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无恙 第22章

他从闻绪的右臂下钻出来,正准备去卫生间洗把脸,衣领又被闻绪拎住,重心不稳撞回闻绪胸前:“等会儿。”

“怎么了?”

床边有个小的置物架,顶层放了一些看不懂的书籍和抽完的烟盒,第二层放了毛巾、电池之类的杂物,还有些小型工具,看起来像打钻用的,旁边电线杂糅成一团,依然是干净但凌乱的作风。

闻绪将别在身后的手枪拿出来放在枕头边,先李雨游一步来到置物架前,伸手把那团电线取过来,颇有耐心地挑挑拣拣,最终从里面拎出很小的一块正方体,从某一角垂下一小截胶线。

李雨游凑过来问:“这是什么?”

闻绪对着他晃了晃:“你不应该很熟?”

窃听器。李雨游支支吾吾道:“我买的不是这个型号。”这话像是犯罪未遂的人在被人嘲弄,他说完耳朵有点红。

但立即又被紧张取代:“所以,船上的人在监听我们?”

“没有,”闻绪把手里的玩意儿团成一团又放回原位,“很老的东西了,根本无法工作,估计是船员不知道从哪里捡的,没见过所以随手放这里了。”

“哦。”

李雨游松了口气。

从居民楼出来后再次拥有了干净水源,李雨游珍惜地洗了把脸,凉意让神经略微舒缓。

从卫生间出来,闻绪坐在床侧,正好整以暇打量着墙上的一幅油画,色彩和线条都很粗糙,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作品,他却看得津津有味。

李雨游观察了他一阵:“我有一个问题。”

闻绪将目光转移到他身上:“你是什么好奇宝宝吗?无时无刻都有问题。”他嘴角是上扬的,但语气很平淡,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闻绪活动了下脖颈,朝着李雨游勾了勾手:“过来,帮我脱下衣服。”

李雨游没动。

闻绪再次提醒他:“你现在听我的。”

第25章 村庄

又是这样的时刻。

闻绪说得云淡风轻,但只有接触过他的人才知道,每个字都不容置喙的时刻。

李雨游别无选择,走到他旁边:“我够不着。”

闻绪很贴心地坐在了床侧,背朝李雨游,后者也只能跪在他身后。闻绪穿的那件高领贴身衣,前面被李雨游咬了个洞,后面脖颈处有一道窄而隐秘的拉链,本人的确不太好操作。

李雨游轻手轻脚拨开闻绪发尾,将拉链拉到底便停手。

但闻绪在前面命令着:“继续。”

依旧没有反驳的余地。李雨游只能从下而上掀起对方衣摆,肌肉一寸一寸完整展露在眼前,无论从医学还是美学角度都是很完美的线条,只是再往上就有些触目惊心。

李雨游发现自己上次看错了。新伤的淤青比上次在树林里看见时恢复了一些,而那些旧的伤疤,他初次判断为刀伤和烫伤,而此刻细致观察,烫伤没错,另外一些细长的疤痕分布很对称,不是刀伤,是绳索磨出来的。

闻绪小时候被绑架过。

李雨游突然想到这个。

前面的人转了半个头,眨了眨眼:“第一次脱衣服?”

李雨游顿了一下:“第一次脱别人衣服。”说完一鼓作气把那件衣服扯了下来。

闻绪扔给他一罐药膏,大概是上船时找船员借的,李雨游拧开闻了闻,是跌打损伤的常用药物。他自觉地替闻绪敷了上去。他才用冷水冲洗完手指,药膏也是清凉的,但闻绪的体温还要低€€€€从而到外的冷血动物。

“你刚才要问什么?”他听见闻绪问。

李雨游手上动作没停,嘴上踌躇两秒还是问了出来:“我窃听你的时候,你一直都知道?”

“怎么还在纠结这个,”闻绪嗤了一声,然后承认了,“对,从头到尾都知道。”

“怎么发现的?”

“下次要灌醉我的话,多喝两瓶解酒剂,”闻绪说,“我其实还期待跟你多喝一阵呢,但感觉你快要撑不住了,只能去厕所了。”

预料中的答案。话已经到这里,李雨游索性继续追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知窃听还要配合计划,绑架自己又不伤害性命,就算是为了逗乐,也未免太大张旗鼓。

“因为我很喜欢你啊,你这么大费周章的计划,当然得配合一下,”闻绪依旧把这句话说得无比坦然,“我记得我上次回答过你这个问题,怎么,你反复问,是想多听我表白几次?”

白搭。

李雨游耳尖又有些泛红,后悔自己明知道对方会胡言乱语,却依然徒劳追问这样的问题,最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还剩最后一点没涂的地方,一声长鸣,船刚好开动了,微小起伏骤然变猛,李雨游失去重心,两手不得不撑在闻绪肩胛骨上。

虽然他下肢用了最大力气防止更多的肢体接触,然而还是免不了闻绪的嘲讽:“也不用这么激动吧?把持一下。”

李雨游很想把药膏塞闻绪嘴里,最终也只能忍辱负重,草草敷完扔到一旁。

房间内有扇窗,但此刻是深夜,望出去也没什么可观赏的,隐隐有灯塔的亮光悬在远方。

闻绪短暂地休息完便离开了房间,走时什么也没说,或许是出去跟船员交谈。

趁一个人的时间,李雨游从头到尾清洗了一番,在床上躺了几十分钟。不知是因为陌生环境,还是白天在车上睡得太久,明明身体依旧疲惫,但大脑始终清醒。睡不着是种煎熬,李雨游熬得有些口干舌燥,最终决定出门去要一瓶水。

这个时间点船上能看见的人也不多,旁边几扇半掩的门,从门缝中流窜出奇怪的烟雾,不知在举行什么活动,李雨游不敢乱窜,最终沿着直路走到了餐厅。

有两位女性在里面喝酒,头发裹在头巾里面,看起来也不是很好相处。

但没有更好的选项了,李雨游硬着头皮过去套话:“有水吗?”

两人回过头,一个微胖,上了年纪,另一位看起来刚刚成人,嘴唇鲜红。没有人回答,李雨游这才反应过来语言不通。

正在思考如何比划出水的模样,胖的那位推了一瓶桌上的水过来:“干净的,可以喝。”

语调不是很正宗,所幸能听懂。

李雨游感激接过来,第一口很谨慎,不过尝起来就是普通的水。喝的时候听到对方继续问:“听说你们是私奔的?”

很想否认,但不能否认。李雨游只能回以尴尬一笑。

“刚才甲板上那个是你对象?”很明显这两位女性船员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还挺帅的。”

李雨游回以尴尬二笑。

年轻的那位插了句话,是当地语言,李雨游没听懂,但得到了她同伴的激烈回应,两人的表情让李雨游无端觉得惶恐。

而对方翻译出来的话让他更惶恐:“她说能理解你,你对象看起来床上很行。”

李雨游哑口无言,年长那位好心解释:“抱歉,这是我们衡量男性价值的主要方式。”

在尴尬三笑的同时,一个邪恶的念头横空出世。

“不太行,”李雨游突然接话,“特别不行,外强中干。”害怕对面不懂自己的表达,于是他特意换了个简单的表述:“就是看起来行,实际不行。”

诽谤闻绪带给了李雨游非常愉快的感受。

两位女性对他的答案反应剧烈,激动地用她们的语言讨论起来,一想到她们在以自己不懂的方式嘲讽闻绪,这两天被闻绪逗弄的耻辱都一笔勾销。

对方很好奇:“那你怎么还愿意跟他?”

“我人好,”李雨游回答,“不嫌弃他。”

对方表情很怜悯:“那你人是真的好。”

一瓶水喝到底,还以诡异的方式解了压,李雨游心满意足,准备回房间。

简单道了个谢,离开之前年轻女性目不转睛盯着他说了句什么。旁边人替她翻译:“她说她在某个地方见过你。”

很突兀的一句话,李雨游有些怔愣。不过没等他反应,年轻女性的脸颊就被同伴轻轻拍了一下,后者解释着:“别在意,她从外来人那里学了一些奇怪的话来吸引男人。”

回房间时闻绪依旧没在。

窗外漆黑,四周绝对安静,屋内空无一人,有些像回到了被绑架时的居民楼。

这其实是李雨游讨厌的情形之一€€€€他会因为无边的空落而恐惧。他当初捡猫哥也有很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不想长时间一个人,虽然到了最后猫哥对他来说不止是一个同伴。

李雨游尽量让自己的呼吸与船的颠簸同频,然后在这样缥缈的空荡中睡了过去。

虽然被闻绪戏称为无能者的徒劳用功,但李雨游觉得原住民的祈祷仪式还是有一些效果。

船行驶了一天一夜,基本上没有遇到大的风浪,虽然一路海上颠簸,但没有曾让他担忧的风险情况出现。

李雨游的确是“娇气”,但凡坐久了,不仅晕车还会晕船。好在船上这类药物很多,吃了两粒之后不至于太恶心,不过副作用依旧让人困倦,几十个小时里他昏昏沉沉了大半时间。难得清醒的时间里,闻绪有时不见踪影,有时在屋内,有时惊悚地在他床边。

一般碰到第三种情况的时候,李雨游会迅速撤回一个睁眼,继续调整自己的呼吸,试图将自己重新投送到梦里。

战略还是很成功的,得益于李雨游的足智多谋,这一天一夜颇为平淡地过去了。

第六次醒来时,闻绪正抱着双臂站在窗前。

光线很足,甚至有些晃眼,大概是午后,闻绪的发丝被映得有些发虚。

已经不太有时间概念,李雨游主动问:“到哪儿?”

“刚经过第一个岛,卸了批货,”闻绪没有回头,“路程勉强过半吧。”

李雨游揉了揉自己的头发,长时间的睡眠让他精神好了些。

再忍耐差不多长的时间便可以下船,终于见到了一点曙光。希望总让人安定,李雨游此时此刻才有心思关心起下一步计划:“下船之后怎么办?

“有人来接,直升机回十一区。”

“可是出手的不是安家吗?回十一区就安全了?”

闻绪此时才回头,表情很感动:“你这是在担心我?”

“当然是担心我自己,”李雨游实话实说,“总不能费尽周折最后迁了个坟。”

闻绪毫不意外他的回答,他今天应该心情不错,所以耐心值在安全范围内,详细为李雨游解释:“十一区是政治中心,风人原本隶属于军部,跟几位老官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过往,总之他曾多次表示过自己不会踏入十一区;安家表面上不能跟我家撕开,所以才只能趁我离开时伺机动手,死在外面好做手脚,我要是活着回去,就轮到他们头疼了。”

一言概之,回去就安全了。

李雨游从床上慢腾腾起来,走到了闻绪身旁,跟他共享同一抹阳光。

他谨慎地问:“回去之后你会放我走吧?”

闻绪没作声。

李雨游鼓起勇气说着自己的推理:“你当时绑我来,是因为我发现了你下毒所以在调查你,现在事情已经暴露了,你再控制我也没有意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没有灭口,留了我一命,我猜是你良心未泯,总之谢谢你,但回去之后就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了,我对那些没有兴趣,我也不会对你再造成任何威胁。”

闻绪一语道中核心:“你不是想知道我从哪里拿到的LSD-29?”

“对,”李雨游承认,“但你不会说,现在比起真相,我更想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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