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贺新禧,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年年今夜。”
书生在闹闹的烟火声把权持季的手塞进自己袖间:“里面有个小布包,那是你的压岁钱,快,祝我新年平安喜乐。”
权持季被那袖里温度烫了一下,呆呆傻傻道:“平安喜乐。”
少年清瘦的腕子上脉博坚定,皮肤细腻又炽热。
那点铜臭沾了他的温度,切切实实灼得权持季眼热,他咬唇,怔怔地看着那书生笑眼明媚,被人群挤着挤着,神采飞扬地回过头来:“凸碧,快点!抢花球!”
祭台上的舞者飞扬着水袖,花球在他柔软的肩臂上好似倘佯,突然被高高掷起,人群波浪一样上涌。
那一刻,花球万众瞩目。
书生广袖翻飞,玉白小臂骨肉亭匀,伸手触星辰一样。
但是,摸空了。
被个卖肉的大汉凭借体积优势夺了花球去。
书生一脸懊丧。
却见那大汉爬上祭车,代表祝福的花生红枣接二连三地抛了过去,其乐融融里汉子将手一摆:“我的心愿是为凉都百姓再讨个彩头!”
言罢,壮汉又把花球高高地抛了上去。
书生振奋,万民沸腾:“抢花球咯!”
带着火红流苏的花球像一个淘气的孩子,在数百只高高举起的手上颠沛,最后直挺挺地栽到了一个簪花姑娘的怀里。
欢乐的快哨声炸开。
书生突然大吼:“姑娘,你的愿望是什么,在下帮你实现,你再抛一次。”
少年身量颀长,白衣墨发,正深情款款眯眼一笑,明明冬日,却好像春暖花开,比起祭台上的舞者,他才像那混迹在人群中的月神。
那簪花的娘子小脸飞红,圆润的婴儿肥上有质朴可爱的神采,娇憨应道:“我想要个如意郎君。”
权持季立马警觉:“!!!”
什么郎君?
他警告一样瞪了一眼石化在当场的书生,用力捏了捏他的虎口。
书生脑筋绞动飞快,吃力地抱起权持季,道:“不行啊,在下孩子都这么大了。”
权持季:“……”
他心中无奈:满口胡言的大人。
那簪花娘子也不再对着书生胡闹了,捧球高高一抛,向书生方向砸去。
看吧,好看的人就是这么有优势。
书生仍在沾沾自喜,权持季的脸已经黑了:这和抛绣球有什么区别?
书生都已经准备好迎接要砸到他身上的花球了,结果:身侧的小孩突然伸出手,眼疾手快地给它抢了下来。
书生无奈:“……”
权持季把球举了起来:“给你。”
下一秒,权持季天旋地转,竟被书生用力举起塞到了祭车上,一屁股墎坐了下来。
头戴面纱的舞者弯腰,邀请权持季共舞。
书生在下面大叫:“凸碧,好生呆着吧。拿一个小破孩的花球,这像什么话?”
祭台上的红枣花生硌脚,舞者的轻纱盖了他的眼睛,他怔怔出神,隔纱望见书生向他挥了挥手。
“凸碧啊,祝你平安喜乐,又不止平安喜乐。”
舞者躬身问他:“汝有何愿?”
权持季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下一秒,大家都哗然了。
这回呆住的人是书生,他的脸色红了又绿,绿了又红,无数的想法在脑中对撞,终于彻底傻住。
凸碧才多大?
这样的愿望可不兴许啊。
书生声嘶力竭地跳脚:“这不中啊!不作数!!!”
众人窃笑。
书生回过神来,觉得他应该负起教育这破小孩的责任,他将两脚一岔,气势汹汹地爬上祭台:“你个破小孩,下来吧你。”
权持季:“还没跳舞。”
书生:“跳个der舞。”
权持季弱弱的:“花球红红哒,就像个大苹果,我很喜欢。”
书生:“……”
得!终是自己说出的风凉话吃到了自己身上,拔凉拔凉。
书生认了。
在跳跃欢乐的人群中书生灰蒙得像一只愤怒的秃头山鸡,喔喔喔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养的小鸡崽!喔喔喔……
还没养大呢,就要被拐走了!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儿大不由娘!
游祭的人群散了,地上铺了厚厚一层炮竹,血绒一样,踩上去吱呀作响。
书生难以启齿一般回头盯着权持,莹润长颈上落了雪也不知抖:“凸碧啊……那个……小碧螺春,你知道吗……”
书生终于下定决心,絮絮叨叨道:“你这个年纪的喜欢不是喜欢,是欣赏,知不知道,是欣赏!像你对我的那种欣赏。”
权持季:“……”
他心智近妖,还不知道他对书生是喜欢还是欣赏吗?
是喜欢,是爱意波涛汹涌却只能困在孤井中不得宣泄,是欲壑难填。
这边在阴沉着出神,那边书生突然将腰一弯,明媚的桃花眼眨了眨,花灯荧荧的赤光从下往上打到书生的脸上,映入那片波光粼粼的眸海中,书生八婆道:“所以……那个小女孩是谁?”
权持季:“你看路。”
书生却打破砂锅问到底:“是谁?”
权持季恼了:“没有。”
书生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呆萌了起来:“???”
不是,那你许愿念什么酸诗?
书生意味深长:“回去抄书去吧,破小孩。”
无缘无故念什么酸诗?浪费他表情!!!
长阶落雪,天灯长明,爆竹香久久不散,他们看过一家一家门口的对联,仿佛在万家的祝福声中一拜天地。
若真有月神,这儿就是权持季幻想中的喜堂,从此“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只可惜权持季不信神明,他与那书生果然再难相见。
庄琔琔见他又出神,轻轻地扯了扯权持季的袖子,小声提醒道:“先生。”
权持季悠悠:“除夕带你去看游祭。”
庄琔琔:“往年除夕先生不都很忙吗?”
权持季敷衍道:“你是想我忙吗?”
庄琔琔语塞:“不……不想。”
第50章 孝出强大
人来人往的长街上隐隐约约有了年的味道,闲人慢赏,人潮缓缓,只有因子虚在大步狂奔。
他的腿上有伤,一拐一拐,但不影响他大步流星,这速度一半靠跑,一半靠跌,能活着跑回屋里全靠他因子虚命硬。
半裁叶已经回来,正在抓耳挠腮地看着屋子里乱腾腾堆到一处的衣服,他一边坚信着因子虚对自己情根深种到了离开一会就要抱着自己的衣服哭哭啼啼,一边疑惑:把家里搞成垃圾场的那只狐狸哪里去了?
因子虚呼吸声音越来越急促,终于到了小巷子里面,他长舒了一口气,一瘸一拐的进门,走过去,戳了戳半裁叶的脊梁骨,板着一张糊得乱七八糟的脸叫了一声:“喂……”
“靠!”半裁叶跳了起来,捂着自己的老腰,眉毛一扬,眯起眼睛细细辨认了好久,难以置信着发出一声怪叫:“我的乖乖!!!”
怎么一天还能一副鬼样子?丑得天天不一样呢?
“你出去了?”
“嗯。”因子虚应了一声:“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怎么?这就耐不住寂寞了?”半裁叶贱嗖嗖的:“你爱上我了吗?”
“我怕你死了没人护着我。”因子虚跑出了一身的热汗,劣质油彩流了下来糊住了眼睛,为脏乱的人更添风采,他丧丧地抬了眼:“那个,喻白川怎么样?没被打吧?”
那可是陪了他这么多年的病秧子,平素轻易一个风寒就可以要了他半条命。
阳长会护着他,但是权持季可就不一定会放过他了。
毕竟因子虚花了这么些时日也没有看明白权持季到底是什么样的性子,有时候温柔体贴的不成样子,有时候残暴恐怖得叫人腿软,所有情绪的触发点都莫名其妙,会因为游神而张扬一笑,又可以为了几张春宫图大发雷霆,总而言之:权持季有病。
半裁叶想起了被他气晕的喻白川,他可不敢全盘托出,反而换了话题道:“那个病秧子知道你是许沉今吗?”
因子虚冷冷:“他知道。”
半裁叶反而纳了闷了:“那他怎么没把你抓了卖了换成白花花的银子。”
因子虚老实道:“很快,权持季也要知道了。”
因为喻白川很聪明,如果他把因子虚的真实身份和盘托出的话,他在阳长手下一定可以活得舒舒服服的,这也是因子虚可以带给喻白川的最后一点价值了。
因子虚要去找沈问,这就和送命没什么区别……不,因子虚自嘲地笑了一笑:是生不如死。
他以前被沈问关在豪华的避暑山庄里,却透不过气来,一看见沈问的脸就禁不住作呕,害怕得颤颤巍巍,可他没有办法了,呆在沈问身边是他艰难的缓兵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