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宋磬声不想放过任何一次拉近关系的机会,他脸上挂着拘谨的笑,小声道:“今天谢谢你。”
姚湛空的声线是温柔的,甚至能听出几分纵容,可他眼底却没有一丝温度,“哦?谢我什么?”
“谢谢你带我出门,我很喜欢。”宋磬声笑了笑,很真诚地说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外出了。”
他演技拙劣,刻意说谎反而会被姚湛空看穿,所以半真半假的尺度最好拿捏,既有七分真诚,又有三分余地。
似是没想到这个答案,姚湛空微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恰逢走到车前,他绅士地打开车门,抬手垫在车门框上,道:“喜欢出门,以后就多带你出来。”
宋磬声浅笑着与他对视,道:“谢谢先生。”
姚湛空只是笑笑,眼角眉梢都是浑然天成的风流,话里的可信度都弱了三分。
这一下午,从试衣打扮到参加宋家的生日宴,再到姚湛空中途离场打了近一个小时的枪,三件事折腾下来,天边的微星已经开始闪烁了。
宋磬声以为这趟总要回去了,可过了几条大道后,司机将车停在了一家星级饭店前。
姚湛空唇角带着浅淡的笑意,“既然开心,总不能让你饿着肚子回去。”
宋磬声微微一愣,随后笑着道谢。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几百米的高空下是灯火辉煌的夜景,宋磬声支颐望去,甚至有种俯瞰人间的错觉。
此处没有外人,宋磬声便摘下了面罩。
淡色的灯光打在他烟雨般柔美的容貌上,显出一种极富吸引力的朦胧,奶油色的背景和他一身淡绿相得益彰,他欣赏着地面的夜景,姚湛空则欣赏着眼前的美人。
如果宋磬声此时回头,便能理解姚湛空对宋老说得那句“送来花瓶便摆着观赏”的意思了。
姚湛空的眼型极易给人深情的错觉,妥帖的举动也像极了情人贴心的呵护,可眼底的情绪始终是淡的。
哪怕面对处处合他心意的“宋念生”,那层温柔的假象底下也是空无一物的内里。
他想往心里塞新人,可心底像是破了洞,他用理智塞进去的柔情,又一滴不剩地涌出了跳动的心房。
侍者举着托盘,托盘里盛着第一道开胃菜。
头盘是鹅肝酱,细密绵密的口感轻易打开了宋磬声的味蕾,随后的蔬菜冷汤也极合他的胃口,再吃完副菜中足有小臂长的龙虾后,宋磬声已经饱了。
姚湛空的胃口还不如宋磬声,他只喝了几口冷汤,其他的几乎未动。
主菜被端上来,又被原封不动地撤下去,沙拉和甜点被跳过,两杯浓香四溢的红茶被端上了桌。
氛围正好,环境也合适,宋磬声开口说话,试图和姚湛空拉近关系,“先生为什么会带我出席宴会?”
姚湛空淡笑着赞美:“你姿容出众,仪态端正,长面子的事,何乐而不为?”
“是造型师的功劳。”宋磬声羞涩一笑,转而聊起身上这件衣服,“身上的衣服是那位叫‘于仙儿’的造型师送给我的,我收下了,不过,这件衣服好像很贵……”
姚湛空手下的企业涉猎不少,自然也包括时尚圈这样的捞金宝地,于仙儿的名字他还是听过的。
“你应得的。”姚湛空以茶代酒,微一抬起,以示赞赏,“于设计师的审美毋庸置疑。”
宋磬声再次微笑。
旁人以为他们相谈甚欢,可只有宋磬声才知道自己为了和姚湛空搭上话有多努力。
对方虽然句句有回应,可每句回应都像是抚水而过的羽毛,没一句起到拉近两人关系的作用。
宋磬声的苦恼压根没入姚湛空的眼,他漫不经心地回应着宋磬声的靠近,脑子里却在思考送他来此的人的目的。
宋念生被送到他身边已有三天,送礼的人却还未露面,要么在揣摩局势,要么想等时间久一些,让宋念生在他心上的地位更重些。
能摸清他的行踪,又敢将人放在那样特殊的地方,满帝都找不出十个来。想到这里,姚湛空的脑子里已经浮现了几个人的脸。
二人间隔不过一张桌子,可实际距离却很遥远。
姚湛空笑容温柔,谈吐优雅,交流时不乏真心实意的赞美,对待他的态度与约会的情人无异,但他就是能觉察出他的心思不在这里。
无意义的交流不如沉默,宋磬声不再刻意搭腔,只神情放松地继续看夜景。
姚湛空既不解释也不在意,只在短暂的安静后,询问他是否想回去休息。
宋磬声自然说好。
二人便一同离席。
第012章
回去的车上,姚湛空接了个电话,一直在和电话那头的人用外语沟通。
系统再次提醒,“宋先生,虽不清楚具体内情,可根据熟悉的能量波动,我可以确定姚湛空这通电话与任务者有关。”
宋磬声步步为营的时候,任务者自然也没闲着。
“由他去吧。”宋磬声不以为意,“急也急不来。如今的我还阻止不了他,他也妨碍不到我。”
一个要情,一个图命,各凭本事吧。
宋磬声看着窗户外的风景,看似在发呆,实则在条理清晰地梳理后续的打算。
他和姚湛空相逢不过三日,能有这么多接触已算成果斐然,他并不心急。
再者,明日便是姚园的聚会,也是于他而言最关键的一天。
据后厨的刘桐说,姚园每月都会举行一次聚会,姚湛空次次不落地参加,而且不让旁人近身,连厨师和侍者都无法靠近。
越神秘,想探究的人就越多,相关传言也越多,林林总总概括起来,逃不离“后宫”这两个关键字。
这也是姚湛空身上唯一堪称污点的地方,可他不承认也不否认,又只在自己建的园子里享乐,在这金钱压制法律的年代,谁又真的敢在他面前出声指摘?
而对宋磬声来说,只有看到姚湛空在这群人身上的需求,他才能对症下药,为自己选取最合适的路径。
毕竟他的机会只有一次,一旦被厌弃,可能日后都不再有接近姚湛空的机会。
思索间,姚园已到,姚湛空也刚刚挂断电话。
公司有事,姚湛空未进园子便又乘车离开,剩宋磬声一个人独步往前走。
石子路旁的玉兰花灯照着他前行的路,他回了休息处,将不属于自己的一身装饰妥帖放回衣柜。
翌日一早,宋磬声和同路的佣人一起走向后厨,开始为今日的晚宴做准备。
忙碌时,时间总是流逝得很快,总觉得午时刚过,再一抬头便已日头西斜。
联排别墅和姚园间有一大片景致秀丽的园区,是专门举办宴会的地方,盖着拖地蕾丝白边的长桌已经被布置好,香槟塔也有了雏形。
宋磬声跟着刘桐一起摆餐,期间悄悄问了她一句:“宴会开始的时候,需要我们在旁吗?”
以前是不需要的,但是宋磬声与旁人不同,刘桐也拿不定主意。
她将手里的莲花托盘换了个方向,给出了意见,“姚园里的杂事都是吴管家负责的,你可以去问问他。”
吴管家就是当初将宋磬声抱去佣人房的人,也算有一面之缘。
宴会开始前半小时,吴管家前来视察,大致看了一圈后,正要离开,身前又出现个人。
“吴管家好。”宋磬声看着面相严肃的男人,表情略带小心,“请问,今晚的场合,我能出席吗?”
他要是不问,吴管家自然不会多管闲事,可他一旦问了,吴管家就不得不正面回应了。
论来路,宋磬声和别墅里的人没什么不同。
可论身份,他又是领薪水的佣人。
吴管家不会为了这样的小事叨扰姚湛空,思索数秒后,他循着过往的经验做出了判断,“想去便去吧,行为低调些,记得遵守别墅里的规矩。”
宋磬声点头答应。
别墅的规矩连外人都知晓,他自然也明白,即便吴管家不说,他也不会在这种场合故意惹事。
半小时后就到宴会开始的时间了,宋磬声回了自己的住所,换下身上的工作服,将来时穿得那一身黑裤白衣换了上去。
姚湛空到场时间不定,宋磬声却提前去了。
他在布置场地的时候就看中了一处极佳的观景台,半装饰用的二层竹制小楼上有个露台,朝向正好对着主场地,是个极佳的观赏地。
随时间流逝,人渐渐多了,站在高处的宋磬声将自己隐藏在阴影里向下望,看着看着,面色却逐渐发白。
前来赴宴足有三四十人,各个光彩照人,衣着精致,年轻的面容朝气而明媚,宴会的布置低调又雅致。
一看就是群龙章凤彩的年轻人在聚会,丝毫不似外界传言中那淫言€€语的画面。
可这看似和谐的一幕,却要建立在他们都是正常人的情况下,如果这四十人顶着相似的容貌和身材,那就是非一般的惊悚了。
尤其对他们的“本体”而言,一眼看到如此之多的肖似体,宋磬声甚至有种置身克隆工厂般的荒谬。
姚湛空恰在此时出场,他走来的方向在竹楼下方,听到动静的青年们不约而同地望了过来。
四十个“宋磬声”同时转头,相似的脸上带着弧度相同的微笑,异口同声地喊出了那句:“阿湛。”
宋磬声猝不及防地直面了这一幕,瞬间汗毛炸起,骨头缝里都透出了冷意。
他们像是定制而成的木偶,在踏出别墅大门的那刻起,就开始像上了发条一样扮演起另一个角色。
而缔造出这一切的姚湛空,甚至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么诡异,他笑容如常,缓步行至主位。
仿佛帷幕被拉开,木偶们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他们或站或坐,用姚湛空最喜欢的一面讨着他的欢心。
没有人逼迫,没有人受到威胁,愿意呆在这里的人,全都是为了姚湛空指头缝里露出的那点名利而疯狂的人。
姚湛空支颐而望,意兴阑珊地灌着酒,不多时已经饮下三杯。
平复了心情的宋磬声一直在观察这一幕。
他眸光一动,心底隐隐有了猜测,却又因太过荒谬而不敢确信。
系统见缝插针地提问,“宋先生,您发现什么了?”
“没什么,”宋磬声并没有轻易定论,他只说了一件事实:“姚湛空酒量极差,沾酒必醉,醉后必失忆。”
这是体质问题,哪怕他成了S级哨兵,依然逃不过醉后断片的铁律。
唯一不同的是,如今的他可以加速体内的酒精代谢,以前一杯醉一夜,现在一杯酒下肚,十多分钟就清醒了。
而这样一个极度理智,不允许自己有一刻失控的人,一旦开始刻意买醉,本身就已经能说明很多事情了。
第四杯酒下肚,姚湛空的眼神已经开始迷离。
恰这时,一个年轻孩子跳舞时扭了脚,轻轻“嘶€€€€”了一声,眼底同时泛了泪,秀眉蹙着,有种忍不了痛意的娇憨。
一点小插曲却歪打正着地中了姚湛空的喜好,他终于起了点兴趣,向那少年招了招手。
崴脚的少年心底一喜,掩着雀跃一瘸一拐地向姚湛空走去,除了知道内情的宋磬声,旁人皆看不出姚湛空的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