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置喙师从烨的决策,只是丞相抄家,在沧月还未曾有过先例。
这会儿,季冠灼能感知到临时标记的另外一头, 师从烨的心绪似乎也平和许多,不似先前那般愤怒。
他轻轻地一耸肩,淡淡说道:“谁知道呢,说不定皇上只是因为此事太过生气,需得借此事泄泄火吧。”
毕竟, 他能从临时标记感知到老祖宗的情绪, 老祖宗自然也能借临时标记感知回来。
“你去抄家, 皇上泻得哪门子火。”拾一没忍住吐槽一句。
马匹载着季冠灼一路停到曹府门外,宫中侍卫已经将整个曹府团团围起。
不少百姓在曹府门外探头探脑的, 似乎想要得知曹府之中究竟发生何事。
拾一看一眼那些百姓,转头问季冠灼:“需要我先将百姓打发走吗?”
“不必。”季冠灼翻身下马, 理好衣袍,便抬脚走向府中,“就是要叫百姓好好瞧一瞧,皇上是如何对付这些欺压百姓的官员的。”
也好替他老祖宗扭转一些百姓对他的印象。
进入曹府之后,季冠灼先带着侍卫到曹玉江院中去拿人。
无论是曹玉江本人,还是他手底下那些替他拐骗女子入府的走狗,多数都住在这附近,一个也逃不掉。
侍卫闯入院中之时,曹玉江正将一个女子按压在院落的石桌之上。
他衣袍下摆撩起,欲行不轨之事,却被人活活按下。
于是曹玉江用力挣扎起来,嘴里还放着狠话:“是谁居然敢跟本少爷动手,不想要你的脑袋了吗?”
季冠灼接过一旁侍卫递过来的衣袍,盖在那被胁迫的女子身上,这才转头看向曹玉江。
白净的脸上带着些许要笑不笑的意味:“曹少爷,几日不见,你如今瞧着,可是有些狼狈啊。”
曹玉江愤怒抬头,便跟季冠灼对视。
嘴里飚出一串污言秽语:“……你这嘴巴装……”
话音还没落下,猛地一板子击打在曹玉江的嘴上,打得曹玉江牙登时掉了两颗。
曹玉江登时满口鲜血,越发暴怒。
只是他还要张口,便又是一板子砸在他嘴上,登时将嘴唇打得炸开好几个口。
拾一的声音凉凉地传来:“曹少爷,你父亲如今已经被下放天牢,你若不想被打烂这一张嘴的话,就给我老实点。”
“再多说一句,我就让你恨不得没生过这张嘴!”
曹玉江眼底终究闪过几分惊恐。
他被人带下去之后,先前被胁迫的女子也整理好衣衫。
她脸上不见泪意,只跪下行礼:“多谢贵人解救。”
“不必客气。”季冠灼道,“我需要你帮我一件事。这府中被掠夺来的女子,不知有没有不给衣服穿的。我虽然知道她们被关在何处,但我怕自己无意中冒犯了她们,你能帮帮我吗?”
那女子点点头道:“权听贵人安排。”
季冠灼这才带着浩浩荡荡的侍卫,开始查抄整个曹府。
他一手拿着名册,一手拿着朱笔,自最深的院落开始盘查。
曹府占地面积极广,府中除却各处院落之外,还有回廊假山湖水,雕梁画栋,比之宫中,也差不了太多。
季冠灼一边命人从府库中抬出各类珠宝丝绢,一边还跟拾一吐槽。
沧月官员俸禄虽然尚可,但总不至于高到能买得起这么多珠宝首饰的。
看起来,曹家背地里还有不少私产呢。
把这些都搬去宫里,也够他建好几间医学舍了。
也不知私底下贪墨多少。
“此事我们自会去调查。”拾一眼底亦是闪过几分暗色,“若真有贪墨之事,皇上势必不会放过他。”
他二人等着侍卫将府库里的东西抬出去之时,方才的女子已经换好衣衫出来了。
她默不作声地跟在季冠灼身侧,沿着最里侧的院落一路往外。
府库中搜查出来的下人服侍都被季冠灼留下,用以给那些女子蔽体。
府中的一间屋子里,十几个女子裸着身子挤在茅草铺就的草堆之上。
屋中唯一的窗户被木板钉死,唯有缝隙中能透着些许光进来。
微茫的啜泣声在屋中响起,伴随着安抚之声:“不要怕……少哭一些,省些力气。说不定等那些家仆过来打开门之时,我们还能借机冲出去。”
屋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
她们这些不愿意做曹玉江通房或是贱妾的女子,便会被剥光衣服丢入这里。
曹玉江什么时候想起她们了,便会命下人随意捉一个出去,洗干净后欺负一番,又把人丢回来。
有的受不了折磨自裁,有的不甘心,咬着牙活。
府中仆人一日会送两次吃的过来。
可今日,她们一直未能等到。
饥饿和焦灼裹挟着每个人,让她们的心都沉沉往下落去。
“如何能冲出去呢?我们可是连半点蔽体的衣服都没有。”其中一个女子弱弱说道,“早知会是如此,我也跟李姐姐一样投井,最起码不必受这般苦。”
“就是。”另外一个女子低着头,“不若一碗汤药要了我的命,也好过我整日在这里担惊受怕。”
已经五日了。
整整五日时间,都没有一个女子能有幸走出这间屋门。
她们是不是,要在这里被关到死?
屋中啜泣声变得更大。
但在啜泣声里,她们似乎隐约听到了一个声音道:“你去吧。”
门口传来一阵开锁声,躲在屋中的女子不由得动了动,彼此的身体贴在一块,互相遮挡着。
方才第一个说话的女子挡在最前面,手里抓着把茅草,将自己的身子遮住。
门被推开,光和人一并进入其中。
紧接着,她们听见一个近乎天籁的声音:“季大人,屋中姐妹不少,需要水和衣物。”
宛如竹节一般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好,我现在命人去准备。”
一桶又一桶的热水被人抬进屋中。
季冠灼命侍卫们背对着屋子,守在院落外。
他低头,在名册中曹玉江的名字上,狠狠划过一道。
强烈的怒火让他一个现代人,都恨不得将曹玉江千刀万剐。
拾一轻轻拍了拍季冠灼的肩膀,什么都没有说。
过了许久,换好衣裳的姑娘们从房中互相搀扶着走出来。
被关在黑暗中太久,眼睛还不能很好地适应外界过于明亮的天光。
但绯红的官袍,还是印刻在她们的眼底。
“贵人,已经处理好了。一共十六个姑娘,都在这里。”
季冠灼心中一痛。
根据调查和曹溪的口供,这些年被掳进府中的,可不止十几个女子。
抓着名册的手几乎要将纸张揉皱,半晌,季冠灼才道:“诸位先到主院中歇上一歇,那里已经收拾好了。”
“我派人准备了吃的和茶点,你们先在那里等上一等。放心,这次我一定会将你们带出去。”
偏院一间小屋中,老刘头用力地抱着刘宝珠,一张脸上老泪纵横:“宝珠,你又何苦答应呢?若你当真做了那畜生的贵妾,之后可还怎么脱离曹府呢?”
刘宝珠泪珠滚滚而落:“爹,我没有办法。不过,说不定这也是一桩好事。听说府中还有不少他掳来的女子,我若做了他的妾,说不定还能向外面传递消息,万一便叫她们得救了,也是好事一桩。”
闻言,老刘头更是哭得难以自已:“我的宝珠啊……”
父女两个在这里抱头痛哭,季冠灼处理完府中其他事务,过来寻刘宝珠和老刘头。
刚刚踏入院子,便听见一阵哭声。
他到曹府之前便从名册中得知,老刘头和刘宝珠还算安全,是以是最晚过来的。
如今听到房中哭声,匆忙推门而入。
听到脚步声,老刘头和刘宝珠不约而同地抬头,朝着门口方向看去,一眼便瞧见季冠灼。
刘宝珠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老刘头却慌了。
“季公子,你怎的会来曹府,莫不是被曹玉江那个狗贼一并掳了来?我们在这曹府中暂且无事,你还是快些逃吧,若是被府中其他下人撞见,恐怕便来不及了。”
说着,老刘头便要自床上站起来。
刘宝珠虽然不知季冠灼身份,但也匆忙跟着劝。
拾一过来之时,瞧见的便是这一幕。
他有些不明所以,转头对着季冠灼道:“丞相大人,最后一个院落也已经搜查完毕,先前自府中失踪的那几个妇人还当真藏在那里。”
“可以回宫了吧。”
“丞相?”刘宝珠和老刘头眼泪都忘了流,只不可思议地睁大眼。
季冠灼是丞相?
第73章 新麦
季冠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说实话, 他之所以不太想提这件事,主要是总会有一种,他自己都是个孩子, 却还是要装大人的感觉。
很奇怪。
刘宝珠急忙扥了一下老刘头,两个人双膝一弯,便朝地上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