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痕下 第23章

隋辛驰没有穿上衣,腹肌的纹理在晏山眼前晃,晏山抱住了隋辛驰的腰,脸颊贴在了他的肚脐上,头发正在慢慢变干变热,他说隋辛驰天亮了,我听见了鸟叫的声音,鸟叫代表新一天的开始。

晏山躺在床上,隋辛驰坐在他右边的单人沙发里,晏山打了个哈欠,打得眼泪婆娑,隋辛驰多出了好几道重影,他说好困。于是隋辛驰说你睡吧,一个小时以后我叫你。晏山说你不睡吗?隋辛驰说我不困我看着你睡。晏山说好吧,你记得一定要准时叫我。

看晏山睡觉就把他的每一部分都看得好清楚,隋辛驰想不到此时还能做些什么,他兴致勃勃做着无聊的事情。

八点钟隋辛驰准时把晏山叫醒,他们一起走到酒店楼下去退房,前台小姐已容光焕发,面挂礼貌得体微笑,晏山仍旧没睡醒,精神不振,隋辛驰说你不如你再回去睡一会儿,中午再退房,晏山说不了,上午跟童米兰约好要拍摄。

他们走出酒店,站在清晨的阳光中,鸟叫消失了,只剩汽车行驶的声音和不知从哪里冒出的音乐声,晏山要回家拿设备,于是两人分开打车。

晏山的车先到,他跟隋辛驰挥手告别,隋辛驰在原地看着汽车远去。

某一天,他也会爱上谁。他想。

第47章 王子

雨季,整整八天都下雨,地面干了又湿湿了又干,闷燥空气像狗血伦理剧漫长。城市排水系统备受考验,勉强坚挺,可气的是松动的地砖,脏污纳垢,走路像开盲盒,黑水飙于腿根,一路想象恶臭味并走下去。

晏山站在老张家门口,敲门,一身胶水似的热汗,出门前澡是白洗了,他明显感到头皮紧贴着薄汗,看到躺在床上的老张时,那汗更加疯狂地渗出,像好多密小的虫子翻动身体。老张紧缩地躺着,眼鼻嘴皱成干瘪的一团,皮肤像玉米面做的花卷,一层一层垒起来。

老张的儿子坐在床边的矮凳上,面前一个蓝白相交的大瓷盆,表面铁锈斑驳,他正在往盆里投掷纸钱,火舌争先将色彩鲜艳的纸钱卷得焦黑,成为一捏就碎的灰,飘散在老张愁苦的面容旁。

这气氛悚然到极点,晏山走近老张,确定他还在微弱地呼吸,便问老张的儿子为什么人还没走就要烧纸钱,太莫名其妙。他回答说是老张交代的,老张想下地府时马上就能收到纸钱。说话时语气淡淡,不惊不怪,父亲让他烧他就烧,何必跟一个半只脚踏进地府的人争辩。

晏山手心一凉,闻见雨水的潮湿腌着灰烬的气味,没有开风扇,火的温度熏得晏山直淌汗,似乎有呼吸被阻断的感觉,他硬熬着,坐到与床平行的木椅上,发现老张没有出汗,一张红花刺绣毛巾被从肩到脚遮住他,他的皮肤却干燥如沙地。忽然间他的鼻翼快速翕动,嚼食般蠕动两瓣嘴唇,睁开盲眼一抓,准确抓住了晏山的胳膊。

老张的手是冰的,他大叫着:“我要走了,我要走了!”

声音高昂且震颤,仿佛受了极大的压迫而终于冲出束缚,五片指甲牢牢挠在晏山的肉上,晏山的汗珠掉在地上,炸开成刺挠的小球,他目视着老张一滴汗也没有的塌陷的鼻梁,可以说这整张脸都扁平得过分,晏山从恐惧到平静,这是一张将死之人的脸。而后闻到一股浅淡的尿骚味,从老张的下体传来。

中风后老张再没有下过床,他尝试说话,即便表达能力如同三岁稚儿,舌头被沸水烫过似的舒展不开,一字一字黏糊地挤出来却不能拼凑成句,他看不见,只能听,儿子从旧货市场淘来老旧收音机,给他放音乐,红色革命歌曲,他只能听懂这类简单直白的曲调,歌颂谁、纪念谁。每天遵医嘱吃止痛药,哼唧声才渐渐平息,要定时给他翻身按摩,处理排泄物,吃健康食物,通常他只吃几口就坚决抵制,儿子儿媳轮番照顾,谈不上悉心,总也马马虎虎地做着。

他冷寂的手掌渐渐失掉力气,恐怕是最后的力气,此后他的胸脯在抬升后重重地落下,再也起不来。晏山在他涣散的眼里看到火焰缠斗,他叫了几声“张叔”,老张回应了,他认得他。

老张开始呼唤儿子的名字,一声比一声悲切,晏山代替儿子继续烧纸,烧纸衣服、纸房屋、与时俱进的纸糊手机电脑,但有什么用,老张即使下去了也看不见。

老张要和惠英葬在一起,儿子不满意说你应该和我妈同葬,老张不说话了,他固执地拍打床铺以示抗议,这是他一生中少有的任性,对着儿子他惯常是妥协,最后儿子说这件事我要和哥哥商量一下,于是老张闭上眼,儿子要为他换床单和裤子,他面临习以为常的无助和羞耻。

晏山起身告辞,穿过安置房异常杂乱的楼道,他来到街上,没有下雨,天是灰青的,他去旁边小卖部买一瓶冰水和一包烟,站在店门口发了一阵呆,无聊的老板娘在追剧,看他不走就向他搭讪:“你过来找谁?”

晏山说了老张的名字,老板娘说:“造孽哦,眼睛看不见,现在又中风躺床上,动都不能动,我老了以后要是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你凭什么认为这样活就该死?你觉得死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不要用一个健康人的身体去沾沾自喜了,没有谁愿意躺在床上大小便无法自理,还要被人说不如去死。”

老板娘瞪着眼睛,惧怕得不敢张口,晏山自知冒犯,想他何必这样,缓和口气说:“不好意思,心情不好。”

他边抽烟边向前走,胸口闷堵得厉害,手里的水瓶冰凉,好像仍旧握着老张的手,那只手一直跟随他,甩不开挣不脱。

阴雨天,镇上本就不多的人更是缩回屋下,没多少店铺开着门,晏山走到了老张的按摩店门前,门口积了厚厚一层的灰,晏山在门口留下他的脚印,决定在对面吃一碗牛肉米粉。

他大汗淋漓地夹起软白的米粉,米粉弓背挂在木筷上,整整齐齐全部进到嘴里,嚼碎它们的娇嫩,一口紧接下一口不停歇地吃,直到有人喊老板,一碗红汤的牛肉米粉。他抬头看见隋辛驰扯出几张纸,擦桌面,突然眼眶一热,喉咙紧了紧,他醒悟,原来他自从看见老张濒死的样子就很痛苦,他痛苦到此刻,他发现自己狼吞虎咽却没有品尝到米粉的味道。

他不问隋辛驰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像个突然降临的王子,原谅他用俗套的比喻,可他确实像一个王子,他来带他摆脱麻木的痛苦。

“他不好,可能今晚,也可能明晚就走了,这次不会有奇迹,因为他自己已经有了预感,精神也很混乱,还好他记得我,这让我觉得挺温暖,明明我们应该只是纯粹的陌生人,但他成就了我,我会永远记得他成就了我。”晏山放下筷子,“你在这儿等着我吗?”

隋辛驰说:“对,我一直等着你,我知道你会过来,你上午说你要看老张。”

“你开车了吗?”

“没有,我打车过来的,你开车了吗?”

“开了。”

“那等会回去我来开车吧。”

晏山笑着说:“你专门来做我的司机。”

“为什么我不能专门来做你的司机。”

老板把米粉端上桌,隋辛驰加酸菜加醋,边吹边吃。晏山说起以前拍摄前的早晨,这是他和老张固定的早餐铺,吃米粉,或豆浆油条,糯米炸糕里包着香甜的豆沙,咬下去滋滋冒油,糯米黏在大牙上要用舌尖顶下来。

晏山说:“我不能多吃,太增肥了,老张每天早上吃一个炸糕加一碗米粉都还是瘦,人老了想长一斤肉都特别困难,也过了嘴馋的年纪。我想没有食欲的人生也很好,我发现你就没有太强烈的食欲,因为你的欲望都在别处吗?还是你没有太多的欲望。”

“没有人能够无欲无求,只是表现的方式不同。我渴望钱、名声,但这些我都得到了,我有了一些满足。”

“还有什么没有满足?”

“猜一猜吧。”

晏山转了转眼珠,他今天不想猜测。

“今年总是在送别,以后还会有更多这样的送别,我觉得我可能终其一生都不会适应。隋辛驰,你总是在我低落的时候出现,不是偶然,没有那么多的偶然。谢谢你,因为你陪着,好像这种时刻也没那么难过。”

隋辛驰直接开车回晏山家,晏山醒来已在车库内,他说:“之前我给温小妮发消息说想念她自制的辣椒酱,前天她给我寄来两大瓶,我吃不完又怕放坏,你拿一瓶走呗。”

隋辛驰说好,两人一同上楼,进门发现门口一双女式皮鞋,鞋架整洁不少,晏山清楚谁在屋内,一时有些进退两难,头疼地看了一眼隋辛驰,想让隋辛驰离开已经来不及,周笛从厨房现身,表情严肃。

晏山对周笛说:“妈,你怎么来了?”

周笛走过来,看了看隋辛驰,即刻抿嘴,说:“我来给你送点枸杞和西洋参,还有菊花茶,最近天热,多喝点养生的水。”

晏山想笑,周笛强装镇定的样子真是滑稽,努力不把隋辛驰放在眼中,全然地忽视,却也是满心地在意,她脑子里定是装满了隋辛驰,他是谁?晏山的新男朋友吗?她恨不能将他全身上下看个透彻,但看一眼都万分绝望凄凉,那康序然长得多么秀气,还能说有所谓“女气”,这人跟晏山一般高,相貌也是充满英气,在周笛看来是纯粹的男性,她再也不能安慰自己。

“你应该先跟我打声招呼,我去家里拿,最近雨水多你懒得跑一趟。”晏山说,“妈,这是隋辛驰。”

他故意不再多说,周笛僵着脑袋对隋辛驰颔首,眼睛却生硬地直视前方,她不自在,永远没法自在。

晏山去冰箱为隋辛驰取辣椒酱,留下周笛和隋辛驰面面相觑。

隋辛驰深知他不是会博得长辈喜欢的那种青年,更不必说晏山母亲对同志深恶痛绝,他于是很沉默地站着,是周笛先和他说话:“你和晏山是什么关系?”

“朋友。”隋辛驰不喜欢周笛质问的语气,所以他语气并不和善。

隋辛驰听见周笛舒口气,随即用坦然的目光正视他,隋辛驰不回以目光,晏山走出来,他接过辣椒酱就说要走。

隋辛驰走后,周笛问:“他是做什么的?你什么时候交上了这种朋友?”

“纹身师。”晏山回答,“哪种朋友?”

“纹成那个样子......像是好人吗?把自己搞得乱七八糟的,难道你也要学他那样满身的纹身。”

晏山不想跟周笛浪费口舌,父亲回家后他和父母的关系稍有缓和,或许是看见父亲头发白了一半,人也消瘦不少,母亲脚伤初愈,他察觉到父母的脆弱,这使他们失掉了部分攻击力。但话题绕到这里,周笛又摆出咄咄逼人的架势,依旧不理解不尊重甚至贬低,晏山受不了她随意评价隋辛驰,她凭什么抨击初次见面的人,隋辛驰的外貌举止哪样差了?他也是他父母眼中最宝贝的人。

“他是什么样的人都不关你的事,我喜欢他就连带他的纹身也喜欢。你要是没别的事就先走吧,我今天很累,不太有说话的心情。”

“你和他不会有好结果,你们这个群体本身......本身就不正常,所以你才不能和任何人长久,看着吧,你会懂得家庭是永远的。”

周笛阴着脸去拿包,晏山说:“我失落的时候他陪着我,需要他时我能马上就找到他,他现在能给我的比你还多,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抛弃一个让我开心的人,而去选择让我难过的母亲。”

第48章 这一晚(上)

程满满说:“你为什么非要去割掉底下的玩意儿,难道你不觉得残忍和可怕吗?我想到要把自己好好的东西切了,再组装一个新的奇怪的东西,就想吐。”

“我觉得我天生有这东西才叫恶心,每次洗澡我都不敢照镜子,否则我会头晕目眩浑身发软胃里塞了一坨大粪一样,恨不得从楼顶跳下去,你明白了吗?我他妈天生就不该有这东西。我真希望我妈生我的时候,看到我胯底下吊着东西时就把我掐死,可惜她乐坏了,我爸当时就跪下去感谢观世音菩萨,所以我变成全家的希望又成为全家的耻辱,如今已经没有谁能掐死我,我只能谁都不在乎地活下去,我想割就割谁他妈都不能阻止我。”

童米兰俯身,一道沟壑,她就是乐于展现她的沟壑,那可是人民币,她说她乐意,且常高昂脖子,露出光滑平坦的喉部。她拿起一根淀粉肠,略带凶狠地咬过顶端,白牙挑衅地咀嚼,晏山的镜头跟着抖了抖,童米兰发现了,端起酒杯向着他,说:“你怕什么,又不会割掉你的,我不是割鸟狂魔。”

程满满说:“那你留在泰国别回来了,你就跟那些人妖待在一起,上台表演脱衣舞,让那些色老头往你的内裤里塞美元,多划算啊,说不定你还拐个白人老头回去,那边不就流行什么......租妻服务,太他妈变态了!”

童米兰手一扬一甩,巴掌落在程满满右边脸颊上,声音像玻璃碎掉,程满满歪斜脸,脚撑住地才没摔跤,他龇牙咧嘴地大喊:“童米兰你他妈有病啊!”

“你少给我他妈他妈的,你想死啊你,我说你出生时你妈才该把你掐死,要不你妈没做到的事我帮她完成,哦对不起我忘记了你根本没妈,你都不知道你妈长什么样子。”

“我现在就要掐死你个死婆娘!”程满满张开十根手指,向童米兰扑过去。

“我就是死婆娘怎么啦,那你不也承认我是女人了吗?死婆娘怎么了?啊你说怎么了?有根臭鸟你以为你就了不起了!你他妈的还没我大呢。”童米兰翻白眼,手腕松松地把啤酒倒进红艳艳的嘴里,她一眼也不看程满满,程满满急得扯她用夹子束起的头发,她也腾出一只手抓挠他的脸,场面混乱,精彩纷呈,身边几个朋友连声劝阻,两人不听,闹得周围的人频频侧目,吃夜宵免费赠送下酒菜。

程满满晃着一张有猫须似的花脸,怒不可遏对晏山道:“你别拍了行不行?有病啊打架你也拍,靠!”

晏山扛着摄影机,没说话,童米兰和程满满吵架时他通常不介入,纪录片要真实他就不能介入,即使两人把对方的脸给扇肿,可童米兰是他的朋友,跟一个人拍久了就很容易成为她的朋友,看见朋友挨骂得学会旁观,这就是拍纪录片的过程,晏山没得选,除非童米兰不让他再拍,可童米兰没有表示。

程满满是被隋辛驰提起来的,隋辛驰一只手揪住程满满的后衣领,他脖子一耸,消隐在下巴底下,两只眼珠滴流地转了转,看见隋辛驰沉着脸站在身后,焰气浇灭一半,说:“隋辛驰,你少多管闲事。”

“我就多管闲事,怎么了?我有没有说过,让你别这么对童米兰。”

隋辛驰抬手拿水,程满满下意识护住脖子,闭眼向后缩,隋辛驰没忍住斜了嘴角,程满满羞愧得脸跟桌上小龙虾一般红,憋足了气说:“你问问她怎么对我的。”

隋辛驰说:“那我管不着。”

童米兰说:“程满满,你继续闹啊,你怎么不吭声了,一遇见隋辛驰你跟个哑巴似的。”

程满满没说话,他彻底偃旗息鼓,继续喝酒。

童米兰曾经对晏山讲,她怀疑程满满最初暗恋过隋辛驰,那时她刚和程满满在一起,带他认识隋辛驰,她发现程满满的眼神经常离不开隋辛驰,有事没事总往Light Scar跑,那段时间童米兰恨透了隋辛驰,而隋辛驰是聪明人,难道他会看不出?他几乎不对程满满说一句话,必要沟通也总绕不开童米兰,程满满不愿热脸贴冷屁股,大概渐渐对隋辛驰生出一种惧怕的心理。

晏山觉得,童米兰的讲述中包含了一些苦涩,那是对隋辛驰的界限分明的苦涩,正因为隋辛驰是她珍视的人,而她恨过他妒过他。

童米兰要给隋辛驰倒酒,隋辛驰说他开了车,要了一瓶冰冻矿泉水。

他们旁边一桌坐了几个喝多的中年男人,个个衣服掀起一半,挺出皮球大小的圆肚,压着

短小浮肿的腿,走起路来像蹒跚的鹅。他们在旁偷听许久,眼神在童米兰身上钉住,一会儿嬉笑,一会儿指指童米兰,童米兰习以为常,并不打算计较。

其中一个地中海忽地站起身,踢开凳子向童米兰走去,食指和中指间夹一张钞票,崭新、粉红、扎眼。地中海说:“美女,一百块钱摸摸你的胸,干不干啊?”

说完他笑,要把眼睛和嘴巴都挤到一起,肥肉像海浪,翻来覆去地在他脸上荡啊荡。童米兰愣住了,她接受过那么多歧视和白眼,更甚的是辱骂,逐渐不再有人轻易分辨出她的原生性别,她自嘲,她跟程满满互喷互骂,但她没有遭遇过如此的直白肮脏的骚扰,她竟僵在椅子上,没有反应,眼见地中海要把钞票塞入她的内衣,程满满跳起来:“你个畜生!给老子把手拿开!”

程满满提起手边空酒瓶,对着地中海的脑袋要砸,那边地中海的朋友掀翻桌子围堵过来,几人不高,却都是肥头大耳,身形剽悍,再加上喝多了酒,身上一股糜烂气息。

这下晏山及时关了摄影机,设备往桌上一放,冲到桌边去站着,说:“你们想干什么?性骚扰不成还想打人?”

“说谁性骚扰?不是说她要去跳脱衣舞嘛,我还没见过人妖跳脱衣舞呢。”

地中海狞笑,手掌要往童米兰身上摸,隋辛驰伸手将童米兰拉到身后去,一只手横在他们之间,他给晏山递去眼神,晏山知会,把程满满举酒瓶的手按下去,小声说:“你先不要冲动。”

隋辛驰推了地中海一下,地中海没站稳,跌坐在地上,刚巧摔在路砖陷落处,按了一手的黑水黑泥,一个大肚皮见兄弟落难,大叫一声冲出来,隋辛驰抬脚抵住他的肚皮,说:“滚蛋,赶紧给我滚蛋。”

童米兰回过神来了,不甘示弱,站在隋辛驰后面就开骂,骂得一句比一句难听,手叉腰,眉毛要飞到天上去了,她的嘴上功夫太厉害,容不得别人插一句嘴。

晏山把程满满向前推,指着他说:“我这兄弟蹲过看守所,我也不帮你们拦着了,他可不怕血溅当场,你们看着办吧。”

程满满懵了懵,倒也继续抬手扬起酒瓶,往桌子一摔,酒瓶碎一半,冒尖碴,冷森森对着几个男人,那几个男人也是喝多了才有胆,如今酒醒,恐要见血,都愿意溜之大吉,地中海手脚并用爬起来要走,隋辛驰脚朝他膝盖后边轻轻一踹,他又跪地上了。

隋辛驰说:“道歉。”

程满满配合地把酒瓶放到地中海眼角边,恐吓地拍拍他脸。

地中海说:“对不......起。”

童米兰不理会他,坐回去,吸着烟把腮边的碎发拢到耳后去,经此一闹,几人都没了吃东西的心情,晏山也不再打算继续拍摄下去,他坐到隋辛驰身边,剥了几颗花生米,还给隋辛驰手心里放了几颗,隋辛驰看他一眼,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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