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猜到接下来晏山要讲的话,他们仍存在着默契,即使不说出那些话,他也懂得。但是晏山必须说出来,他就是为了说这些话才来到康序然的家,才坐在这昏暗不堪的客厅里,听康序然不出声地哭泣,他立刻知道他不会再为了这眼泪妥协,即便这眼泪还是让他的心稍微地破碎。
康序然恳求似的看晏山,他没有说出哀切的话他也说不出来,他的眼神不会比此刻更急迫,可他咬紧了嘴唇,这又是多么矛盾,眼睛想说话却把嘴死死地扣住。
晏山索性偏过头不看康序然,他说我们应该分开,在一起使我们都感到负担和折磨,你继续猜疑而我不愿再辩解,这样无望的感情没有再持续下去的必要。和你分开我一定会难过,但再难过都会过去,我们如果勉强地在一起,这难过就不会过去了。
康序然被最后一句话震住了,他显得堂皇又惊异,不禁咽了咽唾液,他发现自己很久没有开过口了,嗓子被轻轻黏住,以至于再次张嘴时的拉扯就让他的眼眶更湿润,意识中他应该说点挽留的话,但说什么都非常苍白和愚蠢。他在这一刻竟然憎恨晏山,憎恨他为什么要说出使他哑巴的话,憎恨他绝情,憎恨他在多年前对自己的追求,使他现如今怕得把指甲掐进肉里。
“是因为隋辛驰。”康序然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现在最想说的话,但他毕竟脱口而出了,没有收回的余地。
晏山的眼神变得失望与难堪,他说:“不是因为他。”
“现在还要骗我吗?”
“我不会骗你,有他没他我们都会分开,只是今天和明天的区别。我不想和你说以后还要继续做朋友的傻话,你做不到我更加做不到。”
康序然的眼泪落在沙发上,接连的快速的,应该配合一场大雨的眼泪,外面却那么干燥,干得叫人鼻腔都痛。
晏山站起来,再不起来他的一部分就要长进沙发中。但是康序然依旧坐着,他的腿无法支撑他起身,于是晏山蹲下来,蹲在康序然的面前,很轻地拥抱他,默许他再一次把下巴垫在他的肩上,就像许多年间无数次做的那样,充满依恋的、甜蜜的。
晏山轻声说:“或许你也没有那么爱我,你只是习惯了我在你身边,因为即便到了必须告别的时候,你都不愿意说一句不要走。我觉得我没有过被爱的感觉,但我曾经却真的、真的爱过你。”
第40章 他的新年快乐
温小妮在她女朋友姚芝的腿上躺着,躺着躺着她就想闭眼睡觉,好几次在失去意识的边缘,姚芝捏她的耳朵,说还有一个小时就要放烟花了,你别睡着。温小妮含含糊糊答应,困得天旋地转,干脆坐起来。古城这么热闹,所有人都倾巢而出,没有那么多酒吧能容纳下这么多人,于是他们都盘腿坐在路边,打牌、喝酒、吹牛、唱歌。
吹牛的居多,天南地北的口音都汇集在一起,融成一大锅的故事会,华丽虚妄的故事会,把故事都说成了梦想。梦想实现了他们何必坐在青石地上,喝廉价的易拉罐装啤酒,穿从离市最大的旧货市场淘来的旧衣裳,那里的衣裳来自零几年,甚至可能九几年,拥有强烈的可怕的霉味,温小妮去那里淘衣服时,将自己形容成收破烂的,她通常对半砍价,心有多大砍价的能力就有多大。
当然,温小妮想把那个弹吉他唱《成都》的男歌手一脚踢飞,他油腻的被烟腌入味的嗓音是彻头彻尾的灾难,她不想不断走在成都的街头,她希望一年要听上一百次的这首歌能消失,灰飞烟灭,或者只在成都出现,她没有去过成都,但她要因为这首歌而恐惧那个地方了。
温小妮看看不远处的隋辛驰,他还在画稿,那十二兽只差最后一只了,不停地改不停地画不停地不满意,隋辛驰比她想象得还要尽心尽责,她说政府应当给他颁发奖状。
上面领导来视察,站在隋辛驰创作的壁画前赞不绝口,即使他们全然不懂什么是十二兽,单纯被它们凶悍的外表震慑。记者对着隋辛驰的背影一阵猛拍,说大画家您转个身吧,隋辛驰转身,脖子泄露出纹身,眉钉吓退领导和记者,众人大惊失色,领导干干地笑说只照大画家的背影就好,记者说合照怎么办呢,这篇报道本打算放在头版上。
当晚温小妮刷微博,看到隋辛驰脸上的钉子和脖子的纹身被p得无影无踪,俨然一个干净白皙的好市民形象,她不禁感叹科技的力量,隋辛驰说他高中毕业后没这么清纯过。
清纯?这个词用来形容隋辛驰合适吗?温小妮难以想象高中时清纯的隋辛驰,她说你快讲讲你高中时是怎么清纯的。隋辛驰想了想说他高中没有谈过恋爱。
温小妮大张嘴唇说什么你竟然没有过早恋?我不信,你是不是觉得暧昧对象不算恋爱?
隋辛驰摇摇头说千真万确,我高中时只暗恋过我的一个朋友,他长得非常不错,我得承认我的确看重外貌,但是他性格也很好。
不是吧,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温小妮说。她不愿意把暗恋和隋辛驰联系在一起,这是多么怪异的组合。她说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喜欢他,暗恋不像是你会玩的把戏。
隋辛驰说我有想过告诉朋友,最坏结果不过是不再做朋友,毕竟以朋友名义暗恋感觉有点卑鄙。但是他不知为何就提前知道了,并且绝情地把我骂了一通,我很受伤并且马上就觉得他毫无魅力。很多年后我才知道是应淮告诉他的,那时候应淮是我信任的朋友,但我还要很久之后才能领教他的手段。
手段,应淮大概真的太有手段,温小妮心想,他竟然可以把隋辛驰留在身边这么久,不管隋辛驰爱不爱他,总之她是看不出爱的,但毕竟隋辛驰在应淮身边,暂时没有人夺走隋辛驰,未来会有人夺走他吗?温小妮作为隋辛驰的朋友,曾经感情的受害者,希望有人能出现夺走他,在爱情里,掌控是最最恶心、失败的事情。
温小妮偷偷告诉隋辛驰她碰见过那个陷害她的学生,不是巧合,她来店里找她纹身,社交媒体真是精准地推送熟人。温小妮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应该愤怒地一句话不说把她赶出店,她毁了她的名声和清白,一个教师最重要的名声和清白。但是温小妮没有这样做,可能从心灵最深处她很没有底气,很心虚,她对自己的学生产生过不该有的情感,一想到这她就觉得恶心透了自己,就认为学生该去举报她。
温小妮说她跟我道歉我说你不用道歉,你不要来找我才是最好的,她哭着走了,我想她在余生也会愧疚,她其实是想看看我过得好不好,并且想要补偿我,我们都被愧疚支配着。隋辛驰若有所思地望着温小妮,想说我们都是容易愧疚的人,习惯了惩罚自己,此时此刻我也在惩罚自己。
隋辛驰手中的apple pencil许久没落下去了,只在手指间旋转。温小妮真是提心吊胆地看着,对隋辛驰说:“今天跨年,你还是不要工作了,我们去放鞭炮。”温小妮的家还有昨年过年没放完的鞭炮。
他们三个人开车找了片空地放鞭炮,一大袋子各种款式的炮。隋辛驰并不热衷于放炮,他只是为温小妮和姚芝点燃她们不敢靠近的炮,然后走回她们身边,看绚烂的火星冲上去,像一棵非常温暖的树。其中有种像陀螺的烟花,甩到地上边燃烧边旋转,温小妮很喜欢这种鞭炮,姚芝胆小一些,甩了炮就往温小妮身后躲,抱住温小妮的腰。
放完炮,温小妮说:“之前跟晏山约好跨年时一起来放炮,结果他先回去了,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聚在一起。隋辛驰,快给他打个视频电话。”
隋辛驰没有动,他盯着满地燃尽的纸,空气到处是难闻的气味,烟花爆竹燃烧的几十秒多么美,过后产生的气体却极度恶臭,它们的尸体是焦黑的。温小妮见他不动,撞了撞他的胳膊,说:“你怎么了?”
“你打吧。”
温小妮说:“闹别扭?”
“没有。”隋辛驰说,“你别用这么模糊的语气。”
温小妮抽着烟,收拾满地的狼藉,她说隋辛驰你当我们眼瞎啊,当我们看不出来啊,他走之后你就怪怪的,你在怕什么担心什么,怕应淮找他麻烦吗?我感觉他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人。还是说你就喜欢这种禁忌的关系,要与传统道德观念硬碰硬的刺激,没关系你就承认吧,我和姚芝都看惯这种事了,我们非常开放且没有正确三观。
姚芝捶打温小妮的胳膊,说:“温小妮你疯了吧,你想在新的一年就吵架吗?谁没有正确三观了,你的意思是我以后出轨或者你出轨都能被谅解?行吧你等着,明天我就去找个女的一夜情,你最好也能容忍。隋辛驰,你别听她瞎说,我支持你坚守自己道德的行为。”
“说什么呢,我只是针对隋辛驰说这句话,你认识应淮吗,你不认识就没有发言权,隋辛驰哪是因为道德,你以为他这么高尚啊。”
隋辛驰说:“温小妮,你少乱说话。我们不会有什么。”
“我没说你们有什么,我只是说你心里有什么,要不然你怎么不敢打电话,你打呀,跟朋友打个电话怎么了,刚好要放烟花了。”
温小妮得意洋洋,逗隋辛驰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她以前老是让隋辛驰看穿,于是她一直不服气,势必有一天会看穿回去。隋辛驰这样把感情分得清清楚楚的人也有乱成麻线的时候,她得多说两句,呈口舌之快也好啊,这纯粹属于看热闹的心理。
零点,烟花在他们远处的天空绽放,隋辛驰眼中的颜色不断变换着,零点零一分,他给晏山打去了电话,这是个好时机,可以说新年快乐而不让他们之间无话,晏山很早之前发来的微信他一直没有回,因为当时不知道怎样回,回了又有什么意义,想回的时候已经晚了,似乎就更应该当作没看到永久地让对话框沉下去。但现在打去电话可以视作一种弥补,对晏山没有收到回信的弥补。
隋辛驰听着音乐声感到紧张,他手心里竟出了汗,他多久没有这么紧张了。但晏山没有接电话,一直到烟花放完他也没有接。隋辛驰说不清他是解脱还是失望,他潜意识不愿意去分辨情感,他知道温小妮在打量他,他故意不去看温小妮,他把她的眼神晾在一边,让探究的目光自生自灭吧,让裹成线团的感情也自生自灭吧,他之所以活着就是为了不把每一件事握在手心,他听任它们发展。
他们回到飞岛,门外还是有非常多的人,甚至比离开时还要多了,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跨年之后是另一番景象,人们都变得更加不清醒,更把这里当作了梦境,他们痛哭流涕,他们鬼哭狼嚎痛骂这个世界,然后又亲吻这片土地,请求新的一年世界善待他们。
一个男人大声宣称他会魔法,要把周围的人都变成猪,所有人都为他鼓掌,加油打气,大家愿意一起变猪,好吃懒做地躺在猪圈里等待人的投喂,吃饱喝足乖乖上路,男人嘴里嘀咕一长串咒语,之后他直挺挺撞上了电线杆,他的头撞出了鲜红滚圆的肿包,让所有人哈哈大笑。
老余从人群中挤出来,说幸好酒在今天彻底解决完,明天飞岛就正视歇业。他还说他几十分钟前跟晏山通过电话,晏山的外婆在抢救呢,这太不幸了,马上就要到新的一年了。
隋辛驰知道了晏山为什么没有接他的电话,他的心好像被蜜蜂轻轻蛰了一下,这实在是不妙的心情。他裤子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就像是魔法导致的似的。晏山的回电,但隋辛驰有些不敢接,这会是一个沉重的电话。
不过晏山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可以说舒心。他说隋辛驰你给我打电话了,那时候有事所以我没接到。新年快乐隋辛驰,但今晚我们不适合视频。然后他继续说,我分手了隋辛驰,你听见没有,我分手了,他在我面前一直哭,可是我没有心软,我觉得我的心前所未有地非常冷硬,我是不是有些无情?
第41章 愧疚
隋辛驰当然听到,他把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敢说听见这个消息时,心里最初没有涌上喜悦?当然不敢,但他瞬间就反应过来喜悦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他不能基于喜悦回应些什么,他只是靠在飞岛的门口,听晏山继续说话。
晏山的嗓音逐渐变得清晰,好像此时此刻他正站在隋辛驰的身边,一如既往地碎碎念,他的话多,隋辛驰却不怎么听得腻烦,他喜欢听他说话,观赏他说话时每个微小的表情。
隋辛驰尤其讨厌工作时客人找他聊天,他们喜欢问东问西,或者没完没了地说自己的故事,自我感动自我陶醉,隋辛驰想说他是纹身师,并非心理咨询师,既然他那么难预约就不要说一些浪费时间的话,他是那么不想了解陌生人的过去。但他想要知道晏山的过去,他浏览完晏山更新的每一个视频,从胡乱的剪辑拍摄到如今成熟的风格,他好像跟着走过了晏山的所有旅途,所以他给晏山特权,让他在自己工作时讲他的故事。他给他特权,他给他独一无二的位置,这是太疯狂的讯号。
晏山说分手并没有他想象得困难,说出口其实很容易。不过他从康序然家里出来,在电梯口干站了十几分钟,那十几分钟内他的大脑呈空白,四肢好僵硬,僵硬得不能去按电梯键,最后他想:这就是五年感情的结局,一个拥抱。他忽然非常不甘,想要向谁讨要回五年的时光。
“是应淮告诉康序然我和你都在离市,谁知道他会怎么捏造我们的关系呢?但很奇怪我并不生气他告状,他越捏造我越开心,如果我把他说的话都变成事实,那就不是捏造了,你说对不对。我讨厌他胜券在握的笑容,似乎不管他做什么说什么你都会原谅他,我不明白你的原谅,我唯一对你感到疑惑生气的事就是你对他的容忍,你容忍得不开心,那么我来打破,我会打破的,即使我不知道原因。”
晏山从来都这么直率,他的直率让隋辛驰都发愣,都佩服。
隋辛驰只能说:“应淮在住院,他妈妈打电话过来拜托我回去看他。”
那边的呼吸有所停顿,但没有持续多久,晏山好像释怀地笑了笑:“怪不得,不然以他的性格可能早就来找你,怎么会让我们风平浪静地待在一起。”
“他干过这样的事,店里那时有个学徒,他觉得我或许会和他有什么,于是行李也没带就找过来,大闹一通并且要住下,我觉得无所谓,古城的环境可能会使他平和一些,但他和温小妮互相看不惯,天天都有小摩擦,他说温小妮活该被学生诬告,这把温小妮彻底惹毛了,从此她禁止应淮再踏入店里一步。”
“你的朋友大概都不喜欢他?”
“他也同样憎恨我的所有朋友。”
“那他现在应该最憎恨我,我很少被人憎恨,我比较招人喜欢。”晏山说,“所以你要回来看他?”
“我应该回去看他。”
“那你顺便回来看看我吧,隋辛驰,我最近也过得太不好。”
两天后,隋辛驰在病房外碰见桑青,她挽着珠珠的胳膊。珠珠拿着粉白色的手帕按住眼泪,她不用擦的方式,那样会破坏她精致的妆容,但她没有搽口红,这样她在不失美丽的情况下也有了凄美的憔悴。
三人迎面碰上,隋辛驰叫了她们一声,桑青皱了眉,珠珠热情欢迎他、感谢他,眼泪都要把她那张手帕浸湿透了。珠珠永远优雅,至少外表优雅,看望住进病房的儿子也要优雅地看望,即使她没有伪装悲伤,当一个人一大半的人生都在竭力塑造完美的幻象,这幻象对她来说就是真实。
珠珠握住隋辛驰的手,用力捏了捏,遗憾地说:“但是应淮刚刚吃了药睡下,可能下午很晚才会醒。”
“没关系,那等明天早上我来看他,我会在湛城待几天。”
“待几天?可以等他出院吗?”
不等隋辛驰回答,桑青笑着说:“隋辛驰,带我和你干妈吃饭去。”
饭后,珠珠坐车回家,隋辛驰送桑青,桑青看起来不太开心,手肘支在车窗边沿上,风把她的头发吹得好蓬松,隋辛驰说妈你不要这样吹风,一会儿感冒。他关掉副驾驶的车窗,桑青收起弯曲的手肘,叹气:“应淮的病是好不了了。”
“他自己也不愿意好。”
“你知道这病跟你无关。”
“这病跟我有关。”
隋辛驰有些难过地说,我还是会做噩梦,梦见应淮躺在沙发上,赤身裸体地躺着,嘴边流淌着涎水,他的手腕上全是青紫的勒痕,锁骨和背上被指甲抓得皮肉都翻了起来。事情过去这么久连我都忘不掉,他怎么忘掉呢?无论应淮多么疯,多么极端,但我只要想到那天接到应淮电话去找他,掀开帘子看见应淮的样子,我就再也说不出重话。
那天下午隋辛驰回公寓,撞见应淮和K在接吻,K是隋辛驰的朋友并爱恋着隋辛驰,但显然他的爱恋并不十分坚定,竟轻易走入应淮的花招里,那是隋辛驰初次见识到应淮的手段,应淮带着炫耀的口吻说隋辛驰你看见了吗?喜欢你的人这么愚蠢地就上钩了,他们的喜欢多廉价多破碎多不堪一击啊,只有我对你的喜欢最珍贵你懂不懂。
在这之前他们的感情已经出现了危机,应淮早有预感,他无法忽视更不要放手,他天真觉得是他们之间有了第三者的破坏,第三者很好解决,他不要其它不好解决的原因。
隋辛驰厌恶透顶,不管对应淮还是K,都不想再看见他们的脸,他对应淮说我根本不在乎K,他就算爬上我的床我也不要他,没有K我今天也是想跟你分手的,现在请你搬离我的公寓,最好离开法国,我不管你去别的国家还是回国,你必须远离我的视线,不要让我连我们以前所有的回忆都唾弃。
应淮使劲浑身招数哀求,他甚至跪下环抱隋辛驰的小腿,某种程度上来说,隋辛驰已经成为他的梦想,他实现过梦想后就不愿意再让它破灭,那样会要了他的命,他哭得死去活来鼻涕蹭满隋辛驰的裤脚,隋辛驰给他擦眼泪和鼻涕,动作那么温柔又绝情,亲自把他送出公寓,将钱包手机给他,说今晚你先睡酒店,明早我来找你把你所有的东西带给你。应淮说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我只是要K离你远点,我们什么也没发生啊。
应淮没有去酒店,他随便在商店买了一瓶酒,边走边喝,在路边他遇见一个外国男人,那人问他还要不要酒,应淮喝得已经有些迷糊了,便点头接过男人的酒,他根本没想过为什么这瓶酒是开过封的。
他在一家同志club的暗室独自醒过来,一丝不挂地仰卧着,全身的酸痛告诉他在他失去意识的几个小时内发生过什么,面前有一面镜子,他从里面看见身上所有的伤痕。应淮崩溃了,有一个男性走进来想和他亲热,他尖叫着用中文让他滚出去,男人听不懂却被他发狂的样子吓坏,连忙退出暗室,随后应淮拨通了隋辛驰的电话。
一个中国男性受到侵犯,法国警方似乎并不愿意耗费太多精力去调查,并且他们认为是应淮自身想寻求刺激才去到暗室,他对酒精的依赖也给了犯人机会,他应该反思自己放纵的生活。
应淮被呵护着长大,他只感到深深的羞耻,根本也无心找到那个犯人,更多时候他只想逃避,就算找到犯人又如何,依旧改变不了事实,所以他投入酒精和药品的世界,欧洲给了他沉溺这些事最好的遮蔽。珠珠对于他是极度的宠爱,源源不断的物质放纵了他,他嗑药,喝到酒精中毒被送去医院,他精神恍惚,于是更需要隋辛驰的陪伴,他说隋辛驰你不可以跟我分手,而这次隋辛驰答应了他。
桑青说:“我劝过珠珠送他去戒毒所,但珠珠舍不得,我总觉得珠珠会毁了他,可珠珠那么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在应淮的事上竟那么一意孤行。”
出事后珠珠赶来巴黎,她给了隋辛驰一巴掌,温柔的干妈,从小只对隋辛驰露出体面笑容的干妈,第一次面孔狰狞地质问他:“你为什么不看好应淮,他来法国找你我就不同意,他英文又烂又人生地不熟的,我拜托你照顾好他,你就是这样照顾的吗?”
隋辛驰想,如果那天不只是把应淮送到公寓门外,而是送到酒店里,结果会不同吗?或者他就那么无法忍受应淮再住一晚,非要把他赶出去吗?
隋辛驰对桑青说:“如果我离开他,他只堕落得更深,我们都不想看见他这样。最开始我不该答应和他在一起,那时我只是比较寂寞,而他刚好出现在了一个对的时机,我们又那么相熟,于是我想试试也可以,我也的确蛮喜欢他,后来一切都不太对了,但我以为事态还可以控制,感情难道不是痛快就可以结束的吗?没想到他的爱太偏执,我害了他。”
桑青不作声,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起应淮窝在病床上,嘴唇发白,夸夸其谈那些他幻想中的事物,而隋辛驰要陪在这样的应淮身边,她觉得难以呼吸,即使这样的想法太不近人情。
隋辛驰知道晏山会在Light Scar等他,晏山在童米兰处得知他今天回湛城。
晏山在隔壁喝咖啡,远远从玻璃窗外看见隋辛驰的车。晏山走出来,等待隋辛驰下车向他招手。隋辛驰走到晏山的面前,他们站在干燥的石子路上,晏山朝隋辛驰笑了笑,很收敛地笑,却不说话。
隋辛驰问他:“什么事这么开心?”
晏山回答:“看见你很开心。”
“傻乐。”隋辛驰不自在地避开晏山的目光。
“我外婆前几天去世了。”晏山尽量让语气平常一些,“我昨天回去收拾她的遗物,找出来好几本她的相册,里面有许多我的照片,她以前可喜欢给我照相了,几乎每个年龄段都有照片,因为我比较上相,而且又会做表情摆姿势。我发现照片里我通常都是笑着的,原来我这么喜欢笑,外婆也喜欢笑,我想这也是遗传,于是我决定不要再因为她的离开悲伤,她会喜欢看见我笑。”
隋辛驰不禁看向了晏山,他说话时嘴角稍稍上扬着。他的确喜欢笑也擅长笑,他对自己的笑容保持绝对的自信,所以才会不顾一切把瓷白瓷白的牙齿露出来,敞亮地对着空气,隋辛驰真希望看他笑能看久一点,至少别打破他的笑容。
可他偏过头,说:“晏山,你知道我们不会在一起吗?即使你分了手,就算你是为了我分的手,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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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后天都会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