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句正确,前半句错误。”
“什么意思?”
“我在她给你打第一个电话的时候,我就想好了这个办法。”闻绪说。
李雨游看着闻绪的瞳孔,醍醐灌顶。他怎么会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能瞒住闻绪?
“我看着你在屋里乱窜的样子,实在有些好笑,暗门是我给你开的,开关跟那本《哲学史》一点关系没有,安保权限也是我远程取消的,我有好几套备选方案,取决于你做了什么样的决定,”闻绪说,“虽然你在成薇说漏嘴之前怀疑过我,好在及时止损,聪明了一回。”
闻绪逼近了一步,单手握住了李雨游下颌。李雨游被迫跟他对视。
“不过基于你前期的表现,我还是得惩罚你一下。”
闻绪的头凑了过来,他居高临下地咬住了李雨游的下唇,没有任何旖旎,没有任何暧昧因素,是非常纯粹的撕咬,用齿尖赐予了李雨游恰到好处的痛感。
分开时李雨游甚至感知到了口腔的血腥味。
“你要我怎么全心全意地相信你?”这点血腥味终于唤起了李雨游的情绪,他说话带着哭腔,他有好多亟待阐述的话,却做不到将它们连成正常的语句,“我相信过别人,现在就是我的下场......而你,我根本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闻绪的眼神有些怜悯。
“教给你一个简单的办法,”闻绪仁慈地说,“不要做自己力不能及的事情。如果我是坏人,你不应该想怎么逃,你得想想怎么讨好我,怎么向我证明你的价值,让我对你好一点。”
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充满危险。但此时此刻李雨游却害怕不起来,他被闻绪的心计手段无孔不入地包裹着,反而因为这完整的束缚而感到安全。
李雨游看着他,眼眶的液体摇摇欲坠,但始终落不下来:“我想不到我对你的价值是什么。”
闻绪怜悯的表情更甚,像看一个教不好的差生:“我很喜欢你啊。”
他补充道:“这是我第五次说这句话。”
这也是李雨游第五次听这句话。从前他全当作了耳旁风,跟闻绪所有不着调的言论一起当作废品处理掉。但此时此刻这几个字给本就乱如柴的思绪又添了一把火,烧得李雨游更加茫然无措。
他放弃了。他不想再思考不想再理解不想再判断。他只能够像动物一样凭着本能,一点一点将自己的头挪动到闻绪的膝盖上。
“我好累啊,”李雨游说,“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但我求你,你以后不管怎样都不要骗我,行不行?”
闻绪无声地打量他,然后低头,将李雨游从唇缝中滚落的血珠舔掉。
李雨游这句话说得没什么底气,因为他自己也骗过闻绪很多次,但闻绪没有跟他计较。
“好啊。”闻绪说。
第40章 名字
窗外在下暴雨,应该是人工降雨,来得突然,雨势猛烈。刚冒出枝头的新叶猝不及防被浇了个稀巴烂。
李雨游抱着猫哥坐在沙发上,静观着助纣为虐的狂风让雨水更加肆虐。
五分钟前,李雨游收到了房屋催租的信息。原来从被绑架到现在,也不过一个多月,心境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成薇送去抢救已经三天,目前脱离了生命危险,勉强维持着呼吸。但她吞下的氰化物应该加了一些特制的成分,虽然此刻还留有生命体征,但意识完全无法清醒,不清楚她的昏迷还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真正苏醒的一天。
一杯加了柠檬的温水放在了茶几上。
“成薇吞的具体不知道是什么,对自己够狠的,短时间内应该没办法了。”闻绪也端着一杯同样的柠檬水坐在了沙发另一侧。
李雨游摸了摸猫哥的毛,分析着:“她背后有其他人,所以宁死也不想交代。”
“也有可能只是自尊心强又对生命没什么留恋的人,失败后不愿意面对后面的狼藉,”闻绪说,“不过她肯定不是单枪匹马,凭她一个检验科员工的身份,她接触不到安享,说起来,她替别人打工的概率比较大。”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研究所那些美好回忆是真是假也不得而知。
李雨游把那杯水端起,又放下。
“我有一个问题。”
“问题宝宝请讲。”
“......可以不要这样称呼我吗?”
闻绪翘了个二郎腿:“那就有话直说,省掉这种多余的开场白。”
不过这个问题还有些不好开口,李雨游摩挲着杯子的边缘:“那天,我翻你的碎纸机,看到有严若云的名字,但是你一直告诉我,没有他的消息。”
闻绪对这个问题并不意外,似乎已经等了许久,他直白地回答:“因为严若云已经死了。”
“你那时候病得有点重,我怕你一时间接受不了,所以想缓一缓,”闻绪说着抬眼扫了一眼李雨游,发现后者并没有太大波动,“不过现在看来你心理素质也没那么差。”
因为已经预见到了。确定兰青被害,自己又被追杀至此,李雨游猜到严若云凶多吉少。亲耳听到这一句,也不过是在已成结论的纸上盖一个章。
“也跟薇姐有关系吗?”
“大概率,”闻绪说,“确实有临元药厂这个地方,也确实是老爷子投资的,不过就是个偏远地区的小药厂,基本没人提过,严若云在里面干了几个月,有一天在工位上猝死了,药厂的人都以为是过劳死,所以把事情按了下来,基本没流传出去,成薇却了解得一清二楚,还能借投资关系来诱骗你,多半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兰青坠河,严若云猝死。李雨游知道所有的一切必定跟军科所有所关联。
只是这个关联具体是什么,谜底却随着成薇的意识沉睡了。
“不过至少现在有一条路可以走,”闻绪把杯子放下,里面的水被他一饮而尽,“是时候带你去参观参观了。”
三百米的摩天大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银色塔尖像一根针直指天际,反射城市的光影。
李雨游曾经很多次路过闻氏大楼,感叹这栋楼建成所需要的金额和人力,只是未曾想到有朝一日会真的走进这里。里面也如同楼层外表一般壮阔,大厅异常宽敞。
非工作日的原因,楼里进出的人不多,但依旧有不少值班的倒霉蛋。现如今李雨游对陌生人也十分敏锐,总觉得路过的人都在打量自己,并且在自己企图回视时撇开了视线。
李雨游戳了戳闻绪的胳膊:“我们就这么正大光明地走,真的好吗?”
“嗯?”闻绪不解,“这是我家的楼,有什么不好的?”
“我不是说你,我是说我。”
“有什么躲藏的必要?”闻绪毫不在意,“不管成薇背后是谁,它肯定知道你现在跟我形影不离。在十一区只要你不离开我身边,你就没有危险。”
话虽如此,李雨游还是心有余悸:“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
“哦,那可能是其它原因,”闻绪明白了他的意思,郑重其事道,“毕竟你现在是我光明正大的出轨对象。”
好在进电梯间以后人流便骤减。闻绪带着他进了专用电梯,一共七十二层,闻绪刷了自己的指纹,按下了七十一层的按钮。
电梯直线上升,李雨游察觉到轻微的超重感。
门开了,这一层没有人影,没开任何一盏灯,骤然来袭的黑暗让眼睛不太适应。但闻绪带着他每往前走一步,两旁的线型灯便灵敏地亮起,为他们前后带来光明。
面前一共有两道门,闻绪第一次刷了自己的指纹,进去后又是一条与门外没太大区别的冷清走廊,五十米后,闻绪进行了面部识别,开了第二道门。
里面的灯依旧自动点亮。眼前是很多非常规的主机,五颜六色的线穿插在其中,又打理得非常规整。在中心位置,有一个巨大的显示屏。
“这个数据库确实跟很多机构合作过,大部分是学术机构,涉及利益范围很大,按照协议作为数据托管方不应该私自查看任何内容,”闻绪触碰了显示屏旁边的三个按钮,屏幕的光由弱变强,显示正在启动,“但我确实不是一个很守规则的人。”
李雨游看着他操作:“所以薇姐说有很多人觊觎这里。”
“试图进来这里的人很多,”闻绪等着系统启动的时间解释,“五年前有一个最接近成功的案例,那个人前后筹划了半年,切断了整栋楼的电,除了这里的独立电源,买通了几个人,也找了一些辅助工具,真的找到了这里来,然后才惊慌地发现,要进系统,他还需要一段密钥。”
李雨游了然。成薇一行人前后运作,又强迫自己解开闻绪的保险柜,都是为了找这个密钥。
“所以你把密钥放在哪里?”
“没有这个东西。”
主界面打开了。闻绪在屏幕上选择了几个按键,弹出来一个全新的界面。旁边插入外接存储设备的插口亮着,但他没有理会,直接上手输入了一段简单的代码。
“所有人都觉得密钥应该是某个芯片或存储器,然后再存放在某个绝密位置,合作机构也是这么认为的,或者说,这种保管形式他们才安心,”闻绪说,“但我的看法不太一致,我觉得万事万物在我掌控之下才最安全。”
五秒之后,显示屏上面出现了一个黑白的进度条,加载时间很长,长到李雨游手心微微出汗。
进度条走完后,界面变得更为简略,只剩下一个搜索栏。
“里面的内容太多,只能查找,”闻绪收回双手,跟李雨游并肩站在屏幕前,“那么问题来了,成薇关心的内容,具体是哪部分呢?”
到这一步,答案已经不言而喻。李雨游为:“军科所也是你们的合作机构吗?”
“对。”
闻绪对这个界面很熟悉,很快便搜索到了相应的内容。进入军事科学研究所中央二区,里面显示了不少项目组,都以人名来命名。
“哪一个?”
李雨游在显示屏右上角定位到三个字:“刘先明。”
闻绪依言操作,同时问:“是你们组导师的名字?”
“对,”李雨游说,“他是一个混蛋。”
李雨游鲜少用这样直白的贬义词来对事物尤其是人进行评价,因此混蛋二字让闻绪颇感意外。但他没有追问,而是浏览着屏幕上密集罗列的资料。
论文、实验数据、还有各个时期报告的电子备份都一一收集在此。
闻绪随意点开了几份材料,快速浏览了一遍其中内容,大部分都是难读的专业术语,但还是能迅速捕捉到里面“麦角酸衍生物”、“LSD-29”等字眼。
“你们这个研究方向......”闻绪挑了挑眉,“很危险啊。”
李雨游没有作声。他的眼神停留在屏幕上,里面的资料他一清二楚,跟他埋藏的记忆能够完美契合。
闻绪看着看着突然好奇:“但里面怎么没有你的名字?”
“有的,”李雨游平静道,“有我曾经的名字。”
闻绪明了地“啊”了一声,继续着自己的动作。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繁多的备份终于见底,最后一份文件是组内成员的基本信息。
点开后,人名与相应的照片跃至以前,从左到右依次写着刘先明、兰青、陈徊、常瑗瑗、严若云、游羽。
闻绪端详了那张照片很久,转头看向李雨游:“看来我一直叫你李医生,确实是叫错了。”
曾经朝夕相处的人脸就这样摆放在面前,而其中大部分都已跟自己天人两隔,李雨游下意识闭上了眼。虽然他知道这是逃避的行为,而现在不是他能够逃避的时刻。
“我们组,确实一直在做麦角酸衍生物相关的研究,”李雨游缓慢地说,“准确来说,LSD-29是我搞出来的东西。”
第41章 开端
烂尾楼附近有一座桥,是过河的唯一通道,一桥分隔两地,桥往西全是脏乱差的地界,除了来这边买便宜的菜,没人会特意过来;而桥往东,再走上几百米,则是有模有样的城镇。
烂尾楼当然修在西边,有一说一,它甚至不能被称之为楼,毕竟都没有房子的轮廓,只有几道高墙,围出一块空地,成了流浪汉休息的好地方。
当然还有一些流浪小孩。
“怎么又多了一个?上次来好像还只有五个呢。”
“养不活就只能丢啦。你多过几趟桥就会发现,今天多一个,明天多两个,很正常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