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不沉沦 第45章

“宋时微……”姜仪有点失神了,他依旧没有表情,可是他嚅嗫着双唇,还是逼迫自己发出声音:“宋时微,你救他……不,你设计的?”

“我设计什么了?”方知宇饶有兴趣,他兴致勃勃地抬起眼,笑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管他的事?”

姜仪知道了:“也是你故意的。”

方知宇觉得他没意思,收回笑容。这些事于他而言都是尘封的过往,如果不是姜仪提起,他甚至都想不起来:“是啊,所以呢?你半辈子都比不上的人,我是他的救命恩人。”

“你攀不上的高枝,拼了命想要得到的所有,我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你失去。这是我和你的差距,但我给你机会了,你看你现在拥有的,不都是因为选了回国吗?”

“是我给你选的,你不感恩我吗?”

“姜仪。”方知宇一字一句:“这是你给他带去的灾难。你的每个选择,都在推他进深渊。”

◇ 第78章 “失控。”

“……”姜仪深吸一口气。

站在这里时,他本该为自己辩驳。至少这样一场同方知宇交锋,他不能落在下风。他原本也没想过落败,可方知宇他说不出任何狡辩的话,因为在内心深处,姜仪自己也这样认为。

他完全的认同方知宇,他知道这里面没有一个字冤枉自己。全都是他的错,祈云的苦难就是由他而来。

他无法反驳,哪怕是现在。

姜仪说不出任何话,即便是一个“不”字。

方知宇还在继续,他已经停不下来,像精心介绍属于自己的孩子,他想把所有的一切细节摊开,彻底刺进姜仪的心脏。

姜仪死了多简单,方知宇才不要他那么简单地去死。那样太轻松了,姜仪不配。

“他去找你了吧?”alpha停下笑了,他掏出手帕,细细擦过自己唇边又一次溢出的血,轻声说:“那你知道,他为什么,离不开你吗?”

“他生了好多病啊,是不是?”方知宇口吻轻佻,他语气轻飘飘的,尾音跟着上扬些许:“心疼么?因为你。”

“方知宇。”

姜仪咬牙切齿,他牙关因为用力而溢血,omega忍无可忍,他快要把全身骨节都捏碎,想要把面前的这个人杀了,可他不能。

他必须听完,这里面的每一个字,每一份痛,他都必须听完。他要逼迫自己记住,他应该永远记住。

他要让自己一辈子记着,他都欠了些祈云什么。

“是你做的,你给他下药了。”哪怕他已经知晓,姜仪知道。可他知道得太晚了。

祈云早就提醒过他了。即便到了最后的时刻,待在他身边的时候,明明那么痛苦,明明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个人。

祈云却还是在提醒他。

他想他到底在辜负一个怎么样的人,他究竟又错过了什么?姜仪忘不掉,他永远记得祈云的眼神,在阳光下多么好看:“去看看吧,你不是拍了照片。”

他说他过得不好。可他分明最不会说自己痛了。

姜仪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后悔才可以,看见那些照片,姜仪已经因为愤怒,痛苦和绝望而想当场叫方知宇去死。

他更恨的是自己,他恨自己的胆怯。为什么已经叫人拍照监视,却还是不敢看,但凡他有哪怕一次没忍住思念的苦,翻开邮件看上一看,他都有无数次机会阻拦。可他偏偏没有。

姜仪走的每一步都出错,每一步都让祈云那样疼。

而后悔是最无用的事,伤害早已造就,祈云却没怪他。

祈云那么聪明,他会不知道吗?

他只是总被爱意蒙蔽双眼,或者说自欺欺人。他那么优秀……姜仪笑了,是的,他爱这个alpha。

他爱的alpha本身就是个足够优秀的alpha。

“你欺骗他,你因为他信任你,害得他现在这么痛苦。”姜仪从见到方知宇开始,一直都没有表情波动的脸终于掩饰不下去了。他说的眼眶泛红,情绪比方知宇还要激动起来,俨然一个不理智的疯子:“他做错什么了?你恨我,你为什么不冲着我来?他那么信任你方知宇!”

“他难道不信任你吗!?”方知宇不再装了,他血液都加速流动,全身亢奋起来,音量越来越高:“你不还是要跟元庭结婚?!”

“你不也他妈的那么对过他!我就算伤害了他的身体,至少我没有让他因为我伤过心,我装也装到现在了,我还能接下去装一辈子,你能吗!?”

方知宇笑的喘不上气:“我没有你恶劣!姜仪!我可以伪善一辈子!”

姜仪无话可说。他觉得面前这个疯子无可救药,而跟这个疯子多费口舌的自己也同样无可救药,方知宇说的没错,他们的确是同类人,他没资格五十步笑百步。

一时之间无人开口,空气里的尘埃漂浮着,弥漫着多年失修的腐烂气味。这处是座废弃的工厂,背后就是墓园,那里是徐芷的墓地。

也是方知宇母亲的。

“不过没必要了,”方知宇缓了缓,他呼出气了,理智也跟着一起回笼。他笑了,另一只插在口袋里的手终于舍得掏出来——是把形状流畅的手枪。

黑黢黢的枪口冰凉,抵上姜仪的额头,他轻声说:“别怕,我不杀你。”

他站起来,不顾身上的灰尘,像个兴奋的孩子,炫耀什么新鲜玩具似的,掏出手机来:“要死的不是你,姜仪。”

“我不需要再装什么伪善了,因为需要看我这样的人啊,”方知宇可恶地停顿住,有些亢奋地拉长语调了:“……因为他祈云呢,马上就要……”

方知宇凑到姜仪耳边,轻声说:“——死啦。”

他语罢,止不住地笑起来。笑的急了,连眼泪都生生呛出来,方知宇还是可惜。

他知道,他还是感到可惜。

如果祈云爱上他就好了,如果祈云爱上的是他就好了。他本来可以不用死的……他本来可以不用死。

方知宇想起今天早上的祈云,冷冷淡淡的模样,他知道啊,他知道祈云猜到了。祈云一定对他很失望,可他都那样失望了,都没舍得对自己说一句狠话。

方知宇想,他明明可以幸福地被埋在鼓里,至少那两年,过得真的快乐。可他偏偏自己发现了,闹的现在这样,为什么就不能笨一点呢?

算了,想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方知宇解开锁屏,屏幕上的画面立刻动起来,是一段有点模糊的监控录像。

“看见了吗?”方知宇抬手,指尖触到屏幕,很轻点了点:“这辆车,上面坐着的,就是祈云。”

“马上会有另一辆,你看。”方知宇唇角的笑意加深,他点点屏幕,露出有些期待的光:“你看,他们快碰到了。”

“红灯会失控,刹车会失灵,”方知宇没有放下手枪,他讲解故事一样,声调抑扬顿挫,屏幕中的画面的确同他说的一样,红灯闪了几下,跳成了灰色。

可车辆无一失控,照着原定的方向,直直地擦肩而过。

方知宇的指尖停住了。

“然后呢?”姜仪面无表情,他抬起眼,扭过头,双眸同枪口对视,眼皮都没眨一下。

他扯了扯嘴角,轻声问:“……你的计划失控了,对吗?”

◇ 第79章 “蠢货。”

意识到方知宇不对劲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一张又一张的照片经过加载过后缓慢浮现出在姜仪眼前,他如鲠在喉,在短暂的晕眩过后,握着鼠标,近乎僵硬的手指才终于有了知觉。迟钝的,麻木的,开始向下滚动了。

几乎每一张,祈云外出的照片里,都有着方知宇跟在一旁的身影。

他先是感到心脏的抽痛,被腥咸海水淹没的窒息,如果方知宇一开始的目的是这个,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其实成功了。

方知宇掩藏的太好了,但他的得意来得太早,连姜仪生出的嫉妒和心酸都因此而有所消退。

那股窥探的挑衅意味太浓了,姜仪握着鼠标的手在看见的瞬间停滞。omega的呼吸急促一下,心跳跟着漏了一拍:“……”

是阳光普照的午后,方知宇略带焦急地握住祈云搁置在桌面的手。他身子因为担心而微微前倾,分明是有些担忧的姿态,却偏偏扭过头,眼神直直地透过窗户,同镜头相对视。

比起发现姜仪的窥视,更像是计划终于得逞的快意。是半点不加掩饰的挑衅,姜仪内心隐秘的弦被挑动了。

这样的眼神实在眼熟,姜仪拍了拍脑子,努力想要回想,是在哪里见过?

——是的,他灵光乍现,这不是第一次。

不是第一次,方知宇不是第一次流出这样的眼神。早在他追去意大利,将一切事情都搞砸的那次碰面,方知宇就是那这样的眼神瞧他。

只是彼时的他被悲痛冲昏头脑,半分都没有意识到这其中有什么不对。他只是以为,是单纯的排挤和瞧不上.…..或是情敌的争锋相对,原来不是。

隐隐约约,有什么要挤进他的脑子。混合的,交杂在一起,尖锐的耳鸣刺得姜仪脑袋生疼。姜仪吸了口气,这回是真的有点烦了,鼠标被他滚的飞快,他急切地想要从这些零碎的记录里找到什么来印证他的猜想。

他怎么会忽略呢,他不该忽略的。

这个时候,姜仪感谢起自己当时的固执了。至少他的偏执,还能在此刻为他提供上一点头绪。omega放大再放大,终于从在视频一晃而过的角落,看清了方知宇手上拿着的药品名字。

那些东西他再熟悉不过了,还能是什么?他联想到祈云的嗜睡,想到他总精疲力竭地闭着眼,轻声说“头疼”。

可怕的猜想在他脑海里浮现,姜仪忍住颤抖和呕吐的欲望,理智及时替情感管控了他的大脑,成功在此刻夺取了姜仪的身体操控权。

他坐了一会儿,等那阵无法缓解的情绪化解开去,不再一团糟地提供藤蔓缠绕,才堪称漠然的,拿过桌面上的手机。

“对,方知宇。”姜仪声音平稳冷静,丝毫看不出来此刻的这个omega,正在经受着那样可怕的发情期。他的冷汗挂在额角,渗出来,流个不停:“帮我查一下,他出国前后和哪些人有过联系。嗯。”

“还有他和我,”姜仪想了想,补充道:“我和他之间,有什么关系。”

而事实再一次证明,钱能替他办成很多事。就如同现在,不过半小时,所谓豪门的秘密就能全然地暴露在他这个曾经的蝼蚁面前。

不管是多久之前的陈年旧事,都能完整地呈现在他眼前,因为他可以给那些人比封口费更加丰厚的报酬。

真的是陈年旧事了,姜仪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母亲会有这样一段情感经历,而那个痴情的女人,是否是因为自己随口一句话殉情,其中内幕,就不得而知了。

不管是真的假的,姜仪内心都毫无波澜,他对此毫无兴趣,只草草看了几眼,在脑中飞快地过了一下剧情,不想看这些乱七八糟的废话。

“说重点,”姜仪听烦了,也看得眼睛痛,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知道什么,索性打断道:“跟着他。”

他确保不了祈云的目的,那至少现在的祈云,还在他身侧。

不管方知宇是什么目的,他都能把祈云完整的保护好。他早就不是从前那个没权没势的弱小omega了。

姜仪一直是个聪明的人,不然也做不到如今的位置。他承认方知宇心思缜密,可是他错就错在对自己太过自信了。

“你太久没在中国待了,”姜仪勾了下唇,不咸不淡地说:“所以一定忘了,有句俗语,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一切没有尘埃落定之后,最不应该做的,就是提早庆祝。因为所有事都会发生变数,承诺是世界上最不堪一击的东西了。

“输的从来不是我。”姜仪在方知宇有点错愕的目光下缓缓站起,他指尖稍稍用力,将那把抵着自己额头的枪更近地推向自己,哑声说:“多天衣无缝的计划啊,方知宇。”

“你太自视甚高了,”姜仪不屑地嗤笑,他一直紧绷的神情和肌肉在亲眼看见那场原本该设计好的车祸如自己预料的一样,顺利化解之后,才终于如泥石流一般滚动松懈下来,有了多余的精力去讲话。

他站起来,冰凉的掌心推着方知宇的手,像在逼着对方杀掉自己,这才是更加不屑的嘲笑:“你以为姜春那个蠢货能干出什么实事?”

姜春,就是那个总是一副信誓旦旦要抢自己东西,俨然一副自己的母亲是主人,所以未来的一切就都是属于他的高傲姿态。其实可怜又可笑,这世界上谁不知道?他们的母亲都不过是低劣的,上不得台面的仿品。

“怎么也是方家未来的继承人,何至于穷酸成现在的样子?连借刀杀人这种事,开出的条件都这么廉价。”

姜仪摇了摇头,双唇微微张开,接着说:“你以为他这么容易收买,就替你卖命,真的要去制造这么一场看起来天衣无缝的车祸吗?”

“你高估他了。”也低估了他对活下去和钱财的渴望。

姜仪想,确实没有钱不能解决的事,如果有,那就再加两倍。

“没有哪个傻子会不同意的,”姜仪掀起眼皮,同方知宇相对视:“不用去冒这个险,还能拿更高几倍的钱。”

“你说是吗?方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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