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丰正问:“还有后手”
“只有半条老命。”因子虚扭头开始远远地望着窗外,眼里的意思叫人看不透,也说不清道不明。
屋外头开始闹了,沈问的声音远远地传了出来,是歇斯底里的质问声:“你们怎么不在里面看着夫子,统统过去领罚……”
因子虚捅了捅他的耳朵,弹了弹指尖后揉了揉眉心,一副苦恼的样子:“又要看见饭桶了。”
他已经穿上了自己的破鞋,露着自己张扬的大脚趾,一脚踢开了门,对着院子里的沈问歪了歪脑袋:“怎么?要吵我?”
葛丰正一言难尽地把自己缩成了一个圆润的球。
当初,大家都说,许沉今这厮和他的乖徒沈问,两人年纪不大,下手却一个比一个的阴狠。
特别是沈问这家伙,他简直就是许沉今养来汪汪汪咬人的恶狗,只是最后谁也没想到许沉今落马时,沈问简直是功不可没。
更别提沈问把许沉今拖下马就是为了大逆不道将他高高在上的夫子拖下泥潭行苟且之事。
他们师徒就是行走的两朵奇葩。
因子虚瞧着沈问就觉得晦气。
沈问穿着一袭红衣,腰上松松垮垮地系着银色的腰链子,衣裳轻薄,隐隐约约可见他的身段和锁骨,头发歪歪扭扭地扎到一处,看起来就是一只假装柔弱的开屏孔雀。
因子虚咬牙切齿,还要挤出一点笑容来应付沈问:“品味低下。”
葛丰正抬起他圆润的脑袋,话要出口,他想说:许沉今以前不就是这副勾栏打扮,轻薄红衣,好像随时随地都可以准备夫妻对拜的样子。
但是,身为御医,葛丰正最大的优点就是嘴严。
他不动声色地刚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一双灰溜溜的小眼睛上下左右地观察着这两朵奇葩的样子。
说实话,葛丰正还没有明白因子虚那厮打的是什么算盘,他和沈问闹得又是什么。
在他看来,因子虚现在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模样一看就是过得不行,那从了沈问又有何不可?
许沉今这家伙生活豪奢,葛丰正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他这些年来混成这样,自己是怎么忍得住的。
到底这里是沈问的地盘,因子虚骂过一声就侧了身子让道,低头看着自己的大脚趾,就不去看沈问精心打扮的那张脸。
天呐,因子虚想:眼睛可是一个好东西,自己为什么要看一些晦气的玩意侮辱自己的眼睛?
沈问抬手去抓因子虚的腕子,却叫因子虚又一个侧身躲了。
因子虚冷漠:“别碰在下。”
沈问也不是一个好相与的,沉声道:“夫子莫不是忘了,现在夫子逃不走了。”
因子虚咧嘴,虚假地笑了一阵,笑得肚子都疼了:“在下会一字马,好看得很。”
沈问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下一秒,因子虚往后踢了一脚,那磨损破烂的白靴后跟弹出了一柄雪白的刀刃,直直地奔向沈问的面门而来,带来一阵破风声沈问虽然反应及时,却还是让那薄如蝉翼的刀子断了自己的一缕头发丝。
因子虚懊恼:“要是在下这腿法再练练估计就可以要你狗命了。”
他还是那句话:“我会一字马。你喜不喜欢?”
沈问却明了,因子虚这话是说:若是他抬起腿了,那脚后跟弹出来的刀子不长不短,刚好可以捅破因子虚的脑壳,脑浆溢出来,白花花的。
因子虚道:“不怕我杀了自己,你就继续动手动脚。在下杀人的本事没有,杀了自己却还是轻易。”
他起身,指尖勾住了沈问的衣领子,蛊惑一样:“不是说爱我爱到要疯了吗,那就好好惯着我,千万不要让在下还没玩尽兴,沈大人就疯掉了。”
“夫子……”沈问愣愣的看着自己断落于地的青丝和因子虚摩挲自己锁骨的指头,哑笑了一声:“夫子是过来折磨问儿的吧。”
因子虚歪了歪脑袋,似是不解:“怎么这么想?不是你逼着在下回来的吗?”
“小饭桶,在下要你生不如死,邹念怎么死的?你会比他惨千倍万倍。”他抖了抖胡子,得意洋洋,说出来的话却是苦涩:“幸好你把在下在乎的人全都杀了,你也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威胁到在下了,小饭桶啊,我们走着瞧,慢慢玩。”
见沈问这副吃了瘪的样子,因子虚心情很好,“啪”一下把门一关。
要进进,不进滚,什么门还要他亲自来开。
葛丰正识相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缩了缩脖子,大肥鸟企图美美隐身,这年头看热闹看太多也是会死的,这就是好奇害死猫。
沈问见门关了,将目光转移到了葛丰正身上:“怎么样?夫子的毒能解吗?”
葛丰正叹了口气:“这毒是东军用来拷问俘虏细作的,发作时可以疼掉人半条命。要解开没这么容易,就算老夫能解开,许相也活不到那日子了,还是要找权持季要解药。”
沈问了然。
葛丰正又道:“他没多少日子了,平日里要顺着他,别让他气火攻心,到时候死得更快。”
葛丰正又弱弱地补了一句:“不过我感觉,你别来烦他就可以了。”
沈问却笑了,疯癫恐怖:“不行啊,我要让夫子折磨我啊。”
葛丰正:“……”
不要对疯子指手画脚一直都是一项美好的品德,这项美好的品质和“嘴严”一样,是葛丰正得以活到现在的依据。
他把药方留下后就被沈问打发了出去,临走之际,意味深长地看向了窗子。
沈问这人疑心重,这间用来变相关着因子虚的屋子的窗棂上只糊了薄薄的一层纸,透着光可以看见屋子里面因子虚的人影。
薄薄的一个人,却像一把草一样坚韧的站着,隔着这一层纸,葛丰正看见因子虚高高扬起手臂。
“啪叽!”
屋里面,一声巴掌声清脆。
葛丰正“嘶”了一声,诧异心道:因子虚这力气原来可以这么大,单单是听这动静,不难想象到沈问的脸上会肿得老高了。
再看看那两人的姿势,打都打了,因子虚的手还是羞辱一样放在沈问的脸上甩了甩,甚至可以听见沈问那个癫玩意被打了之后满意地哈哈大笑:“夫子还有力气,问儿就放心了。”
“……”葛丰正连忙收回目光,他有预感,沈问会叫因子虚玩死。
第59章 沉今
另一边的凉都,刚刚过了年,大街小巷还有节日的余闹,红色的爆竹火药还没有扫干净,喻白川这两日的脉搏渐渐平缓,处于要醒不醒的状态,睡了一个年。
阳长日日都来闹,骂天骂地,还有骂因子虚,吵得权持季头痛,更是日日夜夜没忘记那个老流氓。
他们也没发觉:因子虚离开了,却好像融入了他们的生活,动不动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闲暇之余,权持季总是在想:因子虚到底是何许人也?
为什么要藏着许沉今的尸体。
为什么要查出忍冬一案的真相。
那日在祭车上,因子虚说的:会把许沉今的尸体送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再说一件好笑的事情,把因子虚放走之后,权持季就后悔了,派人绕着凉都找了好几圈也没找到因子虚。
他失神:莫非那老匹夫真就不要命了,吃了一秋毙还敢乱跑。
他又失神:万一……那老流氓真的死了呢?
想到这里,权持季又狠狠地甩了甩脑袋,好像是要把脑子里面不合时宜的东西一并甩出去。
为什么要担心因子虚?
那个老流氓死了才好!
因子虚死了,权持季该放鞭炮庆祝才对吧。
因子虚这个人就是这么奇怪,明明就是老流氓一个,为什么让人在意,他好像有控制人心的本事,就比如现在被因子虚气昏还没醒来的喻白川和已经反悔了的权持季。
这个老流氓……
权持季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突然开始关心起这家伙的死活来了,明明……希望因子虚不得好死的也是他。
想着想着,戴三七来报:“主子,明德将军来了。”
明德将军算是看着权持季长大的,是权持季那早死爹的手足兄弟,这几年来一直驻在北方对抗着雄海国来袭汹汹的军队。
权持季和他亲近,在朝里缺了北军的粮时,直接就截了因子虚的那批黑粮,巧借着销金寨为暗道,把粮食运过去接济。
就是这因子虚那亏心玩意的这批粮食起了大作用,一直在枯守着的北军得了气势,以一敌百,竟然反败为胜了起来。
这两日班师回朝,明德途径凉都,来看看权持季也是人之常情。
还没有想出因子虚这个老匹夫一死,他的粮食要怎么办呢,明德将军就大咧咧地跨门而入,戴三七拦也拦不住,就见着那宝刀未老的将军直直地朝着他家主子奔过去,热情的张开两臂,把还在发着呆的权持季脑袋一抱,用力摇了摇:“权小子,几年没见,这个头越长越高,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这个小东西的时候,我是怎么说的吗。”
权持季:“……”
他当然记得。
见到权持季挑眉不搭理自己的样子,赵明德这个缺心眼的看着权持季那时候的小身板哈哈大笑,当着满屋子的将帅和幕僚参谋叫了起来:“权弟,你这生的确定是个小子不是个姑娘,你可别说打仗打久了,都忘了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
赵明德终于想起来自己当时猖狂嘲笑的嘚瑟样子,只好嘿嘿一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好嘛,小子,那时真没想到你会长得这么高,已经要比我高那么多了,算算年纪,你也该找个姑娘了。”
权持季:“……”
自己的这位长辈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权持季叫戴三七给赵明德留了茶,一撩下摆,坐下。
他没什么精神头也没有什么礼貌道:“将军,您可真是……”
话停在这里,权持季把茶给赵明德满满的斟上,笑着露出了尖尖的犬齿,不怀好意:“您可能是有所不知。我呢,不喜欢姑娘,圣上体恤,还给我赐了一个男人。”
权持季自嘲:“是许沉今。”
赵明德笑够了,终于想起了他此行的目的来:“洒家知道,这番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来开导开导你。”
权持季:“……”
他这位长辈心眼真的不坏,但是也是真的缺心眼子。
权持季叹了一口气道:“您不该来开导我,该去开导陛下,此番不就是为了让我困到外面,找许沉今?这大海捞针,找不到的。”
赵明德一听这话,非但没有摸着权持季那小胸脯安慰,反而满意的呼出了一口气:“你没找到许沉今啊?那可太好了。”
权持季:“……”
他挑了挑眉,隔着热茶上袅袅的水汽,无奈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已经是一副没了耐心的样子。
赵明德这个人想一出是一出的。
权持季挥了挥手叫上了戴三七:“明德将军舟车劳顿,辛苦了,你去带他休息一下。”
赵明德:“……”