,他所需要付出的时间,更加久一点。
只是很快,他面露的期待,就被祈云轻飘飘地打散:“用不着这样。”
“装笑不也很累吗?”alpha说话的时候,其实并不带太多情绪。只是因为过于平淡,反倒透出别样的讥讽,尖锐又犀利,刺得姜仪好不容易装出来的温和,在瞬间分崩离析:“没有必要这样,我不需要。”
“我不需要你哄着我,也不用在我面前卖可怜。”祈云顿了顿,等到干痛的嗓子稍微恢复,紧接着继续:“我不会被你关在这里关一辈子。”
祈云抬了下手,从姜仪搁置的掌心将手抽离:“你也不需要我信你。我信得够多了。”
房间没有开空调,夜也已经很深。除却呼吸的破漏声,空气都如同凝固,没有任何的其他声响。
姜仪沉下脸,腿蹲的有些麻了。他撑着膝盖,缓缓起身。
沉默没有止尽,就在祈云以为,omega会马上离开时,姜仪张开唇,极力克制着什么,好半晌,才终于出声:“你凭什么替我做主?”
姜仪顿了顿,露出个有些扭曲的笑,语气刻意放缓,眸子再次弯下去,温温柔柔的模样,仿佛刚才的停顿压根不存在:“你不信我,也没有关系。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祈云,我很认真。”姜仪主动向后退了一步,重新挂上祈云记忆里熟悉的笑容,“我哄着你,是因为我愿意。是我想对你好,你不要不给我这个机会,好不好?”
说出这些情话,姜仪像是毫不费力。想要欺骗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愚人当然简单,可是祈云早就不是那个,只要他勾勾手指,就能主动凑上前的alpha。
他前所未有地失望,就连自己,都不知道这股强烈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没的失望,源自何处。
或许是针管里的药水太凉了,祈云感到疼。说不清楚是哪里,但祈云痛到想要干呕。
哪怕说出来没有出息,可是实实在在的,至少在姜仪没有将针头推入他的血管之前,听见姜仪这番情深意切的忏悔,祈云是真的有可能心软。
不过这种可能,已经被姜仪亲手磨灭。
人在极端痛苦的情况下,原来可以这样冷静,甚至于头脑清晰的,可以将曾经发生的,平日里来不及思考的一切混乱串联。
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时,祈云想了很多。那些平常刻意回避的,不愿去想的东西,全都此刻冲破他大脑设下的禁制,一股脑地涌出来,让他不得不去面对。
姜仪太出格了。
他囚住的,不止是祈云的身体。还是他原本就摇摇欲坠的,从未被姜仪当回事过的尊严。
放在从前,祈云还能自欺欺人地替对方找补,将那些伤人的话,美化成他并非有心。只是娇惯久了,本身性格如此。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所以才恼羞成怒,小孩子一样任性,单纯的口不择言,想到什么说什么。
可是任性总是要有一个限度,这早就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任性,就能轻轻揭过的事情了。
祈云看着眼前的人,分明还是同从前一样,这个人。却又哪里都不一样了。
“可以,”祈云垂下眼,眼皮遮住其中多余的情绪:“你把手机给我。”
他笑了一下,似乎预想到姜仪能够给出的答案,声音还是轻,针扎似地,戳进姜仪肌肤的毛孔。
不疼,但堵得慌:“不愿意就算了。”
祈云起身,他比姜仪高上许多,却没什么压迫感。
alpha被疲倦裹挟,不欲多言,只是扭过身,背对着姜仪,淡淡将话留在空气:“出去吧,你可以锁门。我不会走。”
像是直接跳过反抗的环节,直接进入到了逆来顺受。那副平淡无波,逆来顺受的死气,压得人不上不下,让姜仪怀疑起,这是不是自己无端捏造出来的梦境。
只有梦境会如此不真实。他用力掐了几下自己的手心,疼痛蔓延至大脑皮层,刺激着感官,他才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
祈云真的听了自己的话,无论要做什么,都需要经过自己的应允。甚至活动的范围,都由自己一手操控。
这在一开始,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为什么还是高兴不起来?心口还是那样,千斤石头用力压住,怎么用力都挣脱不开的,喘不上气,难受窒息。
姜仪慌了神,只能故作镇定。他反复默念着不重要,很快冷静下来,得出了自己只是担心对方趁自己放下警惕心,从而偷偷逃走的结论。
他是知道祈云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