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骗子脸皮怎么能厚到这个程度,居然在尚书房内便敢做出这种事。
他咬牙道:“季冠灼呢?”
“回皇上。”李公公低头,毕恭毕敬地道,“季大人一大早便带着东西赶往南郊,恐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师从烨闭上眼睛,努力缓解许久情绪,最终仍旧忍不住恶声恶气:“倘若他治理不好南郊那块地,那就别回来了。”
免得整日在宫中胡作非为。
第33章 撑腰
宋海成踏入尚书房, 便听得这么一句,顿时心中一惊。
忙匆匆走过去,打算替季冠灼说几句好话。
身为丞相, 朝中官员调派,基本都要经他之手。
是以他格外情况南郊那块地到底是什么情况。
自师梦平在位时,南郊便已开始出现盐碱板结的情况。但当时还有部分收成,因此官员也极少记载。
待到太武二年,土地已板结至无法种植, 这才上报给户部。
当时他便带人去实地勘察过,那块地情况实在太过严重。倘若不是因为地处南郊, 又面积太大, 当初师从烨反复派人去南郊之时, 他便会阻止。
哪怕他的确相信季冠灼,只是此事难度太大。
以此来决定季冠灼可否回京,这是否也……
思及此处,宋海成已走到师从烨桌案前。
他一眼便瞧见师从烨脸上神情, 要说的话堵在喉间。
整日和帝王相处,宋海成自然也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
他怎么觉得,师从烨如今神情,不像是愠怒?
“微臣见过皇上。”宋海成躬身行礼,态度恭敬。
师从烨仍旧心存愠怒, 却还是道:“丞相免礼。”
这会儿, 他已差不多冷静下来了。
如今因着尚书房内残存的信素, 便恼怒成这幅模样,于师从烨看来, 也属实有些不太像话。
他这般模样,难道不是被信素左右么?
心中涌动的情绪被压下, 师从烨这才用沙哑的嗓音道:“宋爱卿,坐。今日朕找你过来,是想问问你的想法。”
“是为着季大人一事?”宋海成坐在师从烨对面,直接道。
“是。”师从烨点头,“你应当明白,朕想问你什么。”
他那日已同宋海成交了底。
对季冠灼,他并不信任。
一个能对他产生极大影响的人,在朝堂上再拥有极大的话语权,这对整个沧月来说,都是很大的威胁。
更遑论,季冠灼身份成谜,甚至极有可能与北狄人有关。
这种情况下,要让他完全信赖季冠灼,几乎不可能。
“可倘若有个万一,皇上判断出错了呢?”宋海成低头,叹气道,“皇上,臣心知您会怀疑他,手中应当捏有证据。但您既然未派人将其拿下,想必并不能完全证明他存有二心。万一他的确是个无辜之人,又有如此惊人才华,难道便要因为这种原因而无缘高位吗?”
他知晓这几年京中实在发生太多意外,师从烨不肯再轻信旁人,这是好事。
但季冠灼若是当真什么都不知晓,便要因着这个缘故错失平步青云的大好机会,那便实在太可惜了。
“当真如此,朕自会弥补。”师从烨垂下眼,神色莫名。
宋海成摇头叹气道:“若是季大人不需要您的弥补呢?又或者,季大人因您所作所为寒心呢?皇上,不是什么事都弥补得了的。”
换做旁日,他是定不会如此劝的。
“朕知道了。”长久的静默中,师从烨终是道,“倘若此次他表现不俗,朕自然会提拔他的官位。”
宋海成满意地点了点头。
两人在尚书房又商谈许久,宋海成这才离开。
南郊,季冠灼已经在写计划书了。
想要治理盐碱地,无非两种办法。
但漫灌也分两种方式,最简单的便是翻地后以清水漫灌,再另挖沟渠进行排水。
相对麻烦一些,但效果更好的方式,是以富含泥沙的河水进行淤灌,此法相对比较麻烦一些,但算是一举两得的好是。
他大致将自己的规划写出来,便将计划书放置在一旁。
想要计划得以实施,还需再准备一些东西。刚好昨晚袁留群给他写了文书,他便要瞧瞧,袁留群说的话,到底好不好用。
季冠灼转身出门,将村里的村民都召集起来。
凤阳村地处南郊,却无地可种。村中人口原也不少,但因着这个缘故,多到扶京中谋生去了。
是以如今凤阳村中留下的,多是一些留在家里照看孩子的女人,和一些半大小子。
袁留群第一天来的时候,瞧见这些人,都忍不住长声叹气。
季冠灼却只是道:“袁大人这几日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是以目前村中之事皆由我来处理。今日召各位过来,是想让大家帮我一个忙。”
他低头指着脚下土地,对众人道:“还请各位在这里挖出一个深坑。”
他这句话莫名其妙,毫无头绪。
但这些村民皆知村中官员是为了改良村中土地,哪有不从的?
哪怕盐碱地板结严重,难以挖掘。他们还是费力挖出一个约一尺左右的深坑。
挖出的土被堆在两旁,季冠灼蹲在坑边,低头去看坑两侧的土壁。
表面的土地板结严重,地块紧实。内里却还是有疏松的土层。
倘若能将土地彻底翻耕一遍,再进行淤灌,效果恐怕比先前好上许多。
季冠灼直起腰,对着村民们道:“多谢各位,我如今已有如何将此田地改良的想法,但还需要各位从旁协助。因此法实在太过麻烦,我们便先挖出一块地做实验,倘若卓有成效,再进行推广。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那些村民们面面相觑。
此处虽然离扶京不远,但他们与官员之间,天生便有壁垒。
先前来的几位官员,从未如此征求他们的意见。
一个瘸了一条腿的汉子粗生粗气道:“季大人,俺们这些人都是粗人,不懂您说的实验什么的。您只要跟俺们说怎么做就行,俺们都听您的。”
“就是,我们这些人没什么本事,力气还是有的。先前那么多次都挨过来了,还担心这一次吗?”
季冠灼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生的一棵小树:“那烦请各位以此树为界,挖出两条深沟,将这一块地与其他地隔开。”
“等深沟挖好以后,再将这里面的土地都翻耕一遍,深度最起码一尺。”
板结的土地虽然不深,但盐分不会只留存于表面。
彻底将土层挖开,才好进行后续工作。
那些村民听到季冠灼所说,便立刻开始埋头苦干。
季冠灼站在沟渠边看了一会儿,转身打算离开。
离开前,他吩咐跟在自己身旁小吏道:“你先帮我看着他们,让他们注意休息。我有其他事,去去就来。”
说完,他便匆匆往村中跑去。
跑到村里,季冠灼便去找袁留群。
这会儿,袁留群正斜倚在床上看书。
既然季冠灼将所有事情都一手包揽下来,那他便无事可做。他也乐得清闲。
听到季冠灼脚步声,他便立刻坐直身子,装出一副正襟危坐处理事情的模样:“季大人?这般行色匆匆地过来找本官,可是有什么事?”
“袁大人,能劳烦你帮我写封信吗?”季冠灼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想请水利司的人帮我个忙。”
“水利司的人?”袁留群微微皱眉,故意倒吸一口凉气,“嘶,季大人说的这个事情,可不好办啊。季大人应该知晓,本官刚摘掉‘权’字,便被派遣到此地处理盐碱地一事。至今未尝和其他官员有过联系,至于水利司的人,便更是不熟。”
“下官写的信,恐怕没什么用吧?”
“袁大人在朝中为官多年,即便您与水利司的人并不相熟,但好歹也存有几分情面。我刚入朝为官没几日,不过从三品。哪怕亲自去找水利司,恐怕也还有些难处。”季冠灼对自己的位置很清楚。
别看他身为师从烨的易感期工具人,又深得宋海成青眼。
但真要求人办事,旁人不一定会给他这个新科进士薄面。
袁留群眉头皱得更狠,对季冠灼说话如此随意有些不满。
“不若本官先向皇上汇报此事?倘若皇上同意,本官再给你写这封信?否则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本官可担当不起这个责任。”
他才不会给季冠灼写那劳什子的信呢。
季冠灼长叹一口气,心知袁留群是不打算帮这个忙了。
倘若要写信给老祖宗,难道他自己不会写?
“罢了,下官自行向皇上汇报吧,打扰袁大人休息了。”
季冠灼说完,便又匆匆离开了。
他还不如直接去找水利司的人,倘若当真要采取淤灌的方式,单他自己,恐怕很难搞定。
季冠灼匆匆骑马离开后,袁留群将身旁人叫过来。
“今日季冠灼做了什么?怎么非要水利司的人参与?”
袁昧汇报道:“小的只知道他让村民们将土地翻挖一尺深左右,现在村民们还在那里干活呢。”
袁留群翻个白眼:“将土地翻挖那么深有什么用?难不成他还要叫人将那些翻挖出来的土豆运走吗?果然是今年新科进士,半点也不能成事。不过也好,让皇上看看他到底多么蠢,才能显得本官清明。”
“大人说的是。”袁昧立刻恭敬道,“大人且等着看他笑话吧。”
季冠灼一路骑得极快。
还未至晌午,他便已出现在水利司府衙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