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七远远看着,急得都要把大腿拍肿了。
怎么回事,这个柒九是怎么回事!季大人和皇上两人天造地设,他个妖魔鬼怪插什么嘴!
他就不该跟这个锯嘴葫芦一起出任务,该说的时候不说,不该说的时候瞎插嘴。
真是急死他了!
季冠灼陡然回头。
他趴在柒九背上,转身的动作如此明显。即便身形瘦削,不至于让柒九脱手。但如此大幅度的动作,还是被师从烨发现。
“怎么?”师从烨哑声问道。
“好像有人在看我们这里。”此刻雨水已然停落,但整个世界仍旧笼罩在阴云中。他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踪迹,却仍旧放心不下来。
即便后来他也派人到那几个挑事之人所在之地查探过,发现的确已经人去楼空,但他想不明白。
那些人费尽这般心机,就为了挑起朝廷和百姓之间的争端。又怎会临时离开?
察觉到季冠灼的目光,叁七下意识地缩回头,没忍住拍了拍胸口。
师从烨手下暗卫共九十个,以拾一到壹百为号,除却拾一这个明面上的侍卫总管,其他人皆在暗中行事,各司其职。
叁七平日主要在扶京中收集消息,整日潜伏在茶馆风月楼之间,轻功是这些暗卫之中最优的一个。
他若是有心隐藏,连其他暗卫都很难瞧出。季冠灼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又是怎么瞧出来的?
师从烨回眸扫了一通,淡淡地道:“无人。”
老祖宗都已经发话,季冠灼便也收回目光,只是说道:“微臣刚来此地之时,曾有身份不明之人刻意隐藏在百姓之中,想要挑起百姓与朝廷的争端。那些人后来虽未尝再出现过,但微臣仍旧有些不太放心。”
这件事,他在信中并未提及过。
即便他猜得到,倘若柒九一直跟在他身边保护他的话,此事应该也瞒不过师从烨的耳目。
他提及那些人时,并无半分异样。
师从烨猜不透他是试探还是只是问询,他目光扫及季冠灼那张苍白的脸,总觉得季冠灼好似能被人一眼看得到底,又好似深不可测。
是以,师从烨沉吟片刻,眉眼压着沉沉浓雾:“他们不会再回来了。”
一行人一路行至新乌乡时,阳光终于刺破云层,洒下第一缕光芒。
淡金色的光芒落在县衙新修的瓦顶上,将整个瓦顶都映成金色。
季冠灼被柒九放下,转头看向县衙中的那些百姓。
他们站在县衙院子里,身上的衣服干了之后,几乎黏在身上。衣服的下摆也都沾染着泥水。
已经干涸的泥水让衣服都变得沉重,昨夜走了那么久,不少人都喘着粗气。
但一双双眼镜都落在季冠灼身上,像是不愿意离去。
季冠灼陡然一笑。
他脸色仍旧发白,唇瓣也几乎失去血色。
但因为他生得太好,这种失色越发显得他格外清透:“昨日之事,各位也受惊了。雨水脏污,还请各位先自行回去沐浴休息。倘若腹中饥饿者,可以沐浴后再行回来,我会命人准备好白粥的。”
当日师从烨所批款项,季冠灼几乎是一分钱掰成两文在花。
加之乌乡原本竟也有几个手艺还过得去的匠人,是以到最后,还剩下一笔钱。
这笔钱,季冠灼作为粮款交给吴优,让他采买了一些粮食囤积在新乌乡县衙之中,以供百姓取用。
毕竟如今已是夏季,即便从头开垦田地,至少也要到秋冬才有收成。饿着肚子,又如何种地果腹呢?
他眉眼温和,对乌乡百姓态度一如既往。
为首的百姓喉头发哽,片刻后竟是直接跪下,重重地磕了个响头。
跟在他身后的百姓也都跪下,就连年纪尚小的孩童都被父母强行按下。
沉闷的磕头声回荡在小小的院落里,季冠灼急忙伸手去搀扶为首之人:“宋伯伯,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
“草民,叩谢季大人不计前嫌,愿意上书朝廷,为乌乡谋福祉。”整日做工的精干汉子比季冠灼力道大了不止一点,一时间居然让季冠灼搀扶不起,“叩谢季大人心怀百姓,雨夜叫醒我们,才让乌乡百姓无一人因水灾亡故。”
他眼眶发烫,伏在地上的时候,小臂都在颤抖。
若非季冠灼所做的一切,哪怕乌乡百姓今日的确能够逃离水患,却又如何能在此处建立起属于他们的新乌乡呢?
他们要在遭受如此大的劫难后,过很长一段时间幕天席地,饥不果腹的日子。
季冠灼脚踝仍旧很痛,他无奈地道:“宋伯伯,你这是要折煞我。快些起来罢。”
他说得认真,为首的男人不好违背,只能乖乖站起。
却听得季冠灼道:“此事倒也不该全然谢我。”
“是当今圣上派我来处理此事,又全然相信支持我,愿意批下那笔款项,否则又如何建立起新乌乡?”他目不斜视,不去看站在一旁的师从烨,语气却满是真挚。
身为权户部尚书,他对国库情况如何虽不能算是一清二楚,却也知道师从烨能拨这笔银子给他让他建设新乌乡,到底有多艰难。
即便此事难为,师从烨还是给予他所有支持。
为首之人看了一眼站在季冠灼身旁的师从烨,没敢说话。
虽然眼前之人并不如传闻中的冷酷暴戾,但他身上那股生人莫近的气息,还是令人望而生畏。
师从烨没有说话,只是又扫了季冠灼一眼。
此刻天色正好,日光映照进来,洒在季冠灼的脸上,将他的眸子映照得晶莹剔透,好似一眼便能看得到底。
干净明澈得宛如新生的孩童一般,不掺杂任何谋思算计。
有那么一瞬间,师从烨感觉到自己的心口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耳边听到的声音却越发明晰,甚至能听到血液流过心脏时那微不可查的声音。
他用力地握紧拳头,将异样的感觉强行压下,却难以抑制那一瞬间的情动。
甚至于让他恍惚觉得,哪怕季冠灼当真与北狄有关,但或许,他不是不可以让季冠灼留在他身边。
第51章 睡吧
百姓散去之后, 柒九又将季冠灼背上二楼。
二楼一共建了三个房间,除了吴优的卧房及书房外,还有一间空置的卧房, 以便日后有官员来此。
如今,吴优的卧房被暂且安排给师从烨,只剩下一间卧房空置。
柒九走至第一间卧房门口,便带着季冠灼踏入其中。
师从烨脚步一顿,也跟着转入房间。
房间是才建的新房, 加之原本暂且是打算安排给季冠灼住,里面除了床和桌椅, 并未添置其他家具。
柒九把季冠灼放在椅子上, 这才对师从烨拱手行礼:“属下告退。”
柒九离开后, 房间内一时陷入寂静。
隐约的信息素气息在空气中浮动,被各自捕获。
临时标记会加重alpha和omega对彼此的渴求。
但……
季冠灼心如止水,一杯一杯地喝着桌上的茶水,一点反应都没有。
发情期, 没打抑制剂之前,他如狼似虎。
打完抑制剂,他比太监还寡。
师从烨心绪却难以克制地起伏,目光落在季冠灼的后颈上。
白皙的后颈上,腺体不再肿胀, 齿痕也几乎消退, 隐约又浅淡的木樨香气在空气中逸散, 丝丝缕缕却又连绵不绝。
原本omega在注射抑制剂后的一段时间里,是不会分泌信息素的。
但师从烨来的时间实在太过凑巧, 抑制剂未尝起效,alpha的信息素又让季冠灼发情期的症状加重。
抑制剂的效果自然不比以往。
房间里的气氛沉默又诡异。
季冠灼低着头, 不知师从烨是何意思。
他刚要张口,便听得门外吴优朗声道:“季大人,下官带郎中过来了,要不先替您诊治一番?”
“进来吧。”季冠灼悄悄地觑了一眼师从烨的脸色,这才朗声说道。
吴优大大咧咧地推门进来,脸上忧心忡忡的:“你伤了脚腕,还要把马匹让给……”
话还未说完,他便抬眼瞧见站在季冠灼身后的师从烨,脸上神情一时僵住,眉毛又耷拉下来,显得有些好笑。
季大人这……未免也太大胆了吧!
虽然此次师从烨千里迢迢自扶京一路赶来乌乡,亲自替季冠灼送药一事,的确令吴优一改先前对师从烨冷酷暴戾的印象。
但眼前一幕,还是让吴优有些难以接受。
郎中倒是不知那些。
他提着药箱,走到季冠灼面前,轻轻地托起季冠灼的左脚。
褪去鞋袜,白皙的脚裸露在外,被水泡的已经有些发白。
对比之下,脚踝处已然肿胀发红,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郎中轻轻用手按了按肿胀处,季冠灼倒吸一口凉气,用力地捏紧腿上的衣服,手背紧绷到冒出青筋,额头上也迅速浮上一层冷汗。
omega对于疼痛的感知过于明显,几乎到令人无法容忍的地步。
郎中抬头看了一眼季冠灼脸色,小心说道:“季大人,您脚上的伤原本并不严重,只是强行走路,使得伤口加重,恐怕要歇息几日。”
他又从药箱中拿出一小罐药酒,放在桌面上:“此药酒要早晚涂用,会减少痛感,如果不方便的话……”
说着,郎中抬手,似是要把手里的药酒递给站在季冠灼身后的师从烨。
吴优凛然一惊,急忙从郎中手里接过药酒:“这个,我来给季大人上就行了。”
郎中有些奇怪地看了吴优一眼,这才告辞离开。
郎中走后,吴优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抬头看向师从烨,语气恭敬道:“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