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无恙 第37章

家里最多的是一些实验设备器材,李雨游挨个进行查看,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都是药品检验常用到的设备,应该跟她目前所干的工作相关,很多是已经废掉的仪器,大概还没来得及处理,所以只能暂时存放在家里。

除此之外便再没有什么引人注意的东西。墙上没有任何日历或装饰物,角落里摆了四五箱酒,大概是很久前杨骅所送过来的,只喝掉了两三瓶,剩下的垒得很整齐。

一圈转完,这就是一个普通检验科员工成薇的家。

对于这个预想中的结果,李雨游叹了口气,转过头发现闻绪正目不转睛盯着一个垃圾桶。

“里面有什么东西吗?”李雨游凑过去问。

“有两个矿泉水瓶,”闻绪指着垃圾桶,“证明垃圾没有及时清理,这是第一个缺点。”

李雨游:“?”

“角落里有五箱酒,证明爱好饮酒,很不健康,这是第二个缺点;这个电视柜选得有点丑,几百年没有人买这么丑的木头纹路柜子了,这是第三个缺点......”

李雨游终于听懂了这人在说什么。

当初他第一次进闻绪家里时,为了平衡跟这位“完美男士”的落差,寻弊索瑕为闻绪挑了几个缺陷,事后才知道都被这人听得一清二楚。

一桩快要遗忘的旧事,此刻被闻绪再度提起,单纯为了打击报复他。

“你别说了,”李雨游耳朵又有点红,“我们能不能干正事......”

“说实话我的烟灰缸比这个好看吧?”闻绪又指着电视柜上成薇的不锈钢烟灰缸,“说起来你见到的那个烟灰缸还是之前我拍下来的纪念品,拍的时候还有两三个人跟我抢,为什么你会觉得不好€€€€”

李雨游恼羞成怒,直接上手捂住了闻绪的嘴。闻绪被推得后退了一步,撑在电视柜上。

即使如此李雨游也不敢跟这人说重话,只能祈求:“我错了,我孤陋寡闻,也不抽烟,没怎么见过烟灰缸,以后不提这个了行不行?”

闻绪很乖巧地点点头,李雨游把手放了下来,但闻绪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一把将李雨游拉回来,李雨游鼻子磕在他肩膀上,撞了个措手不及。

砰。一声轻响,像打火机这样的小物件掉落的声音。

李雨游顾不得姿势,头从闻绪肩膀旁冒出来:“什么掉了?”

闻绪也回头:“没看见。”

李雨游判断了一下声音的来源:“后面,电视柜后面还有东西!”

两个人齐心协力将电视柜搬了出来,换了个方向,果然,这柜子大概是专门定做的,后面不是平整的,正反面构造上几乎一模一样,都有储物的空间,区别是原来那面空无一物,而里面却放了一些纸质文件。

李雨游看见了刚才掉落的东西,不是打火机,是一个钮扣形状的金属物件。

“定位器,”闻绪说,“当初花仙子盒上的东西。”

纸上的东西简单明了,是兰青、严若云、李雨游三个人的资料,从经历到家庭背景,罗列得非常详细。上面还有不同角度的照片,将三个人的面容展示得非常立体。

成薇了解他们,所以为他们专门设计了最不被怀疑的死亡方式,兰青体弱多病、家庭贫困,所以自我了断合情合理;严若云不爱接触人,但工作非常卖力,所以在工位上猝死不会引起别人关注。亲密最终成了杀戮最好的辅助品。

“我知道为什么这几年都没有对我下手了。”李雨游说。

闻绪看起来也明白了:“因为她没有找到你。”

“事发之时他们不敢明目张胆下手,只能等这几年分别找到每个人再量身定制合适的方法,要么通过名字和工作单位,要么通过家人。”

“但我没有家人,”李雨游说,“换了名字,也没有人知道游琴是在那个小医馆闭眼的。”

他缺失的部分,自卑的、耿耿于怀的伤口,最后又成了他的保命符。

李雨游把这些资料收好。屋里还有两个地方没有去,一个卫生间和一个储物间。

卫生间非常干净,几乎能称得上一尘不染。这次李雨游吸取教训,无论柜子还是镜子都检查得非常仔细,可惜幸运不会出现第二次,什么都没有发现。

储物间大概是整个屋子最杂乱的地方,与外面截然不同,地方狭窄,东西不多,但放得零零散散。李雨游抬手轻轻摸了门框,沾上一层薄灰。

“看起来全世界的人都不喜欢打扫储物间。”闻绪说。

李雨游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玩偶,一只棕黄色的熊,不是什么特别或者昂贵的样式,甚至布料有些劣质,放了几年都有些起球,显得整个玩偶脏兮兮的。

“这是几年前,成薇生日的时候,我和兰青送她的,”李雨游缓缓开口,“她竟然还留着。”

亲自策划、实施了谋杀,又没有扔掉不值钱的旧礼物。

李雨游突然觉得语言很匮乏,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只能把那个熊拿在手里,不知该放回去还是带走。

闻绪默不作声在他身后,半晌,突然走到房间没有光线的地方。那是整个杂物间最脏的位置,几个木板叠放在一起,甚至最上面有不起眼的蛛网。

他把木板掀开,李雨游才发现这不是木板,而是几幅油画,不过能放在这个地方,他觉得不是什么昂贵的作品。

李雨游说:“我倒不知道她还喜欢这些。”

闻绪挨个挑起来审阅,李雨游突然想起了闻绪家里那些暗色调的、肃穆森严的作品,又说:“看起来你不会喜欢这种风格。”

闻绪把另外几幅放回原地,唯独挑出一幅,跟其他几幅一样都是平和温暖的画面,画了一个少女的背影,后面是温柔的晨曦。

“我确实欣赏不来这类作品,”闻绪退了两步,将画布举在光线下,“所以当初我都没看它第二眼。”

李雨游疑惑道:“当初?”

“肌理厚薄不均有堆积的部分,笔触很流畅,也有颜料气味,这应该是真品,”闻绪说,“这幅画两年前我在一个拍卖会上见到过,当时觉得它太平庸,完全不值这个价格,要不是少女这卷毛让我觉得像只羊,我可能都回想不起来。”

李雨游留意到了他话里关键的部分:“完全不值这个价格?什么价格?”

闻绪思考了一下该怎么形容:“大概能够承包三个旁边这样的工厂。”

李雨游其实不太能估算工厂的价值,但他还是能理解出闻绪的言下之意€€€€能当成被闻绪都觉得不便宜的拍品,应该会有一个很令人震惊的价格。

“这还挺有意思的,”闻绪掂量着手里这幅油画,“花了这么大价钱买一幅油画,然后留在储物间来当蜘蛛网的培养皿,不愧是你们搞科研的。”

第44章 墙纸

油画被悬挂在闻绪宽敞的客厅中央。这幅价值连城的油画终于得到了它应有的对待€€€€被好好地用画框装裱起来,放在了稳定的木架上。

鉴定师在很长时间的细致打量后,收回自己的鉴定设备,转头向闻绪和李雨游汇报:“确认了,是真品,是出自一个比较年轻的写实派画家之手。”

闻绪点点头,问:“之前有过估价吗?”

鉴定师否认了:“这一幅没有,这位画家这一系列一共有三幅,另外两幅主题分别是黄昏和星空,星空那一幅前几年估价在十五万左右。”

十五万断然是没办法承包三个工厂的。

鉴定师离开后,李雨游左手白猫右手猫哥,进行着漫长的思考:“薇姐拿不出这么多钱。”

闻绪在旁边喝着咖啡:“除非有一天路过垃圾站,偶然发现了五箱黄金,然后突然对油画萌生了巨大的兴趣,于是去拍卖行买了一幅新人的画作。”

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实际情况已经很清晰€€€€当初赌场的中间人将交给刘先明的五箱黄金放在垃圾站附近,幕后人让成薇托人取走,一直藏在别处。这个做法非常聪明且有前瞻性,因为不久后刘先明便东窗事发,被常瑗瑗告知于军科所,幸亏提前转移才没被查到。刘先明被捕后形势严峻,幕后人也没办法及时拿回这些财产,所以才等到了两年前,挂了一幅价格不贵的油画到拍卖行,由成薇高价拍下,终于把这五箱黄金由拍卖行兑换成别的货币形式送了回来。

“拍卖的时候价格这么悬殊没有人奇怪吗?”

“很正常,”闻绪说,“来这里的人都非富即贵,多少都有点特殊癖好或者什么执念,争起来的话拍出天价不是什么稀奇事,说实话我在现场只以为画上这人是他们谁的梦中情人,而且这幅画也不是当天最高成交价,没太多人在意。”

“这还不是最高成交价?”李雨游咂舌,“还有更高的?”

“当然有啊。”

“什么玩意儿?谁拍的?”

闻绪回答得很坦然:“我拍的。”

李雨游一时间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一个“你”字在嘴里憋半天没憋出后面的句子。

闻绪看他样子觉得好笑:“想看我拍了什么吗?”

按理来说线索在即不是该讨论这个的时候,但李雨游控制不住自己好奇心:“想。”

李雨游第二次来书房暗门后的空间。的确如闻绪所说,暗门开关和那本《哲学史》毫无联系,他都不知道闻绪具体进行了什么操作,糊里糊涂跟着他进来。

里面除了门禁的操控台,还有几个样式很熟悉的保险柜。闻绪打开了最中心的那个,一个黑绒的展示架出现在眼前,上面挂着一个吊坠,吊坠是钥匙的形状,镶嵌了李雨游不怎么了解的钻石,密集得让人眼花缭乱。

不知怎么,李雨游莫名觉得有些眼熟:“所以这东西具体多少钱?”

闻绪依旧采用了他的计价单位:“五个工厂吧。”

李雨游立刻觉得不眼熟了,在他贫困的生涯中不可能见到过这种东西。

满足完好奇心,两个人又回到油画面前,李雨游琢磨着:“既然这样,那直接查查当年的这幅画的委托人是谁不就行了吗?”

闻绪下一句话便让他的幻想破灭:“一个坏消息,这种拍卖门槛很高,手续费也收得极其昂贵,所以隐私性很强,买家卖家都是匿名的,不可能追溯到,委托人更不会来现场,都是拍卖行上门取货。”

李雨游稍显沮丧:“那看来这条路也走不通。”

“但还有一个好消息。”

李雨游重新抬头:“什么?”

闻绪指向茶几上的餐盘:“你先把饭吃了我再告诉你。”

李雨游不理解闻绪对他饮食如此执着的原因,只能听话地吃完了一整块牛肉,他从未这么快进食过,连咀嚼都嫌浪费时间,艰难咽下后看向闻绪:“好消息是什么?”

“好消息是这拍卖行是一个熟人开的,”闻绪慢悠悠地说,突然想起了什么,倏然显得很头疼,“不知道这次又要收我多少钱。”

“熟人?”李雨游想不到,“谁啊?”

“是我,”崔鸣冶微笑着坐在他们对面,“李医生好久不见。”

闻绪插话道:“他现在不姓李。”

崔鸣冶经商的头脑反应很快:“闻医生好久不见。”

李雨游大惊失色:“......他不是这个意思!我们不是这种关系!”

崔鸣冶礼貌询问:“那我应该怎么称呼?”

李雨游记起了对称呼这件事的恐惧:“这不重要,不重要,跳过这个环节。”

“好的,”崔鸣冶面对李雨游总是很客气,“所以我的拍卖行怎么了?”

李雨游喝了口水压压惊,然后将大概的前情向崔鸣冶简短描述了一部分,略去了关于刘先明、自己的过往以及其他不便于叙述的部分,只着重介绍了当年那场闻绪参与的拍卖。

他讲得太快,略微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崔鸣冶听得很仔细:“所以你们是想知道当时的委托人是谁?”

李雨游点点头:“有办法吗?”

崔鸣冶斟酌了片刻回答:“拍卖行当初制定的规则就是全程匿名,一般委托人会给我们地址上门取货,运输风险由我们承担,竞拍者也不会留下姓名,所以委托人具体是谁,我可能也查不到。”

闻绪问:“那你们跟委托人之间是怎么沟通的?”

“虚拟号码。”

李雨游想到一种可能性:“会不会有对方的地址?”

崔鸣冶承认:“理论上是有的,不过为了不让你失望,我得事先提醒,很多委托人都很忌讳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都会选取一个不在自己名下的房产或者中间地址进行货品交接,就算我违规告诉你,可能也没办法追溯到具体委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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